《琴之卷·凤梧》叶淼淼

5、万物灵长

　　知明的居室除了一盆睡莲盆景再无其他陈设，只有各式古琴挂满了四面墙，各种材质款式皆备。

　　屋中一人正坐在琴桌旁，小心地清理着琴身。
　　她一身赭色粗布衣服，头发全部编起来束在腰后，手腕上绕着几圈绿松石的念珠。

　　知明满怀心事的进屋，见到那人擦琴的身影，心中泛起暖意，收起愁容含笑道谢：“我不在这几日有劳好友代我养琴，真是多谢了。”

　　擦琴的人见她进来就放下琴刷，没有理会她的道谢，也没有因重逢寒暄几句，淡淡的说：“我只把弦松了擦拭干净挂好，没摸琴弦，盆里的水一直添着呢。”

　　知明以为她会直接离开，没想到她认真看着自己又问道：“你很不开心，为什么。”

　　为何为难，那当然是一言难尽。

　　知明挑了个无关紧要的事答道：“殿中有一些琐事……”
　　格桑知道她一定遇上了什么大事，但是想瞒着自己，“你不想告诉我。”
　　知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没有……”
　　虽然不承认，可有些事，确实是不想跟别人细说的，即使那个人就算知道了你的秘密，也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格桑的语气跟平常一样淡的似乎有些疏离，听不出来是不是生气了，“你不想告诉我，我就不问你，我走了。”
　　知明知道她本来就是破例才来，不能挽留，只道了声别，送她去了。

　　知明所藏大多是普通古琴，并非仙器，稍微干燥些琴身就容易受损干裂，便养了一盆睡莲来增加水气。
　　与活水相绝，盛在一个狭窄的容器里，水却还能安稳存在并且滋养出来生命。
　　知明立在水盆边看着里面的水，蹙眉沉思，要是人也能这样不管在什么样的境遇里，都能保持本真该多好。

　　靛儿从元真那里离开，心情有些低落。好久不见，刚说了几句话又得分开。
　　绕着元真住的地方游了一会，百无聊赖的思考着接下来干什么。最后终于决定还是决定去找另一个朋友玩。

　　穿过一段山涧，来到一座矮山边的山洞。
　　这里是朋友独居的地方，现在她家门口还来了另一个同伴。

　　靛儿见这么热闹十分高兴，化作人形上岸，想过去跟去跟白鹄打招呼。
　　却见白鹄含着泪十分难过的样子，见到靛儿过来就拉着她的手说：“赤舌和啮缺被一个妖道抓走了。”

　　靛儿吃了一惊，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是让谁抓走的，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来报信的荧翼告诉她：“就是那个青羊剑的主人，黄庭观的住持玄静。我远远地见她进了他们住的山里，等她走了再进去就找不到赤舌他们了，只在山壁上看到了赤舌的血迹和一道很深的剑痕。没留下尸体，可能是被抓走了。”

　　黄庭观？玄静？那是元真的师父……
　　靛儿先是吃了一惊，心里有些发颤。元真的师父抓了赤舌和啮缺吗。
　　然后又责怪起了荧翼：“你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过去救他们！”

　　荧翼有些不好意思，无奈的说：“我也没办法啊，我过去就是个死，也救不了他们啊。”

　　靛儿咬着嘴唇跺了跺脚，“那现在怎么办，他们还活着吗，我们能不能把他们救回来。”

　　荧翼便说：“你先别急，我四处查看了都没发现他们的尸体。那妖道总不能带着两具尸体上路，应该是抓了活的。不过我们不是她的对手，没法直接救人。”

　　白鹄提议道：“要不我们去黄庭观，瞅一个她不在的机会，我们也抓她观里几个道士，逼她拿赤舌和啮缺来换。”

　　荧翼挠了挠头：“她这不是刚抓了人回去，我们还赶过去，不是跟她撞个对脸吗。而且，就算她不在，我们也不清楚那观里有什么别的厉害妖道，过去如果人没抓到，反而把自己赔进去岂不是更惨。”
　　靛儿急的差点跳起来，“你怎么就知道想着自己！”
　　白鹄也问：“那不然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就不管他们了吗？”

　　荧翼赶紧说：“莫慌莫慌，那道士现在应该不会取他们性命。既然她带走了他们，应该是有别的打算，总不能是带到半路上再杀。我先回去问问我师父，看他老人家有什么办法，不管是去抓人质还是去找那道士，叫上他也都更有把握些。我快去快回，你们就先忍耐一会，等我消息。”

　　白鹄靛儿听说能有帮手赶紧催他快去。

　　荧翼刚走，靛儿就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急急忙忙的告诉白鹄：“我也先走开一下，尽快回来，你自己先不要乱来等我们回来！”

　　说完不等白鹄反应过来又化作水蛇一头扎进水里，飞快的游走了。

　　丧葬法事本该专门请一班道士来的，但这次的大量死者是遭了邪祟死的，死状又那么骇人，镇民们虽然悲痛，但也不敢停尸。
　　只能匆匆烧了尸体收起来骨灰装殓下葬，叫上了玄清并镇中另外两三个道士，草草的做了回法事就入土了。

　　师叔和施主一家人都去了丧礼，只留下元真和一个才三四岁的小丫头看屋子。也许是怕孩子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也许是觉得放空了屋子心里不踏实，就留下了这孩子，又留下元真照看她。

　　看来家人是没有向这小丫头明说她堂姐的死讯，她只知道家里有了什么严重的大事，却不清楚是什么事。
　　小妮子像模像样的带领着元真履行了看屋子的职责，检查了一圈门窗炉火。
　　元真跟着她检查的时候又经过了兰姑娘的屋子，知道这家人不想让小孩子知道这事，就绷着自己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难过的样子。

　　为了准备法事，所有人都凌晨就起来了，这小妮子也不例外。
　　认真巡视了一遍之后，这孩子终于撑不住打了个呵欠，说要回房吃点果子休息了。

　　等她进屋之后，元真独自坐在台阶上又呆呆想了一会兰姑娘。她离开之后就再也没进家门，直接火化了。

　　元真心里有些堵得慌，就开始回想师父教过自己的经文里有没有教人如何面对现在这种情况的。

　　元真翻了会经书，书里的道理都说的明白，可元真又都做不到。

　　叹了口气还是抛下书打算练练靛儿教过自己的术法。
　　当时她向自己展示了，把一小团水珠团住，像捧一颗珠子那样捧起来。然后还能吹散，就像吹散蒲公英那样，让一颗一颗的水滴飘走。
　　自己当时看呆了好久，特别想学这种术法。
　　如果告诉师父，师父肯定会让自己先好好读经，别急着想这些。元真就特地去请教师叔，被她忽悠着帮她做了好些事她才肯教给自己。

　　元真伏在池塘边，想着书里写的口诀和师叔教自己的方法，试着隔空捧起一些水。

　　反复试了几次，终于成功了一回。元真开心的捧起手里这颗水珠，刚巧看见一条水蛇游了过来，浑身靛青，只有额上有一抹秋香色。
　　元真开心的小声跟她打招呼：“靛儿！”

　　靛儿也上岸来，坐在半趴在池子旁的元真身边。

　　元真正兴奋着，没注意到靛儿脸色有些阴沉，着急给她看自己的成果“你看！我也能做出来这个了。”

　　没想到靛儿却突然紧皱起眉毛，噘着嘴一下跳起来“你怎么会这个的！”

　　元真见她突然生气，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一下慌了神，磕磕巴巴回答：“我师叔教了我，又让我看了书上的口诀，我......我来回练了一阵子，刚会的。”

　　靛儿又冲她叫道：“你为什么就能会了！”

　　元真不知所措，“我......我，这......”

　　“你为什么才一两个月就能学会。我当初研究了好几年呢！”

　　元真赶紧说：“还是你先教给我的，不然我也不会懂啊。”

　　靛儿咬着唇齿说：“哼，反正你们人类就是生下来几年就能看书识字学东西，学的比我们早，还学什么都比我们快！我们最少得修行百年才能化成人形，你们天生就什么都有了。”

　　第一次见靛儿发火，又是说全人类的不好，元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怎么哄她。
　　突然想到那小丫头还在家里，万一吵醒她看见了靛儿，怕是会告诉家人和师叔。赶紧低声告诉靛儿房里还有人，小点声。

　　靛儿却更生气了：“什么小点声！凭什么我就得小点声！我就得躲着你们了！让人知道你认识我很丢脸吗？”

　　元真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只是.......”

　　“你们人类就是都讨厌我们妖怪，就是因为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你师父抓了我的朋友，以后你也学好了术法，你也会来抓我们的。”

　　元真心中一凛，师父确实是去捉妖了，难道抓的是靛儿的朋友吗？
　　那靛儿的朋友就是吃人妖怪了......想到这元真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元真正想的害怕，没提防靛儿突然一把抢过自己手里的水珠，元真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握住背后的剑柄。

　　靛儿睁圆了眼睛直直瞪着握着剑的元真，元真意识到不对，赶紧松开拿剑的右手用左手紧紧攥住，跟想要弥补一下刚才的错误动作似的。
　　正急着该怎么解释，靛儿却不发一言跳进水里，飞也似的走了，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再也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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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玄静正式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