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卷·凤梧》叶淼淼

3、童稚之好

　　玄清本打算再劝几句，但想想劝了也肯定没有任何用，干脆就站在原地，既不劝也不拉。
　　这位居士哭得泪眼朦胧看不清路，在门槛处被绊倒摔在地上。

　　旁边的人赶紧扶起她劝道：“你先别急，说不定兰儿不在灯会上，去别处玩了，晚点会回来的。外面遭了邪祟又这么晚了，你不能一个人出去找人啊。”

　　元真想要帮忙，就跟着说：“那我跟你们一起去找吧。”

　　玄清听说赶紧一把拉住元真道：“你又不熟悉这里的路，走迷了还要给人家添麻烦。明天要为亡者做法事，还是来跟我一起准备一下吧。”

　　师叔这么说元真只好恭敬答应。

　　施主家里的人全都出去找人了，不小的宅院里突然只剩下了元真和师叔。

　　说是要一起准备法事，师叔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就说要回去休息，把要干的活都推给了元真，然后哼着曲就要回房去。

　　元真忍不住叫住师叔问：“师叔，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去找兰姑娘啊？”

　　“不用找了，我刚才看到她的尸体了。”

　　元真一时无言。

　　“没别的事我就回去睡了，不然早上起不来吃路对面那家早点了，他们家点心卖光的太快了。”
　　“我，有事……”
　　元真迟疑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师叔，我，有些难受。”
　　“怎么？”
　　“今天那么多人的丧生，我，我也知道悲悼除了损伤自己，不能对往生者有任何帮助，但是……”
　　元真有些沮丧的垂下头：“我是不是应该像师叔这样冷静，把生死看作平常事，像平时一样，做好自己的功课，不要为这个忧思惊恐，扰乱自己的身心。”

　　玄清问她：“你在难过吗？”
　　“死了很多人啊，就连兰姑娘都没了。施主也那么伤心，其死者的家人也会伤心的……”

　　玄清突然捧起元真的脸。
　　“啧啧啧，你哭一个。”

　　“啊？”
　　元真茫然的看着玄清。

　　“来哭一个我看看，要是有人能活过来，我就跟你一起哭。”玄清笑着捏了捏元真的脸，像平时说笑话逗她一样。

　　元真懂了她的意思，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低着头不再言语。

　　“你现在哭不出来，那我就先睡了，你想哭了再喊我来看。”说罢放开元真，直接回屋去了。

　　元真本以为说出自己的疑惑师叔会稍微教导自己一下，没成想又是调笑了自己一下就自顾自去睡了。

　　元真只好独自把丧葬法事所需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之后有些沮丧的在院中站了一会。
　　看到先前兰姑娘居住的屋子，元真心里又是有些酸涩。

　　算下时辰也没多久能睡的了，索性直接沐浴更衣，到水榭里盘腿席地而坐。用矮几上的香篆填了香粉，点篆焚了香，整理纸笔和经书，打算给死者们抄经祈福。

　　元真尽量让自己集中精神抄写经文，不去分心想别的事。没有注意到这时水榭周围的小池中，从通向外面河流的水道里，游过来一条小蛇。
　　全身靛青，只有额上有一抹秋香色。

　　它正绕着水榭一遍又一遍的游着，在水面上带起一条又一条流云一般的花纹。

　　小蛇在水里欢腾的游着，抬头看着水榭里正在抄经的元真，期待着她能注意到自己。但元真正全神贯注的抄写着文字，完全没有注意正在面前的水池里闹腾着的小蛇。

　　小蛇活动了好一会，在水里画了不知多少条水纹，仍不见元真注意到自己。于是有些沮丧的不再游动，翻了个身跳上岸滚进了水榭里。

　　元真听到一声水花溅起的声音，然后就看见一个一身深青衣裳的少女正躺在席上嘻嘻笑着看着自己。见自己注意到她了，就开心的打了几个滚翻到元真身旁。

　　“秋香！”元真又惊又喜，旋即又马上压低声音：“你怎么到这来了。”

　　靛儿嗔怪道：“都说了人家叫靛儿，你还这么叫。”

　　元真笑道：“这名字好听，正合你额上一抹秋香色。”

　　“不好听不好听，我就是不喜欢秋天，讨厌这个字！哼。”
　　靛儿凑过来趴到元真肩上，“都那么久不见你了，想和你玩会嘛，就到处找你。”

　　靛儿搂住元真脖子， “结果你不在观里，我走了可远呢，可算找到你了。我刚才在这里呆了好久你都不看我，还又拿我开玩笑。”

　　元真有些不好意思的扭了下脖子说：“我刚才在抄经，没留意你来了。”

　　靛儿飞快的松开元真，趴在了矮几上好奇的观察着上面的东西。
　　靛儿拿手攀上元真写的字，认真的一个一个点着那些整齐排列着的，像一个个千姿百态的黑色小花一样的字，手指一直划到最后一个元真写了一半的字。

　　元真笑着看她噘嘴蹙眉，认真分辨那些对她来说都差不多的文字的样子，提笔接着那个字继续写了下去。

　　靛儿枕着双臂半躺着看了一会元真写字，虽然好看，但实在分不出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这些人类的书里写了些什么。
　　很快就觉得无趣，又翻弄起案上别的物件。

　　冒着烟的小香炉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靛儿轻手轻脚的把它拿过来研究起来，发现上面有个可以活动的盖子，就取下来观察起了香炉里面，见是一个有好看纹样的东西正在烧着。
　　凑近了闻闻，那香味更是浓郁。轻轻用手摸了摸那纹样，竟然是粉末状的。

　　“咦？这些末子是怎么弄成这种花样的。”

　　“把香粉填到香篆里就好。”说着元真把香篆香粉递给她瞧。

　　靛儿第一次见这种小玩意，把玩了一番，马上开心的也试着用香粉压印出来花纹。

　　成功做出来几回纹样之后，便不想再玩了。
　　靛儿小心的把香粉香篆收好放回原处。看元真还在抄写，就拉着元真的央告：“好不容易来找你一回，你跟我说说话嘛，别弄这些了。”

　　见元真放下笔，靛儿便开心满意的坐正，迫不及待的问起来：“你怎么突然就走了，还一去就是那么多天啊。”

　　“节庆的时候事情多，师父又有别的事，只能师叔出来做法事，师叔就让我跟着。”

　　“什么别的事啊？”

　　元真回想了下，“好像是有块地方每年都会三三两两的有人失踪，这样很久了。因为失踪的人少，彼此也没什么关联，一直没查出什么头绪，这事就丢着了。师父听说了这事主动去查，已经去了有些日子了，一直没回来。”

　　“还有这样的？每年丢两个人。”

　　“是啊，就在离甘露江不远的山脉附近，听说那里有山鬼呢。”

　　玄清忽然在屋里高声叫道：“元真，快来走了，出门吃早点去了，晚了人多了就不能随便挑了。”

　　靛儿和元真都吓了一跳，元真赶紧噤声，打手势让靛儿快走。

　　靛儿会意，轻轻滑进水里，无声无息地化作水蛇游走。
　　元真看着她消失在院内活水流出的地方，带过的细细水纹也很快消失。

　　冬夜的深山中本该少有人迹，而此时山林中却有几个人在行走。

　　月夜下，赤舌和啮缺又领着两个活人来到了他们秘密居住修炼的地方。
　　他们惯常将人掳到这个隐蔽处，吞噬精魄或是饱餐鲜活的血肉，然后在月下打坐修炼。这样修炼可比茹素苦修安逸得多，也精进的快多了。

　　这两个被迷了神志的人类目光涣散，垂着头，呆呆的跟着两个妖在山林中走着。

　　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沟，不同于之前路上山中密林，有遮天蔽日的枝干，这里十分荒芜，草树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遍地密密麻麻的尸骨。
　　有的尸骸被啃食的残破凌乱，只剩筋骨残骸，有的则状若干柴，像陈年干尸。

　　这里四周都是山峦起伏，与外面隔绝，只有天上的月光能直直的照下来。不仅隐蔽，而且是阴浊之气汇集之地，在这里积尸修炼再合适不过。

　　两个活人被带到这天坑一样的山沟中央。
　　赤舌和啮缺正掐住人类的脖颈，要像往常一样享用食物，突然心中一震，察觉到此地阴气突然开始消散。

　　然而他们刚察觉到危险，不等有所反应，一道尖利而浑厚的气劲就破空而来，刺向赤舌那环住人类咽喉的臂膀。
　　利剑穿透他手臂后又像攫住猎物的飞鹰一样将赤舌整个身体带起，毫不减速地冲向山壁。
　　剑刃深深地钉进石壁里，只剩剑柄，赤舌被洞穿的肩膀直接被轧得粉碎。

　　随后天坑中汇集的阴浊之气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让二妖有穿魂刺骨之痛的诛邪剑气，二妖顿时如身坠冰窟火坑一般，煎熬不已。

　　玄静掐诀召回青羊剑，执剑走向二妖。穿透肩膀的剑又被拔出，赤舌瘫倒地上。

　　“妖物，先前狡辩自己从不伤人，竟已经残杀这么多人，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辩解。”

　　啮缺见状直接跪下求告：“真人，我们只是碰巧到了这，并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不是我们干的，跟我们没有半分关系啊。”

　　“你们分明抓了人来要吸食魂魄。”

　　啮缺马上改口道：“我们以前从不这样！只是今天一时鬼迷心窍。真人看在我们初犯又真心悔过的份上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玄静不再理会他的求饶，直接念诀施法。二妖在降妖阵中凄厉叫喊着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灰兔和一只已经折翼的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