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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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沼泽学宫东北方向，仙山连绵，一望无际。
炼丹喜静，折颜早早占据离学宫最近的一座山头，设重重屏障隔绝闲散人员。怎奈法力不敌，总有几位特殊，不打招呼，随意来去。回回光顾，丹丸总要被顺走几粒。
为守护革命果实，自打十万年前入驻学宫，折颜便奋发图强，拼搏向上，精钻法阵，坚持与少绾一众斗智斗勇，万年后终于迎来胜利曙光。
有此安然态势，却非因实力匹敌。
东华百战百胜，加之不喜嗑药，时日久了，对丹丸无甚兴趣，懒症发作，鲜少游荡后山。墨渊困于日常事务，非有伤员寻药，一贯不常来此。白止身为狐族老大，整日带群小弟奔走深山老林历练，亦少主动上门。
三座大山神隐，单一只母凤凰蹦不出花儿来，折颜压力顿消。后于昆仑山寻得隐世仙草，炼丹服食，拔高万年修为。结合五行困阵，成功阻击长手小贼。
纵能横扫灭千军，入阵立马陷泥潭。任少绾百般挑衅，折颜岿然不动。克服万难，亲身践行了“知识就是财富，知识就是力量”，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换来之后数万年岁月静好。
炉中红光明灭，不多时明火渐弱，又一批丹成。收好药丸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折颜熄了炉火，屋门落锁，带上数坛桃花醉早早来席。
少绾新居与山上药炉一般光景，鸡棚篱笆茅草屋，和学舍自是没得比，胜在无拘束。
仆从进进出出，摆盘洗菜，搬柴架锅。
门口溪边一阵“唰唰”响动，数道剑光划过，羊毛如雪花般纷纷飘落，两只肥羊光溜溜倒地再无生息，被仆从抬走清洗。
听折颜赞声“好剑法”，小燕一脸自豪，吹落剑身羊毛，潇洒收起玄铁剑，邀其进来先吃糕填填肚子。而后转去一旁，拿长签穿鱼，继续干活。
穿好数框寒冰鱼，见凤九出来，将最后几碟糕点端至院中，小燕麻溜上前讨食。
“喏，你要的梅子冻糕少放甘草。”凤九边说边将碟子递过，“底层四块儿加盐，顶上四块原味儿。”
“好嘞好嘞！”小燕应声接过，抓起就往嘴里填，直道“好吃好吃”。
折颜先前那盘已清扫完毕，又端过新糕，赞道：“小丫头厨艺可与天厨星君一拼了。”
“是么，上神喜欢就多吃些。”凤九放下一碟淡粉色糕点，积极推荐道，“上神擅长酿桃花醉，想是喜欢桃花的味道，不妨尝尝我这桃花糕。”
折颜欣然捏起一块细品，片刻双眼一亮，“嗯！不错不错！我参加大大小小的仙宴，尝遍万种糕点，此等佳品，无出其右！”
凤九满意微笑，心道：当然无出其右，自己研究数年，才将辅料调配出最佳比例，后世老凤凰可爱吃了，为着口腹之欲没少讨价还价，一碟子能换一坛桃花醉呢。
“祖宗！”
一声断喝，众人目光投向门口三人。
只见残影划过，奉行已丢下柴火，闪身烤架旁，夺下少绾手中折扇。合起扇面小心查证后，母鸡护崽般把扇子抱在胸前，一副劫后余生之态，哀哀道：“祖宗！这是赤焰扇，出红莲业火呐！你哪儿得来的啊！”
少绾抓抓脑袋，半信半疑道：“凡间淘来的，没觉得魔气流动，拿来煽煽火，凡物而已，你看错了吧。”
“不可能！”奉行连连摇头否认，“我族圣物谁人不识？”
“我。”少绾淡定答话。
奉行噎了噎，解释道：“祖宗只在章尾山活动，鲜少出入都城，不知实属正常。这扇子打上回漆吴山大战后便不知所踪，失踪圣物均列有专门的悬赏榜单，随意进家客栈，门口便有图示张贴。您是火凤，红莲业火加凤凰火，挥出便成一片焦土呐！”
东华走上前来，拿过扇子细看，道：“确是真品。”
墨渊抚了把扇骨，亦点头称是。
“此扇我略有耳闻。”东华缓缓道，“据传骨架以地火玉整体锻造，防水防火防雷击，威力强劲，是前任魔尊的专属法器。当年冥界三位长老相继陨落，实力大损，前任魔尊趁虚而入，夺取地火玉，召全族凤凰助其造赤焰扇。彼时仙神势弱，尚且自顾不暇，妖族初兴，还未成气候。魔族一家独大，若非魔尊走火入魔自爆，如今仙界当是另一番格局了。”
将扇子递给墨渊，东华又道：“此扇独魔族使用能发挥威力，方才你二人经手，扇面开合间并无异样，也无魔气流动，想来应有咒印。”
墨渊将扇面展开，注入仙力探查，道：“确实被下了封印，不过，是妖族的泯灭咒。”
“哦？怪道前任魔尊会突然暴毙。妖尊惯常一副友好做派，倒还记得背地捅刀。”少绾嗤笑，“数十万年前的事儿，横竖与我无关，你们天族这次可别再往我身上赖。被封印的法器不过寻常物件，奉行，把东西收了，不必告诉庆姜。”
“这……”奉行环视院中魔族仆从，九人纷纷低头下跪表忠心。
“此类死咒，非施术者不得解，而破咒他必魂飞魄散。且不说妖尊现下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躲着，就算找着了，谁又能强行按头逼他就范。当年以命下此法咒，便是绝了解咒的路。”少绾睨了眼跪着的仆从，又道，“你们随行服侍我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当心中有数。都起来吧，准备开宴。”
得了吩咐，仆从们起身继续做事。
墨渊知少绾心中有气，一时无措。将扇子递予奉行，默默在佳人近旁位子落座。
凤九搬来小马扎，坐到刚架好的烤羊边，偷觑着少绾。
想到后世老凤凰曾醉酒吐露，“墨渊愿收白浅为徒，许是想做些弥补”。
凤九当时不懂，也不以为意。
但方才见少绾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的姿态，前些天不畏闲言，挺身而出的气度，以及平日交流，精明灵动的眼神。除去情绪上头，偶尔脱线的状况，其余时候，倒真与姑姑颇为相似。尤其那双杏眼，清明坚定，似有微光，最是相像。
至于迷路这点，不仅少绾，小燕也不大识路，约莫是魔族传承，易出路痴吧。
猛火炙烤，表皮慢慢变了颜色。凤九脑中想着，手上也没停下动作，边摇动木棍旋转羊身均匀受热，边自怀中掏出短刀，开始往肉上划拉口子。
诸人聚齐坐定，墨渊有意示好，拿出望舒所赠酒和糕点。
少绾近来被凤九厨艺养刁了嘴，见到惯常所爱的桂花糕，也没了激情。主动起话题，少绾只不咸不淡应着，慢慢无话。不过想起凤九分去望舒处，便多问了两句。
东华道：“望舒的风系术法，对修为尚浅之人最为实用。”
凤九心里咯噔，被插了把“修为浅薄”的刀，往烤羊上刷酱料的节奏一顿。
见墨渊愈加沉默，东华已对他主动修复二人关系不抱希望，继续道：“有月光之处便有她，可还记得当初那月辉车驾……”
少绾顿觉后颈一凉，伸手摸摸脖子，唏嘘道：“多年来也只打过三回照面，次次惊悚，你俩还真是志同道合呐。”
“同道中人，便是有些小癖好也无伤大雅。”
少绾轻哼一声，颇不服气，“我们扁毛也不差！”
东华敷衍“嗯”了声，执杯品起酒来。
席上逐渐热络，凤九在旁控着火候，往羊身上一遍遍涂着酱料，思绪飘忽。
望舒神女作为七十二将中唯一一位女仙，话本里没少给她乱扯红线，被凡人津津乐道，编出各种狗血桥段。
姑姑被剧情逗乐，笑叹望舒“人狠话不多”。经姑姑解惑，凤九才知，很多本子原是当事人写的。
阴阳相生日月交替乃凡界定律，望舒值夜，奔波两界。仙生遥遥，长夜漫漫，修行之余尽览话本，对笔墨事渐渐起了兴趣。因不好编排同僚，只得牺牲小我，亲自上阵做女主。所书仙神志怪，三分真，七分假，完本成册，只在凡间售卖。
原只打发闲暇，顺带赚些零花，未料有朝一日畅销大陆，自此笔耕不辍。许久有原本流出，被相熟仙者识得笔迹，此层身份方大白天界。
不过以上均为后世之事，仙魔大战前，望舒神女仍画风正常，作为战将，日常白袍银甲，长剑佩身，英姿飒爽，守护四方。
待三轮炙烤完毕，凤九翻手熄火，满院肉香已飘飘荡荡。盘碟方置案几上，众人迫不及待举箸品尝，均是一脸满足。
经凤九独家手法烤制，酱料顺利渗透，相当入味。羊肉外酥里嫩，鲜美非常，肥而不腻，满口留香。
东华活得讲究，平日器物衣饰俱要精致，做事也求尽善尽美，唯一不尽如人意之处便是厨艺。虽自身烹饪之物惨不忍睹，但对好厨艺者，一向敬上三分。细细咀嚼，眼前一亮，欣喜挑了下眉，一时停不下筷。
少绾顾不上说话，只间或夸张地“嗯”着声。双眼晶亮，看向凤九的眼神，似望着秘境宝藏。
折颜吃一口便点一下头，少顷，真诚赞道：“小丫头，凭你这厨艺，往后必有大造化。”
“嗯，我也这么想。”凤九微笑应声。
都穿越洪荒了，可不有造化么。
少绾嘿嘿笑道：“四百年后大会考若只考厨艺，我们小九九必是头名。”
因这声“小九九”，凤九手上微微一抖，反应过来，配合追问：“什么大会考？”
咽下口中肉块，少绾道：“哦，你俩来此尚不足月，估计还不晓得。学宫每千年一次大会考，文武课总成绩前百名者，在下一个千年中，有自主修行权。”
说着，狡黠一笑，“自主修行意味着可以翘课，可自由来去学宫。水沼泽本身有禁制，上神阶品以下，一律凭腰牌出入。平日迟到早退，多少会受些责罚。所以能自由修行可是不小的福利呢，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全力以赴的哦。”
小燕惊讶问：“所有人？”
“嗯，所有人，不分阶品，包括我们。”少绾想了想，缓缓道，“多年来这儿的学子，有的飞升上神，领到仙职便走了，有的修到上仙，回去继承家业了，还有的倒霉，因各种原因殒命了。水沼泽学子约有千余名，目前上仙上神虽不足百位，但对你们来说竞争还蛮激烈的。”
有机会打架，小燕顿时提了兴致，不住问着七七八八。
凤九微扶额，一想到会考后便是仙魔大战，便觉坐立难安焦虑的很。
见仆从又架好一只，凤九便端着盘子移了过去，边吃边烤起第二只。
席上慢慢从闲聊到划拳再到比大小，先报个两位数，再将两枚骰子丢出，腾空时允许使用法力翻动，期间需提防对方偷袭，比谁最后落地数值更接近。输家脸上要被贴彩条，小燕与少绾对坐比划，俱已贴满半边脸，折颜做裁判，墨渊在旁围观，好不热闹。
凤九这边正往羊身上划拉口子，瞥见旁边多出块紫色衣料，眼皮抽了抽，手上短刀差点儿戳上羊脸。
只见东华撩了下衣摆，随意在草地盘腿而坐，手上盘子往前一搁，发出声轻响。
虽晓得帝君处事公允，但涉及家人，帮着出头也是人之常情。凤九抿抿唇，心中微有不快。
前段时间，先是莫名被几位仙子针对，知鹤同她们交好，言语对自己颇有微词。本未将这种小女孩间的口角放在心上，谁知牵连越来越广，演变成对魔族的敌视。他们不敢得罪少绾，便把矛头指向修为平平者，日常多使绊子。凡是魔族，或与魔族交好者，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排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多日后午间，小燕被恶意踹进低洼泥坑，禁不住挑衅，拔剑相向。经知鹤她们添油加醋一通传播，又来不少天族加入，比武变成群殴。
形势愈演愈烈，自己莫名心火大盛，躁烦不已。眼见小燕要吃亏，作为“兄妹”，只能也硬着头皮上阵。
上神们各有各的修炼处，鲜少理会小辈间闲事。好在最后少绾来的及时，连放数个大招，楼顶都给拍飞了，才算消停。
墨渊与少阳君赶上尾声，顺手把参与者都给捆了，就地晾在武备场风吹日晒。
当日自己一时不察，混乱中没能避开知鹤一个水系弹球，生受一击。而最后少阳君竟为知鹤作保，免了处罚。
虽然晓得东华护短，但这种由熟悉到陌生，与前世帝君形同陌路的感觉，说不沮丧是假的，心理落差难以消化，凤九不知该说什么，却是对方先开口了。
“比武一事已查清，知鹤有错在先，行事任性了些，我已命她抄写佛经静思己过，几个闹事的被逐出学宫，由戒律殿押送，接受雷霆天罚。”东华掌中化出块白玉递过，接着道，“你功法扎实，修为却浅，挨了一击，多少会有不适，常年佩戴这养魂玉，不仅能安定神魂，也利于心法修行，收着吧。”
“此事也有我的不是，劳烦少阳君费心了。”凤九诚惶诚恐接过养魂玉，心下小吃一惊，自己虽不开心，但少年打架斗殴本是寻常，至多惩戒驱逐便罢，何至于受天雷劈身之刑。
又听东华道：“这次打斗，也算好事。已查实妖族收买细作混入学宫，墨渊正盘算纠他们现行，趁着这次，倒逮了个齐全。”
凤九恍然大悟，晓得被捉去挨雷劈的，应是那些细作了。
“妖族善于激发情绪阴暗面，那些人中有一个是妖族，你们比武，之所以从口角争执升级成打架斗殴，与妖法影响脱不了关系，懂了吗？”
“我明白了。”
见凤九收起白玉，左右开弓继续烤羊，东华伸手将地上刚带来的盘子往前挪了挪。那瓷盘应是专门让仆从寻来的，饭碗那么深，足有小臂长。
晓得他是想多分到些吃食，凤九强抿住唇才忍下笑。
东华往背后树干一靠，寻个舒服姿势，漫不经心道：“你们九尾狐纯白一色，如你这般红狐，倒是罕见。”
“是啊，我可是四海八荒独一只。”
话音飘散在风中，凤九蓦地回头，惊愕不已。
见东华正似笑非笑盯着她，仿佛堪破一切的神情，凤九狐狸毛都要炸了。
看出来了？他看出来了？女娲不是说“除父神外无人能识”吗？为什么他看得出？帝君现在法力超过远古大能了？不应该啊！
想挽回口误却是迟了，凤九心里翻涌惊涛骇浪，不由紧紧握住手中短刀。
又听东华戏谑，“莫不是要杀人灭口？”
凤九忙松了手劲，短刀差点儿滑落，慌张接住。
见她面容僵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东华懒懒道：“怕什么，我们又不会随便乱说。”
“我……我们？还有其他人知道？”凤九一口气提上来，心跳得更快了。
“放心，只墨渊折颜知晓。”东华不紧不慢道，“女娲以旧眼光识人，大约觉得自己法力有损也无碍，然而她数万年未现身人前，自是不知我们这些后辈修为已突飞猛进。”
“你这只小狐狸，胆子倒挺大。九尾狐血统稀有不易孕育，凡是幼崽，都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为防被掳走剜心取血，一向与狐族旁支成群出没。眼下白止短期内回不来，你与这儿的狐族也不相熟，劝你安心呆着别往外跑，学宫有父神设的禁制，仙界再如何动荡，也伤不到此处。”
“哦……知道了。”凤九低低应声，怕被席上众人瞧出异常，继续翻转烤羊。
今日是个好天，全无风雨雷电，可巧夜幕降下，苍穹繁星点点。小院燃着四处火堆，一处烤羊，三处烤鱼，倒也不显昏暗。
明火在前，东华斜斜打量身边人，乌发红唇，长辫斜梳，一身白色学子服被映成暖黄，眼中火光跳跃，下方一颗小小泪痣点缀，双唇微抿，似有不安。
凤九有所觉察，转头回望，正对上东华探究的双眼，心里又是一“咯噔”。
后者全无偷看被发现的波动，指了指地上排在最前面的大盘，光明正大开口道：“我用这个瓷盘。”说完，懒懒倚着树干，闭眼小憩。
待烤好，东华不顾多方哀嚎，先行片下肉来，堆得满满，端着小臂长的大号盘子回了座位，从容开吃。
与东华坦白后，凤九暗叹“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伪装虽被拆穿，却散了几分焦虑，发现有这么多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心中松快不少。
墨渊上神不动声色，帝君没有声张好心提点，折颜一如既往拿药丸子投喂。果然上神还是上神，帝君还是帝君，小叔父还是小叔父，不论前世后世，依然能得他们诸多照拂，着实三生有幸。
重新入席，不多时，仆从领着位银衣上仙走来，近前朝帝君行礼。
待对方抬头，看清上仙容貌，凤九一个侧头喷出口中桃花醉，震惊喊了声：“司命？！”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