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归奇谈》一只四叶橙

6、白鸟卷5

　　檀木桌正中摆着一个雕花鸟笼，笼中鸟儿美得如画中灵兽，白色的羽毛流淌着玉一般的微光。一只蓝色的蝴蝶停在鸟笼上，轻轻扇动着轻灵的翅膀。
　　陈歌端坐在桌边，为珠合的梦引路。
　　白鸟应当是最优秀且无情的情报贩子，如果有评分标准，珠合百分百不及格——她对孙悟空有太多感情牵连，甚至成了执念。
　　然后呢？你珠合就去梦中舍命报恩，创造一个你希望的结局？
　　如果当年白鸟没有被灭族，珠合留在族中而不是在孙悟空身边长大，也许不会懂那么多不该有的感情。多情偏要装作无情，时间久了谁都会自闭。
　　陈歌觉得有点难过。
　　屋内的空间突然扭曲，檐下风铃在紊乱的气流中摇摆，发出急促的声音。风铃只响了三下就戛然而止，被一只手摘下扔到桌上。
　　陈歌睁开眼：“念川大人，下次请你走正门！”
　　念川指向身边人：“我不敢耽搁，他已经打烂了我店里的桌子。”
　　孙悟空懒得理念川散播的不实消息，他一眼就看到桌上的鸟笼，白鸟在笼中阖着眼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简直就像无生命的雕像。
　　“别动！”陈歌拦住孙悟空伸向鸟笼的手，“她已在梦中，本体只有在笼中才能保存。如果有人擅动，她只会死的更快。”
　　孙悟空冷声问：“你既知后果，为何答应她？”
　　“入了寻归，就是我的客人，”陈歌淡淡地说，“客人既然能来这里，那就是必然。我无法干涉他们的愿望。”
　　“如何解？”
　　“她执念太深，不可解。”
　　“再说一次。”
　　陈歌抬眼冷冷看他：“无解！”
　　孙悟空的手直接伸向耳朵，念川立刻扑上去拽住他的手：“有话好说别动手！她现在是旁观者，状态不正常。”又转过身蒙住陈歌已经溢出蓝光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四周已扭曲的空间瞬间归于平静：“从旁观者的状态出来！你怎么敢要和齐天大圣打架？！不想要命了？”
　　时间仿佛停滞下来。良久，陈歌把念川的手从脸上扒下来，对孙悟空小声说：“我早知道你们会来，没有真正给珠合引路，我可以去她梦里找她把她带出来。”
　　“ ……不过在此之前……你能给我签个名留念吗？”
　　“带她出来后，我们可以合影。”
　　“好嘞！”陈歌眼中立刻冒出亮晶晶的小星星。念川捂脸：“你们今天所有人都在给我丢脸！”
　　挂好风铃，陈歌低头在纸上画钥匙，一边画一边愉悦地哼着小曲儿。孙悟空与她相对而坐，垂目转动手中佛珠，心中默念经文。
　　他本不念佛经，自从跟了唐僧西天取经，修成正果成了斗战胜佛后，心乱时不再上窜下跳，也会坐下来转动佛珠念念经，道一声阿弥陀佛，求个心静。
　　他瞥一眼念川，狐狸坐在陈歌身边一脸轻松地看漫画，丝毫看不出对自家手下有任何担心。
　　“你倒是自由。”孙悟空哼了一声。
　　念川撇嘴：“不然呢？我又不能进去剥她的皮。”
　　“阿……珠合不是你的神使么？你就不担心？”
　　“白鸟无情，我与她不过是过客，并无多余牵连。若有一日她要走，我也不拦。”
　　孙悟空不再说话。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一群蓝色蝴蝶突然从陈歌笔下飞起，飞至半空又莫名燃烧起来，蝴蝶挣扎着坠落，消融在火焰中。
　　陈歌脸色白了数层，跳起来去抓鸟笼，然而在鸟笼上引路的蝴蝶身上也燃起火焰，瞬间散成一把飞灰，从她指尖流过。
　　念川与孙悟空不明所以，见陈歌面色惨白，脸色也沉了下来。
　　“妈的！有人竟然敢在老子的世界里动手脚抢鸟！”陈歌懵了几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绪激动下，左眼溢出蓝色的光，手中的画笔被她折成两半，狠狠地掷在地上。
　　她反手从宽大的袖中拔出一柄细长的黑鞘长刀拍在桌上，笑得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谁这么有本事来旁观者的梦境里挑事，看老子不把它切成十八块喂狗！”
　　念川一巴掌拍她后脑勺上：“小姑娘家说话文明点！”
　　陈歌眼泪汪汪地捧住脑袋，嚣张气焰转眼烟消云散：“念川，我和珠合的联系不知被什么切断了，我找不到她了！现在只有强行闯进她的梦里把她捞出来，再晚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孙悟空冷笑一声：“竟敢有人在我老孙眼皮底下惹事，看来是活腻了！小姑娘，你前面带路！”
　　陈歌身后出现一扇白色的门，门上绘着古老的符文。陈歌一掌推开门，门内有一面绿色长镜，边缘雕刻着精致的花与蝶。镜中没倒映出房中事物，独独只有孙悟空的身影。
　　陈歌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看来我进不去，大圣，你是她的执念源头，只有你能去找她。”
　　“大圣，去把她带回来吧，”陈歌轻声说，“白鸟本无情，却只对你动了感情，所以你是打开她梦境的钥匙。”
　　孙悟空又一次听到珠合身边人说白鸟无情。白鸟无情？在孙悟空的记忆里，珠合一次又一次试图阻止自己去天庭，偏偏他不听，自满地认为自己可以翻天覆地，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下的五百年间，也只有珠合不顾天规带着桃子去见他。也不知这只小雀儿路上受了多少苦，出现在他面前时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可惜叙旧话没说上三句，珠合就被守山的五方揭谛扔出了五行山，恨得孙悟空大骂了三天三夜。接着她又来了很多次，每次都带桃，每次都被狠狠地扔出去。
　　最后一次见到珠合，是在唐僧将他放出五行山的那天。途经一片枫叶林时，他听有人在后方唤他，转头一看，珠合立在远处山坡上，对着他遥遥一拜。这一拜后，他再没见过珠合，只知白鸟拜在龙城守护神念川手下做了神使。
　　“因为恨我？”孙悟空问。
　　“怎么可能，你是她最重要的存在啊，”陈歌拉起孙悟空的手，再放开时，一只蓝色的蝴蝶在孙悟空的手心中轻轻翕动着翅膀，“跟着它走，它会带你找到珠合。”
　　孙悟空握着蝴蝶走进镜中，听见陈歌在身后叹息般说：
　　“珠合恨的……一直都是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