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非洞》葛生归居

6、1.6

　　“尘世已了，快些进去吧。”温和的声音响起，那鬼的眼眸清亮了许多，“这是……”
　　“至本归乡。”那个温和的声音说着，“忘却了人世的苦恼，你罪罚已除。”
　　“人世？”那鬼有些不明所以地皱着眉头，“那是何处？”
　　“已然忘记，便是最好。”温和的声音说着，“快些进去吧。”
　　“哦。”鬼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带着半分执着地蹙眉，却未曾犹豫半分地踏过了奈何桥。
　　“嗯？”温和的声音又响起，我这才回过神，从那逐渐走远的鬼魂中定神，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面容姣好，点绛紫唇，眼尾凝着像彼岸花一样妖冶的花饰，眼神却平静温柔。
　　“无玌。”她轻声说着，“要喝一碗暖汤吗？”像是重复着对刚刚那鬼魂的话一样，她轻轻开口。我闭上眼睛，摇摇头，“不用了，我也不必喝这东西。”
　　“是吗？”她的声音低沉，亦能让魂灵平静，她的双手握住一根木柱，在巨大的缸瓮里不断搅拌，热气不断扑到我的脸上，摊开，一股子熟悉的药香，“你在这里面加了药？”
　　“嗯。”她轻声应道，“不加药，怎么让人忘记人世？”她微微抬起双眸，有些戏谑地看着我，“无玌不来一碗？”
　　“这东西我也会做，不必了。”我摇摇头，正欲躲开她的视线，拉着大六离开。
　　“无玌……”她的声音再次想起，却带着糯糯的意味，半晌她才问道，“还打算回到人世吗？”
　　我站住回头看着她，她正忙着搅拌，无暇抬头看我，我歪着头说着，“不打算。”
　　“哦？”她的眼睛像是忽然被鬼界纸灯点亮一般，停下手里的做活，凝视着我，我这才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半睁不睁的样子并没有半分昏昏欲睡的神色，却是像心中藏了万千的模样，她好看的细眉悬在睡眸之上，没有弯成悲悯的形状，远远看去反而像万物不闻悲喜的镇定，她看了我半天，手轻轻抚上我的眼眸，我有些不适应地躲避，她更快速地握住我的脸颊直到捏的变形，大六见状，在一旁说着，“孟婆……这……”
　　她抬眼看到大六，睡眸低垂，不急不缓地说着，“你的铜戈不见了。”
　　大六神色大变，手不住地抖动，腿也开始发软，正要跪下，却见她已经转头看着我，手已经挪开脸颊，移至眉眼，刚刚看大六的那种眼神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温柔的神色，“在人世学会化妆了，更好看了。”
　　我只能“哦”一声，眉毛微微蹙立，她立即轻轻抹平，淡淡地药香从她的衣袖间传来，“不要皱眉。”我感到心中发毛，看向奈何桥通往鬼府的一端，她幽幽柔声问着，“见到你父亲了吗？”
　　我木木地摇了摇头，头仍旧不打算转回来，她见状，有些黯然地说着，“是吗……”她又从袖中掏出若干药草，塞到我的手中，“刚从人界回来，得要带些药草以备万一。”
　　“嗯。”我轻声应着，心中却像想撒欢跑开的兔子，“我走了。”
　　“……”她轻轻地点点头，又看了眼我身旁的大六，“你务必要去鬼衙。”
　　“是……”大六颔首，嘴角尴尬地抿开，眼睛却迟迟不敢看这眼前的女子。
　　“去吧。”她轻轻地说着，却有着四两拨千斤的魅力，驱使着我们逃离这座高大的奈何桥，大六大气不敢出，一直半憋着气息半吸气通过，见我已放松下来，在一旁低声问着，“叶小妹，这孟婆可真真儿比鬼衙那些男魂可怕多了……”
　　我“噗嗤”一笑，“那些男子都没耐你何，反而这一个女子把你吓得够呛。”
　　“……”大六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叶小妹你不知道，她抬眼对我说话的时候，那可是冷冷地盯着我。”一面说他一面伸出两根手指头，再指着自己直直看着前方的眼睛。我笑着将他粗壮的手按下，“你说的这么夸张，我怎么不记得。”
　　“叶小妹是鬼医，怎会怕孟婆？”大六脱口而出，又拍拍胸脯说着，“我敢说，若是这孟婆是鬼府之人，我估计就怕成孙子了。”
　　“哈哈，瞧你这副模样，”看到他如此反应，我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之前勇斗那忘川男鬼怎么没见你的怕劲儿？”
　　“我……”大六有些气不过地说着“我！那野鬼儿，可别再让我碰见。”
　　我忽然想起什么，微微收起笑容问道，“对了，当时男鬼曾说你斗不过他？”
　　“怎会？那鸟魂儿竟胡说八道！”大六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经过方才与那男鬼的小斗，气性更大了，若是手中有什么钢枪铜棍怕是都要被掰断了。
　　“那……”我斜眼看着大六，眯着眼睛说着，“看起来，那男鬼说的是实话了，你怎得连他那样的野鬼儿都斗不过？”我似冥思苦想状手托下巴，“以你的能力，该是能使其魂灭啊。”
　　“哼！那小鬼儿天天藏匿河中，我怎的能入了忘川水？”大六闷哼着，我一面笑着，将有些脱落的布兜重新架在肩上，“你们那些事儿，之后我再听你讲。”
　　“叶小妹一会儿可是要去医府？”
　　“那枚长银针已丢，必须先去医府制作一枚。”我不动声色地说着，“你可是要去鬼衙？”
　　“嗯……唔。”大六支支吾吾地说着，“是啊是啊……”说罢还挤出一张苦笑的脸。
　　“此程”我看了眼身后从鬼门关途径彼岸花丛路过奈何桥的这一段路，慢慢说着，“可是要感激你了，还让你折了一柄铜戈……”
　　“叶小妹你可太客气了。”大六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憨笑着说。
　　“虽然你丢这柄铜戈却是不对，也是你自己意气用事所致……”我这边说着，那厢大六的脸便挤在了一起，“叶小妹你可不能再说了……”
　　“若有任何养鬼伤之时，来医府寻我便可。”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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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初版，待精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