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仙君愁上愁》日穆

1、焦虑乃是家常便饭

　　一、

　　雁知秋是一名包含学习在内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新世纪好学生，除了他那个会导致他在超过二十人面前就讲不出话的焦虑症以外，可以说，他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雁知秋的焦虑症还要从他小时候说起。

　　在雁知秋懵懂无知的儿童时期，幼儿园的老师让小朋友们一个一个站到大家面前演讲自己未来的梦想，前后不过一句话，“我想成为……”或者是“我将来要当……”开头的句子，只要加上一个名词，讲完就可以回到座位上。

　　轮到雁知秋的时候，他站起身，忽然间心跳加速，面色发白，这甚至吓了他自己一跳。他看着和小朋友们一起坐在矮凳子上，和蔼笑着的老师，手指不停地扣握，冷汗直流。

　　这是怎么了？
　　雁知秋小朋友自己问自己。
　　我好害怕，我不想上台。

　　雁知秋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他向前迈进的步伐放慢了不止一半。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开始翻滚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体内涌动。

　　心里像是被火不停地燎烧，他脚底发软，眼神飘忽，小朋友的眼睛都汇聚在他的身上，仿佛在说着，雁知秋这是怎么了？

　　雁知秋内心好煎熬。
　　他咬着嘴唇，食指像是要把拇指的皮肤扣下来一样不停地在手指上割划着。

　　终于，班主任老师发觉了雁知秋的异样。温柔的老师体贴地问他：“你没事吧？雁知秋？”

　　换做是平时，雁知秋是喜欢老师这温柔体贴的声音的，他喜欢老师给他和小朋友们一起讲故事，老师的声音很好听，把故事书里所有可爱的角色都扮演得栩栩如生，可爱的正义角色们对弈着邪恶的坏蛋，幼年的雁知秋非常喜欢这种故事。

　　但是现在，雁知秋却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里面的大坏蛋一样，老师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变得像是正义角色对他的嘲笑，他好像看见小蓝鼠和小黄猫对他笑，“雁知秋，说一句话而已，你怎么这么胆小啊？”“雁知秋怕羞了，你看他的脸都红了。”

　　雁知秋手足无措，甚至同手同脚地走到了讲台面前——这让他更加惊慌失措，他感觉得到自己在发抖，嘴唇不受控制，牙齿上下磕颤。

　　“我……我……”

　　雁知秋本来是想说，我没事。然后再对着老师说，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老师，就像老师你一样，天天给别的小朋友讲故事。

　　但是他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来。甚至发出来的声音都不像是他的声音一样。

　　“知秋啊，你如果想不出来的话要不就先回去坐着吧。”老师担忧地看着他说。

　　不、不是这样的！

　　雁知秋更加手足无措了，他眼里开始闪烁着泪花。他想说，想告诉老师他的梦想，但是他说不出来为什么他说不出来？
　　雁知秋的喉咙微微颤抖，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他快要压抑不住了。

　　“……我……唔……呕——”

　　雁知秋闭紧了眼睛，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喷涌了出来，肚子里的纠结也同时爆发，耳边响起来的是别的小朋友的尖叫声，搬动椅子桌子的声音，液体倒落在地板桌面上的噼啪声，还有老师惊慌的叫喊。

　　放学后。

　　“雁知秋同学今天在课堂上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流感的问题，建议家长您还是先带他去医院看看，等到确诊了观察两天再回来上课吧。毕竟我们幼儿园小班和中班里也有一些小朋友感冒发烧了，还是要重视的。”老师温柔的声音在雁知秋脑后响起。
　　此时此刻雁知秋正趴在妈妈的肩膀上，脸埋进了妈妈的头发里。
　　他的眼里还噙着泪光。妈妈安抚着他的脑袋，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医院里，一切检查都表明着雁知秋的身体状况无比正常，医生只当是孩子肠胃不好，偶尔积食导致的呕吐。

　　妈妈自然是不知道幼儿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安慰雁知秋，“没事，不就是上课的时候吐了嘛，很多小朋友在幼儿园的时候都会这样，你就是没来得及提前跟老师说，以后得告诉老师啊。”

　　可是雁知秋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冥冥中似乎懂得了，以后他再也不会站在讲台上了。

　　再也不可能成为老师那样，给所有人讲故事了。

　　————

　　春去秋来，尽可能去避免太多人同时关注的雁知秋上了中学，经过小学上领奖台领奖那足足六年的煎熬，他终于还是懂得了自己的问题所在了。焦虑症，还是典型的。

　　雁知秋也找过父母，能够去医院里得到系统一些的治疗。但是自己家里的人却还是认为这种小事，不过只是雁知秋一时放不开，等到将来就好了。说到底，家里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儿子患有精神病。

　　于是雁知秋开始把自己隐藏起来，不做高调的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业余时间也用来学习别的技能，琴棋书画可以说是样样精通。雁知秋的天赋倒也是真的不错，但是每每到想叫雁知秋去参加比赛的时候，雁知秋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掉。

　　虽然雁知秋身体素质不错，但是他也最多在行人稀少的公园跑跑步打打球，校内的体育活动一概不参加。他宁可变成别人眼中的书呆子，也不愿意再次把情况变得那么糟糕。

　　只不过，在例如像是什么竞选又或者是让人紧张的场合的时候，雁知秋就会尽量把自己藏得像一只鹌鹑，不出风头。但是又由于雁知秋他本人外貌出众而且学习优秀，一般同学只认为他是不喜欢出风头，又莫名给他自己添了一份神秘感，在高中里人称低调小王子。

　　如果是要出去玩，雁知秋宁可跟着朋友们去看电影或是打游戏，若是要在一堆人面前打球，那他宁可留在家里打游戏，因为只有把自己的吸引力放在别的地方，他才能在焦虑中得到片刻的安宁。

　　雁知秋其实也怀着跟父母一样的想法，等长大一些，面对的事情多了，他的焦虑症就会好。
　　只不过，雁知秋他自己也不知道，长大是什么时候，怎么样才能算是面对的事情多了？

　　大学，这个让雁知秋向往的地方。
　　雁知秋知道，大学里要对着别人演讲的机会可多得是。这就是他必须得经历的“事”。

　　高考，雁知秋心平气和地考完了。没有任何异常。
　　这让他有点小兴奋。
　　要知道，平时的期末考或者是大考，雁知秋都会因为紧张而肚子疼，随身携带胃药简直是家常便饭。学校里监考的老师好几个轮流换，没有一个是不知道雁知秋这毛病的，每每雁知秋在考场里举手，老师们基本上不需要问他发生了什么，点点头示意一下，雁知秋的身影就直接往厕所里跑。

　　经过这次高考，雁知秋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慢慢好转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录取通知书时，他的胃忽然间又似乎颤抖了一下。但是雁知秋对着自己催眠，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我已经开始好了。
　　其实，这只不过是大脑把上大学之后的演讲当成了更加紧张的事情，暂时忽略了高考而已。

　　大学新生报到。

　　作为成功得到奖学金的雁知秋被选为了新生代表发言。

　　得知这个消息，雁知秋的脸似乎若有若无地抽搐了一下。

　　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于是雁知秋仿佛是要把自己演讲的事情给忘掉一样，专注于费心整理演讲稿。把注意力移开，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开学。礼堂内。

　　雁知秋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感觉到了，那种曾经让自己无比熟悉的感觉，那种胃痛，那种心焦如焚，把那个几乎忘了自己是谁的雁知秋又重新扯回了现实。
　　其实雁知秋明白的，他自从高考之后的两个月来一直在试图欺骗自己。

　　可是他能怎么办，现在总不能忽然说自己胃疼然后临时打退堂鼓吧？
　　还没等他思前想后考虑完，一个学姐敲开礼堂后台的门，“雁知秋是吗？准备一下，等校长演讲结束之后你就上台。”
　　“好……”雁知秋无力地回应。
　　学姐愣了愣，看着雁知秋苍白的嘴唇，“同学，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啊？没问题吧？
　　“没事的，我……就是紧张了一点。”雁知秋深呼吸，好不容易才支起了一个假笑。
　　“那你好好调整一下，别太紧张喔。”学姐笑着出去了。

　　校长的演讲结束了，光是在礼堂后台里听着外面的鼓掌声，雁知秋就开始冒冷汗。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他又把当年那种惨痛的经历再演绎一遍，那该怎么办？
　　他不断地深呼吸，但是自觉开始急促的呼吸总是违背他的意愿，太糟糕了。雁知秋心跳很快，他看着校长走下台，然后是那位笑容满面的学姐。“接下来，我们有请今年的学生代表——雁知秋同学，来给我们作新生代表的发言。”

　　台下的掌声响了起来。
　　雁知秋走上台，眼前的视野仿佛都是模糊摇晃着的，他简直不敢抬起头来看礼堂里面其他的学生。
　　手里的稿子已经被汗水沾湿了，他把稿子放在演讲台上，终于还是抬起了头。“大家好……我是今年的学生代表，雁知秋。”

　　早知道他就不抬头了。
　　黑压压的，坐满了整个礼堂的一群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雁知秋在发抖。
　　他的颤抖不是那种轻微的，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筛糠一样，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抖动。雁知秋感觉得到汗水不停地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在空调房里，他只能不停地把他红的像是猴子屁股一样的脸擦了又擦，他几乎要忍不住昏阙了。
　　雁知秋颤抖得双腿几乎站不住，雁知秋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鞋子因为颤抖而碰撞地板的声音，他努力想让这双腿笔直地站好，但是这两条腿就像是坏掉的发动机一样不听使唤地一直发抖，如果有人站在他的身边，都能察觉得到雁知秋的颤抖几乎是有声的。心跳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扑通扑通的声音透过耳朵上的毛细血管都让他自己听得清晰无比。

　　怎么办？

　　雁知秋努力地读着手里的稿子，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抽搐了，脸部肌肉明显的跳动更让他羞愧难当，他想掩盖但是又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
　　他似乎可以听见前排的人奇异的声音，“这个人的脸怎么会在动？”
　　不知道是不是幻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其实他的声音早也已经开始发抖了，不可能没人发觉他的恐惧。雁知秋此时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刚刚跑完马拉松。
　　他的背后几乎湿透了，仿佛有人给他劈头盖脸地浇了一盆风油精。

　　怎么办？

　　雁知秋的视野不断地，不断地变得模糊。

　　“那么，我的演讲……”
　　就到这里结束了。雁知秋想说的是。

　　但是他没说出来，也说不出来了。他的肠胃终于还是撑不住了。
　　只见一道绚丽的“彩虹”从他的嘴中喷涌而出。

　　台下一阵喧哗，吵吵嚷嚷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然后，雁知秋只感觉到天地一阵旋转，礼堂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随即是背后和后脑勺接触地面的痛感。

　　太耻辱了，这实在是。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雁知秋的意识终于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做好了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的预感。
　　这是哪？
　　没有他想象中的医务室的消毒水的气味，有的是风清气爽的空气，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自己也没有置身在医务室里，他看见的不是医务室冷冰冰的天花板，而是一棵大树翠绿的阴翳。

　　“你醒啦？”一张脸忽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嗬——”雁知秋被吓了一跳，他随即左右看了看，自己好像是躺在这个人的膝上？

　　“失礼失礼，吓着你了。”那张脸的主人笑了笑，干净俊朗的脸上满是柔和的神色，偏偏看起来又仙气十足，雁知秋看着这张脸，忽然间感觉像是被一股暖流拥住了，心情莫名其妙地平和下来。

　　仔细一看，那人抓住了雁知秋的手。

　　“我在给你传送灵力。”那个人说着，扶着雁知秋坐起身，又笑道，“你身子骨不错，还没修仙就能接受灵力，若是跟入我门派，定然也是个实力非凡的奇才。”

　　什么东西？修什么？门派是什么？牛逼大学的社团名字都这么拉风的吗？这人身上穿着的似乎是古装吧？难道说是戏剧社？

　　“我……”雁知秋缓了缓神，左右看了看，山青水绿，鸟语花香，这不像是在学校里面。“这是在哪？”

　　“这里是清泉谷。”那人道，“你刚刚忽然间伴着一声响雷出现在我面前，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响雷？”雁知秋愣住了。
　　“对啊，好一个晴天霹雳呢。”眼前的人笑着，“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把你传到这种荒郊野岭来，要不是恰好我在此处修行，你早被这里的野兽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雁知秋疑惑地环视了一圈，响雷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有人在整蛊他？雁知秋还是希望这个人能够靠谱一点，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您是x大的学长？这里还在市区里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眼前的人似乎愣了愣，垂眸想了一会，又看向了雁知秋，“看来，你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雁知秋满头问号。
　　“我的理论果然是没错的！哈哈哈！我明白了！”忽然间那人又站了起来，脸上透露出狂喜的神色，“奇缘！奇缘！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雁知秋：“？？？”
　　“我是林安阳，断崖派的北斗真人。”他顿了顿，“想来你是从别的世界里来的，应该没听说过，你便当我是一个修仙门派里的长老之一就好。”
　　修仙？门派？长老？？？
　　“小少年，我看你根骨奇异，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干脆入了我的门派，也好给我的研究做个样板。”林安阳笑道，“你现在不是身处自己原本的世界，想必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跟我修仙，我还能给你引荐一位跟你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另一个世界？

　　这发展，该不会是……他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