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爱》渔安知

16、第一颗糖

　　是夜，周淮在自家门前见到被退回来的纸袋时，并没感到意外。事实上，他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她定然不会收。他自然也没指望她会收。

　　只收不收是她的事，向她示好，表达心意却是他必须要做的事。其实他更想请她去他的健身房，他很乐意免费做她的专人私教。

　　然显而易见，就现阶段而言，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肯。再则实事求是的说，以她目前的身体素质，于系统化的健身可谓是彻底的零基础。还并不太能适应他健身房里的项目。

　　里面最轻松的锻炼项目对她来说，都会强度过大。勉强为之，她只会感觉辛苦，且通常这样强来，并不会达到预期中的效果，对身体产生更好的助益。就象拔苗助长会适得其反。

　　他一直主张锻炼身体应循序渐进，量力而行。慢慢积累量变，终会发生质变，乃至彻底改变。她现在天天户外晨练，只要坚持也挺好。先蓄一蓄体力，一步步积淀。反正他已决定会陪着她一起晨练。

　　周淮提起鞋袋开门。神色平静，心情未受丝毫影响。有什么关系！这鞋今天没送出去，不代表以后送不出去。早晚会是他的人，这鞋迟早也要给她穿。他先帮她收着就好。

　　这么多年过去，他好难得再动一回心。既已看上，他就没想过要退缩。她讨厌他，他就追到她不讨厌。她不喜欢他，他就追到她喜欢。对她，他势在必得。

　　周淮夹着烟，准备将鞋子取出放入鞋柜时，他在里面看到一张字条以及一个红包。

　　很娟秀的笔迹：“谢谢你的桑叶。”

　　周淮将字条看了两遍，很肯定不会是她。她将他视若空气，压根不会主动与他道谢。

　　他扫一眼红包，里面有三张红票子。看着钱，周淮咧咧嘴，心下失笑。他吸一口烟，随意的将红包又扔回袋子里。然后连同袋子一齐放进鞋柜，放在他那一排与送她的鞋子，同一品牌，同款同系列的跑鞋边。他给她买的就是他穿的情侣款。

　　鞋子退了周淮，但容宁家的桑叶依旧没有断。桑叶新鲜，每日一篓。对此，容宁和舒白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舒白认为自己早已表明态度，更兼不愿因此与周淮产生多余的接触。容宁则是私下给了钱，多少心安一些。不算白占了便宜。

　　就本质上来说，两人都不是喜欢裹筋的人，行事素来干脆不喜拖泥带水。待人接物自觉问心无愧，便罢。别人要怎么做，她们不关注也管不着。

　　舒白不想见周淮，奈何人就是想见她。

　　舒白每日的晨练活动，自周淮掐着点的定时出现，开始变得不能舒心。有时候，他甚至准点到能和她同乘一部电梯。

　　明明小区里有他的健身会所，他不在自家健身房锻炼，偏偏要来林荫道上同她争抢氧气。不在自家场子挥汗如雨，跑到户外众目睽睽，也不怕此举会影响到健身房的生意。

　　身为老板，难道不应该泡在健身房运动，以作表率。身体力行的验证健身房存在的意义。

　　他起先总“陪”在她身侧，倒不多话。一派悠然状，配合她的步速慢慢悠悠或走或停。

　　舒白目不斜视，暗自较着劲。他爱咋咋，她才不会因为他，而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一回两回的，她已感到厌烦。他是没再出声同她尬聊，可他一如既往老拿眼瞅她。这让舒白感觉有他在旁边，清晨的清新空气，都变得不够舒缓。

　　“看什么看？！”终于在他又一次侧头，盯着她看的时候，她瞪了眼睛回视他。

　　话说出口，两人都略愣了一瞬。

　　舒白以为自己只是想想，没料到不自觉真说出了口。由此可见，她心里的厌烦有多么的强烈，已令她失控，难以忍受。

　　“看你好看啊。”短暂的意外过后，周淮答的顺溜。并顺势益发大大方方的凝视她，神情自在模样坦荡。

　　“就象现在这样瞪着眼睛生气，就特别好看。”

　　见闷葫芦气鼓鼓要转头，一副见到神经病，自认倒霉的憋火样儿。似逗她，又似故意要招惹她火上浇油似，他笑着看她，非常实诚的告知她，在他眼里，她生气的样子很迷人。

　　舒白别过脸，但觉无言以对……

　　她想，她又穿越了。记忆中那个淡漠冷傲，却清隽干净的少年。还有初初重逢，他酷酷冷冷，倨傲，却满带青年英气的清冽。

　　那是眼前这人吗？

　　油嘴滑舌，比牛皮糖还无赖。

　　“如果能多笑一笑，那就更好看了。”

　　显然完全没有牛皮糖的自觉，毫无包袱的某人，一径望住眼前的姑娘，慢条斯理的再添了一句。

　　舒白咬紧唇，闷声跑起来。

　　他跟着她，好整以暇。

　　跑了不过几步，舒白停下。愈想愈窝火的她，一回身冲他冷声道：

　　“你要跑步，那是你的自由。但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不能。”他懒懒哼声，尾音上扬。

　　带着些逗弄，牢牢的看她。英俊脸孔要笑不笑，透着些吊儿郎当的神气。不自觉就显出了点，男人想要招惹自己喜欢的女人时，会展现出来的那股子邪＆痞劲儿。

　　“周先生，请你自重！”他的态度成功的点着了舒白的火气，她终是控制不住。

　　“搞不定你，我要脸作什么。”见她似要炸毛，他敛了笑面色一整，一本正经，话却说得无赖。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嘛！这位先生，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已对我造成了严重的困扰！”

　　舒白气极，她已被他逼得恨不能大声尖叫到他脸上！此时此刻，她怒不可遏根本就不怕他！也无心顾及周遭人等好奇的目光。

　　“我什么意思？我想干嘛？你看不出来？”周淮一舔唇，紧紧盯住她，慢吞吞一字一顿将问题丢回给她。

　　他的视线直直的凝在她脸上，深黑眼眸，眸光迫人。看着她的眼神意味昭昭，深浓而灼烫。

　　舒白瞪着他，片刻后，她转头看向别处，避开他的目光。不想接茬。这当口，她想起容宁之前的分析，说周淮是对她起了心思。

　　感应着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的，路人的。她顿一顿，干脆掉头就走。显见的，她和他已说不下去。说再多，也白搭。

　　“和我交往吧，舒白，我喜欢你。”大庭广众，众目共睹，他在她身后向她告白，很大声。

　　舒白听而不闻头也不回，压根不予理睬，只顾疾步前行。

　　于周淮，他是认为事已至此，他们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无谓再磨叽，徒然浪费时间。故而决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而对舒白，经过容宁那一说，好比打了预防针。她对周淮现在出人意料的表白，没有太过震惊。甚至她也说不清心底的感觉。糊糊的一片。

　　真要说的话，还是那两字：荒谬。

　　她能感受到的最深的感觉，只有这个。

　　这一路来，周淮的行为，他对她的态度，都让她感觉荒谬，不明所以。此刻，他说他喜欢她，想要和她交往，更让她觉得荒谬透顶。

　　他和她之间，若风马牛不相及，本来就不该有牵扯。感情？两个完全不同世界里的人，谈什么感情！

　　不要小看了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不论哪个时代，不管社会如何进化，在舒白看来，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纵使得一时欢愉，亦难得一世长安。

　　只靠荷尔蒙，只有恋爱脑，是过不好日子的。

　　何况，她对爱情早就没了向往。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对男女间的情感，产生过美好的想望。说来讽刺，让她产生这种想望的还是周淮。

　　当年，她看他呵护他的女朋友，无微不至面面俱到。那样的悉心，那样的温柔。看他的女朋友，象娇养的花朵，沐浴在爱的阳光里，娇美到不可方物。

　　她那时很羡慕。

　　可以说，少年周淮给了彼时少女舒白，对爱情青涩懵懂，却最是挚意纯真的美好憧憬。她亦渴望能有人护她入怀，能被人珍若宝贝。能有人替她拂去周身晦暗，给她一若周淮给他女朋友的爱与暖意。

　　她渴望那样的温暖。

　　她一度觉得自己看到了周淮最美好的样子。心怀真情的少年，即使惯来冷待旁人，骄傲自矜，却也会因爱而柔软。

　　可是都过去了。

　　如今的她已失去这样的情怀。得不到的，时间一长她渐渐习惯不予冀望。当一个人扛得久了，独自熬过太多的困苦，也就不再会觉得自己需要谁。

　　以往在不认识容宁之前，她孤零零一个孑然一身。常常过得很飘忽。有时候疲累太过，她会感觉空茫。不知道自己这样拼命，这样的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

　　容宁和糖糖的出现，象一缕生机照进她的生命。她们让她感觉踏实，让她的心彻底安顿下来。她终于不再是随时都可能断线的风筝。

　　今时今日，有没有爱情她根本无所谓。她不厚道的笑过周淮沦为剩男，但其实她自己并不介意成为剩女。

　　拥有爱情就一定能携手到老，一定能幸福吗？不说别人，单看看周淮。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他和他的女朋友，亦终只是爱过而已。

　　所以爱情？

　　她真不太需要。

　　“舒白，我喜欢你！”周淮拦住她，垂眸看她，很认真的重复。

　　“所以？那又怎样！”舒白冷言相讥：“你喜欢我就怎样？”

　　“做我女朋友。”周淮给她回答。

　　舒白气笑。她和他果然无法沟通。

　　“我不喜欢你！”她终是有机会清楚的向他表明心声。

　　她不信他还能装傻。

　　“没关系。感情需要积累，你给我个机会，我们先处着。我会努力让你喜欢我。”周淮盯着她，面色平静语调诚恳。

　　“你不会失望！我会很用心的对你。我保证，我会对你很好。”望住她紧抿的唇，他眼神炽热。

　　“不要浪费时间了！你也别努力。我不会喜欢你！这辈子都不会！”一瞬的静默过后，舒白冷冷开口。

　　她对着他的脸，清清楚楚的说：“我讨厌你！非常的讨厌！”

　　“为什么讨厌我？告诉我，为什么讨厌？我要知道原因。”周淮眸色愈深，他凑近她，很仔细的看她的眼睛。

　　他要？

　　他要知道，她就要说吗！

　　这世界真没道理！伤害人的那一个往往记性不好，记不住曾给他人带去的痛苦。被伤害的人，却只能默默的独自舔舐伤口。

　　聚焦在他俩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舒白烦躁不已。

　　这会，触及往事，更是难耐。她被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神情费解得一脸无辜的男人，彻底激发了恶意。

　　他不怕丢脸。那好！她马上成全他！

　　“周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天之骄子，人见人爱？只要招招手，随便表个白。女人就要感激涕零，喜出望外。”她声音冰冷，语气讥嘲：“想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没有原因！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见你就讨厌！哪哪都讨厌！就算我要独身一辈子，我也不会喜欢你！”

　　说罢，她看也不看周淮，顶着数道目光折身回返。

　　隔天清早，再碰到他时她很意外。她以为昨天她话都说绝了，一点情面也没给他留。他应该不会再出现。

　　“我们没有完。”他却走到她面前，定定的看着她说。

　　她：“……”

　　不想示弱，她不打算回避。

　　谁跟他“我们”！

　　她会让时间告诉他，在她这，他永远唱的独角戏，做的无用功。他的坚持毫无意义。

　　虽然她生性低调，不喜被人注目，尤不爱同他一道成为别人嘴里的八卦谈资。可既事已至此，他都不怕丢脸，她怕什么！

　　如此，她依旧对他视若无睹，只管埋头自行晨练。

　　他倒是不再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只是……

　　时不时晃到她跟前，堵住她的路。人高马大一男人，完全不要脸。就那么一声不响杵在她面前不动。非要她先让开，才肯施施然离去。但其实明明路宽得很，旁边就得过。

　　其无赖画风，一言难尽。

　　好在舒白对他的无赖，已自动免疫见怪不怪。

　　以他的无赖功底，她知道他还可以再无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