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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个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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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十一的时候,是国内的局势最为混乱的时候。
原本,我是和几个同僚作为右翼民党的代表来到首都签署合约的,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打算了所有的步调。我被两枚子弹擦伤,跳出窗子时落在了路过的垃圾车上。
然后就来到了坟场。
坟场是这个城市里面最大的工业垃圾堆,那里堆满了生产的各种垃圾,细碎的布片,废弃的冰箱,破旧的报纸,满是铁锈的钢铁……人们把废弃不用的东西丢在这里,所有的一切连绵起来,泛着铁锈的味道,像是一座又一座的坟山。
十一之所以叫做十一,是因为他是在十一岁的时候才被收养。
收养十一的是个在坟场工作的老人,大家都叫他老索姆,他的年岁太大了,无法完成每天的劳动,就从孤儿院领来了这个孩子。
十一的工作就是像个猴子一样在废品堆上爬上爬下,他找到一切还有价值的东西,然后把它们挖出来,换成钱。
有一天,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因为我看到了十一,那时候他坐在烛火边,侧脸的曲线是如此的完美,漂亮的像个天使,可是等他转过头来,我却被他吓了一跳。
十一被是个畸形,他没有左眼,连着眼珠和眼皮都不存在,那里的窟窿大的可以放进去一个婴儿的拳头。
十一很自卑,这一点根深蒂固,他发现我在看着他,就拼命地寻找一切东西来遮挡他的左眼。他还不停的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却让它显得更加的苍白。
从老索姆的口中,我知道我已经昏迷了好几天,我寻找到坟场里的废旧报纸,发现我也被列入了死亡者的行列。两党间的关系恶化,战争一触即发,我很焦急,可是除了养好伤,我什么也做不了。
那天傍晚,十一把一只生锈的破旧口琴塞给我。
“诺,你会吹这个东西吗?”
“我不会。”我看了一眼那生锈的口琴,回绝了他。
“我听说,吹响它就会让人忘记不愉快的东西。”
他固执的把口琴拿给我,差点碰到我的嘴唇,我生气的把口琴摔在地上。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让我觉得肮脏。
十一很伤心的捡起了口琴,离开了。
老索姆看到了这一切,他转过头对我说:“你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这么做。”
后来在坟场的其他人口中,我才知道,那东西是十一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每天擦拭几遍,放在口袋里。
老索姆说的没有错。
我的确是没有理由,十一只是个孩子,他也只是希望我开心而已。
我也没有资格,说到底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两天后我满怀歉意的去找了十一。告诉他我可以教他吹口琴。十一就笑了,像是得到了圣诞礼物的小孩子。
除了口琴,我还教给他画画。
命运对很多人来说是不公平的,比如十一,他哪里也没有去过,什么也没有见过,除了那间小小的孤儿院,就是这满是垃圾的坟场。
我用捡来的旧颜料在一张张废纸上画着,飞舞着蜻蜓的麦田,波涛起伏的海边,参天的法国梧桐,一株一株的向日葵。
十一拿着厚厚的一叠画问我。“诺,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不,”我摇摇头,“很多东西是从书本上看到的,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背起背包,去我想去的地方。”
后来,我最终养好了伤,联络到了过去的朋友,他们接我离开了这里。
临走的时候,十一问我:“诺,我十八岁的时候你可以带我走吗?老索姆说我做到十八岁就自由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他承诺。内战在即,等待我的可能是战场,是死亡,一切都是个未知数。过去演讲的时候,我会慷慨激昂的说要拯救水深火热中的人们,但是我发现,其实我无力到连一个人也救不了。
最后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就在纸上画了一只白色的鹰,“这世界上有一种白色的鸟,叫做朵儿单拉,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这种鸟,我就会回来,带你离开。”
这其实是一个善意的谎言,那种鸟据说只会生活在温暖的南方,这里太冷,它们飞不过来的。
可是十一却很高兴,他说:“你要记得啊,那我就可以当你的旅伴了。”
国内开始战争,这场内战历时两年。在枪林弹雨,出生入死中,有时候我会想到那个男孩。
两年之后,我所在的党派获得了胜利。我也从新回到了坟场。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杂乱,废旧的钢材上布满了弹孔。光线投射进来。形成一个一个圆形的光斑。我向人们问起了十一。
他们给我讲起了后来的故事。
那是国内战争开始的半年后,右翼用飞机准备轰炸整个城市。
当时一片混乱,等人们发现十一没有进入防空洞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时候,十一站在高高的钢铁垃圾之上。指着飞机兴奋的叫着什么。
然后飞机投了导弹。他倒下,像是一个坏掉的布娃娃。
我知道他在叫什么。
朵儿单拉,朵儿单拉。
在我的家乡,那四个字是永恒的爱。
国内开始战争,这场内战历时两年。在枪林弹雨,出生入死中,有时候我会想到那个男孩。
想到夏夜的晚上,他羞涩的吻着我。
我记得他说过,如果足够安静,你可以听到阳光的声音。
那时候,趁着十一睡觉的事情,我总会轻轻的遮住他的左眼,仔细看着他精致的面容,微微颤动着的睫毛,那时候我在想,他也许是个天使,因为不忍目睹这世界的残酷,所以闭上了一只眼睛。
那场战争,我得到了无数的勋章,却失掉了永远的旅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