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
-
张清嫣顾不上磕破的膝盖,忙从地上起身,想问他怎么样,却感觉到余光所及之处哪里不对劲,似有明晃晃的红。
她凝眸看去,心头猛然一震。
赵景奕撑在她身后的那只手竟然全都是血!
鲜血从他手腕皮肉翻开的伤口顺着手指流到地上,聚成一滩。袖口已然成了一块烂布,与血肉模糊地粘在一起,似硬生生被什么磨烂的。
那狰狞的伤口还止不住地往外汩汩冒着血。
转眼瞧见被丢在一旁带着血的缰绳,张清嫣瞬间明白,这辆马车是赵景奕为了救她硬生生拽倒的!
意识到这点,张清嫣整个人怔愣在了原地,呼吸都仿佛停了一瞬,愧疚、感动、后怕一下子如潮汹涌地涨满了胸口,顿时感觉心里头沉甸甸地透不过气来。
如果没有赵景奕奋不顾身的相救,她早就被踏进马蹄和车轮之下成一滩肉泥了!
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在这里?
她颤抖着摊开手,恍如梦寐般看了看依然完好的肌肤,又收紧手指责怪自己倘若多留心一些不被那石墩绊倒,或许他还有别的办法让马车停下,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刺啦”衣帛撕裂之声。
张清嫣循声一看,赵景奕站在她身侧,单手使力从衣上扯下个布条来,一端衔在口中一端捏在指尖正要往手腕伤处那绑。
张清嫣从他手中接过布条,道:“我来吧。”
指尖互相轻轻划过,滑腻且痒,赵景奕动作略微慌乱地从她手中夺走布条,道:“我再撕个吧……刚刚……”说到这,他微红了耳根,剩下的半句话咽在了喉咙里——刚刚这布条可是被他在口中咬过的。
张清嫣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又撕下个布条来,不过不太成功,那撕下来的布条又细又短根本没有用。
赵景奕正欲再撕,张清嫣抬手拦住他道:“衣裳撕坏了,我有。”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个绣着兰草的丝帕来。
看到她将如此贴身的东西拿出来,赵景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耳尖更是红得彻底。他别过眼,长指轻抵着高挺鼻梁,试图遮住面颊上那不自然的红晕,道:“那……多谢清嫣妹妹了。”
二人靠得极近,张清嫣鼻息间尽是对方身上清冽的男性香气,她咬了咬唇,心里一发狠,撇下了那从小熏陶早已根深蒂固的男女授受不亲之念。
张清嫣垂眼看到轻轻递到她面前的那只手,上面沾满了血迹,她眼瞧着那血红色液体从破烂绽开的皮肉顺着手心纹路凝聚到一起,又从手的一侧缓缓滴落到地上。
她浑身冷不防一抖。
其实张清嫣害怕血,天生的,尤其几乎占了半个小臂这么严重的伤。
看到这一幕她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感觉像无数把刀割在了自己身上似的,浑身便开始抑制不住地发软,手上也越发没了力气。
这时,她听到赵景奕轻轻地嘶了一声,声音近乎微不可闻,她还是听到了。
有一些人刚受伤的那会,几乎不会感觉到有多痛,可过段时间,缓过来那股劲,伤口那难忍的疼痛之感便开始越发明显。
赵景奕大抵也是。
那伤口看着就疼,到现在他竟也能毫不吭声地忍下来,张清嫣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疼,更觉得心疼又自责。
她强行压下那心中作祟的害怕,纤细的手从赵景奕胳膊的肘部上方一点点按下来,直到血流速度开始缓慢,便用帕子环了一圈给他系上。
她不敢去看冒着血的伤口,手指哆哆嗦嗦地打不好结,最后干脆一眼闭一眼半睁地直接打了个死结出来。
赵景奕看张清嫣一脸认真地给那好好的丝帕在他手臂上绑得乱七八糟,倒也不觉得痛了,嘴唇浅浅一弯,有些想笑。
张清嫣缩回手低着头,没有动作,松软的发丝乖乖巧巧地垂着。
空气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安静。
赵景奕夏风般的笑容倏然微凝,他感觉到了小姑娘的不对劲,垂眸瞧她那毛茸茸的头顶,温声道:“怎么了?”
“对不起,都是为我受的伤。”张清嫣低声道。
赵景奕微微一怔,听到了她细微的抽泣声,顿了顿,便明白了她为何哭,他又笑起来道:“没事的,本来我跳到那马车上面就是为了救人,若是那马伤了你,那我……”他目光略微一晃,停顿了片刻,“那我费这一番周折还有何用处?”
张清嫣泪眼汪汪地抬眼看他。
赵景奕瞧着那湿漉漉的杏眼不自主地伸了伸手,想帮她拭去眼泪,又觉得不妥,手指顿在半空,道:“所以……清、清嫣妹妹莫要再哭了。”
街上被惊吓到的百姓缓过劲来,全都一个一个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道:“这么怎么回事啊,这马怎么受惊伤了这么多人啊。”
“快些找开封府钦差办理此事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找罪魁祸首给个说法。”
张继城按着车厢翻身过来,声音似卸下了多大的担子,道:“你们没事就好,实在太险了。”
张继城肚子里还有话没继续说下去,若是仔细些便会发现他眼眶都是泛着红的。
方才他一心疏散人群,回头就见自家妹妹摔在了那,转身正准备救她,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马车就倒在妹妹摔倒不远的位置。
那时候张继城脑子翁地一声空白一片,心中骂道,“他娘的,天杀的死疯马!”
他呆愣了好久,才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崩溃地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却发现两人没什么大碍,那傻乎乎的妹妹还给人家王爷包扎伤口呢。
他一仰头又把眼泪憋回去了,狠狠打了一巴掌被压在马车下的那匹马解气。“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响,那匹烈马喷了一下鼻,蹬了几下腿,就要站起来。
张继城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缓了好一会他才走过去,仍然止不住地感觉心惊肉跳。
张清嫣附耳轻声道:“四哥,王爷受了挺重的伤,到附近的医馆处理一下吧。”
张继城闻言一看,这才注意到赵景奕确实伤得不轻,便忍了忍脾气,道:“前头不远应该有个医馆,我去看看。”说着就寻着印象找了过去。
张清嫣他们二人正要走,一商贩模样的男人拽住赵景奕道:“俺可瞧见是公子驾的车,你这小公子可得给俺们个说法。”那人说完,不明真相的人也随之附和。
看着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赵景奕眉心一皱,他一向不喜欢这样粗鲁冒失的肢体触碰,强忍下了要一把甩开那人的冲动,抬手轻轻拨去,道:“要我给你们说法?嗯?你可看仔细了?”
围观之中一位老伯张着手臂,抖着手,义愤填膺道:“可咱瞧见的怎么是这位英雄命都不要地拦下这马车?你这痞子怎的诬赖好人?”
那商贩道:“俺不知道谁是车主,俺就只看见了是他驾车砸了摊子,不找他找谁?”
两拨人就这样吵了起来,各持己见谁也不肯让谁。
张清嫣原以为是那些商贩不明真相错怨了好人,争吵之中她竟在其中逐渐听出了个一二来。
这些行商之人平日里寸量铢称,半分亏都吃不得。这次货摊被马车所砸,折损了不少,若是查不到幕后之人,便要寻个替罪羔羊来弥补损失。
而那最合适的羔羊自然是唯一上过马车的赵景奕,只要他们不松口,在这以讹传讹、耳食之言的压力下,绝会从中捞到些好处的。
张清嫣抬眼看了看赵景奕,他紧绷着下颌,一双瑞凤眼清清冷冷,被垂下来的长长睫毛微遮住的眸中似蕴着凛冽寒风一般,嘴唇快要抿作一条线来。
她知道他有些不高兴了,她极少见到他不高兴的样子,从樊楼堂倌的误会,到掌柜的当众念他赏两文钱,他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但他似乎生而温和,即使是生气,脸上愠怒神情仍是淡淡的,俊朗轮廓中不露任何锋芒戾气。
周围全是唾沫横飞的争吵声,张清嫣心想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这些人吵得激烈又蛮横不讲理,若是吵不完绝不可能放赵景奕走。
而且他身上还有这么严重的伤。
想到这,她拉了拉他衣角,一边比划一边轻声道:“要不我吸引他们注意,你趁乱偷偷离开吧,身上的伤要快些处理才是。”
赵景奕似乎没听明白她话中意思,目光疑惑,挑起了一边眉,像是在问:“你在说什么?”
张清嫣为难地眨了眨眼,一横心直接迈了一步挡在赵景奕身前,挡住了那叽叽呱呱争吵着的那商贩,回头使了个眼色让他快些走。
商贩脚下动了动似乎要追。
张清嫣忙伸开手臂拦住,扬声对他道:“你休要在此污蔑他人,那公子不顾性命救的人,你把算盘敲人家身上,可敢言问心无愧吗?”
那商贩果然恼羞成怒,道:“姑娘家家懂什么?”说着拳头一挥,作势要打,“俺这拳头可不看你是男是女。”
旁观的人一惊,道:“这人要打女孩子了。”
“瞧着衣着像是哪家的姑娘,他不怕惹事?”
“没见过世面呗,平常人谁敢乱惹啊。”
商贩耳朵动了动,听到这些话,犹豫了。
下一刻,张清嫣听到身后那熟悉的清朗嗓音传来:“你若为方才的粗俗行为向这姑娘道歉,我倒可以考虑赔些银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