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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分手的理由 ...

  •   因为快要过年又不是饭点的缘故,学校附近原本热闹的小饭馆冷冷清清。

      老板闲得在一旁吃瓜,朝角落里唯一的那桌瞄了又瞄。

      那四个高中生穿着行知的校服,规规矩矩地坐在长条的板凳上,在那个魁梧的男人面前幼稚地倒像是小学生。

      闻晏的炮火直接对准陆冕,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成年了没有?”

      陆冕被他吓了一吓,差点儿从板凳上翻下去,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上……上个月刚刚成年。”

      闻晏点头,“那就好。”一转头便朝老板喊道,“来一打啤酒。”

      老板看戏正是看得起劲,愣了愣才应了,忙不迭地来上酒。

      闻晏没拿起子,直接把用筷子把瓶盖掀了,扑通一声,泡沫顺着瓶口溢了出来,他眼疾手快地在闻清的心惊肉跳中给陆冕把酒满上了。

      程言在一旁没说话,却是有些担心陆冕。

      这小子貌似挺浑的,其实也就逗逗同学打打游戏,偷摸着抽个一根半根烟,再出格的就没有了,大体算个披着熊皮的羊孩子。

      这种架势他自然是没见识过的,这不愣愣盯着那满满当当的酒杯半晌还没缓过神。

      “哥,你要干嘛?”闻清也才晓得拦。

      可闻晏压根儿不理她,只是挑衅地看着陆冕,“是男人不?”

      陆冕反问,“你为什么不喝?”

      闻晏义正辞严,“我是军人,军人不能随便喝酒。”

      还有这种规定?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头上全顶着这句发自灵魂的拷问。可军人的威赫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竟是谁都不敢质问一句。

      陆冕被噎住,这下终于是明白了,闻晏这是不满意他拐了自己妹子存心整他呢,可他能说什么呢?

      这样就被吓住了他还算个男人吗?在闻清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于是拿起酒杯一口干了。

      闻晏立马又给他倒满,他这回想都没想,咕噜咕噜地直往喉咙里倒。闻晏再倒,他再喝,一时间逼仄的空间里只有酒液碰撞着杯壁的声音和陆冕不间断的吞咽声。

      闻清偷偷注意着闻晏的一张扑克脸,憋着包眼泪欲言又止。

      可平时动不动就发牢骚的陆冕却是一句话都没有,闻晏倒多少他喝多少,一滴都不作假。

      连程言都看得一愣一愣的,眨眼睛一瓶啤酒便要见了底,他忍不住去按住陆冕的杯子,“我替你喝。”

      陆冕抢回杯子,“有你什么事儿?你个未成年喝啥喝?”黄色的液体剧烈地晃悠起来,撞出杯口溅在他手上,冰凉冰凉的,他打了个嗝,溢出浓重的酒气。

      “哥!”闻清是真看不过去了。

      闻晏轻飘飘地睨了自家妹妹一眼,终于放过陆冕,“行了,吃点菜吧。”

      陆冕平日像个饭桶胃口不小,这会儿一口气干了一大瓶啤酒,只觉得胃里头涨涨的翻涌地难受,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哥,你太过分了。”闻清抚着陆冕的背替他顺气,不满地控诉。

      “男子汉大丈夫哪那么娇气?喝个酒又怎么了?”

      “他才成年好不好?”

      “才成年?才成年已经能跟姑娘家谈情说爱了,怎么喝个酒就不行了?再说部队里来的那些新兵蛋子不都跟他差不多大?人家训练的时候吃了多少风沙泥浆?执行任务的时候生肉都吃,哪个不比他壮?一瓶酒就能喝死的你不如趁早跟他断了!”

      闻清不服气,还要说什么,却被陆冕一把拉住,“你哥说得对!”

      闻清顿时冒了火,一把甩掉他,“对什么对?他自己非要去当兵,风里来雨里去的,常常好几个月联系不上,连句保平安都盼不着,也不知道又去哪个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了……”

      “小清。”闻晏试图阻止她,可她却越说越激动,转过脸吼他,“别叫我!你每次给我的钱我都不敢花,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是你的血汗钱!真正的血汗钱!爸妈担心地睡觉都不安稳,这几年老了多少你看不出来吗?头发都白了!你还有脸在这振振有词呢!”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地滚落下来,她背过身去捂住脸,啜泣声却是从指缝间稀稀落落地漏了出来。

      气氛霎时便低沉了下去,如同窗外厚重阴郁的云层笼罩了过来。

      闻晏沉默了半晌,操起一瓶酒,用牙咬掉瓶盖,含住瓶口一仰头就灌了下去。

      喉结翻滚,原本掩在领口下的脖根露了出来,连同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像是一条长了数不清的腿的蜈蚣盘踞在锁骨上方。一瓶酒瞬间落了肚,他将酒瓶重重往桌上一放,注意到几个少年小心翼翼探究的眼神。

      他指了指那条疤,“这个啊?是在边境扫雷的时候被弹片刮的,差点就伤到要害了回不来了……”

      “还有这里,”他往上拉了拉衣袖,壮实的手臂上皮肤凹凸不平,一块白一块黑的,更是触目惊心,“去捣毁制毒工厂时给烫的。毒枭引爆了化学装置,我没在中心,当场死了三个兄弟……”

      他说着让人心惊的话,却无所谓地笑了笑,“很丑吧?可是我觉得很光荣。”

      闻清无言以对,瘪了瘪嘴只呛了句,“光荣个屁。”

      闻晏宠溺地拍拍她的头顶,“当兵的,尤其是我们特种兵,可能你们都没法理解……钱不多,却要拿命拼,似乎特别地不划算……”他握紧拳捶了捶自己的左胸口,“可是只有真正当过兵的人,才知道这里的血到底能有多滚烫。”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任由寂静蔓延开来。可是一颗颗年轻的心似乎在跟着剧烈跳动、沸腾,发出强烈而清晰的回响。虽然身在狭小的饭馆里,听着闻晏的叙述,却觉得眼前的方寸之地一直一直地延伸出去,那里有不一样的天地,他们不曾见过的世界。

      他们一直在家长的羽翼下被庇护着,那羽翼下往往没有他人,所以他们只看得见自己,生活也被学习、被成绩占据得满满当当,再顶多不过些自己偏向娱乐的爱好罢了。

      也偶尔从那羽翼下探出头来。电影里的情节,虚虚实实,大约会觉得不过是艺术的渲染手法罢了。即便是新闻,知道在他们安逸生活背后真实地存在着那样一群奋不顾身的人,也会觉得遥远。

      可当其中的一员真切地在他们面前,诉说着那些他们无法想象的故事、难以理解的信念,告诉他们其实那个世界不仅真实而且更残酷时,那种震撼难以言喻。

      半晌,程言才开了口,“你害怕过吗?”

      闻晏反问,“你们怕不怕高考?”

      几个人皆是顿了一拍。

      “怕。”先回答的是丁禾,程言转过头,她的面容沉浸在窗外虚弱的天光中,光影交织,似有淼淼波澜。

      “你们连高考都怕,我上战场能不怕吗?”

      这样比较似乎很是不恰当,闻晏也说得很是轻巧,却仿佛一个巨大的引人深思的命题。

      高考如战场这句话在耳边不晓得过了多少遍,他们竟也不自觉地信以为真了,如今才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喝,跟真正的战场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太轻太轻,一场左右得了命运,却无法掌握命运的考试罢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陆冕喝了酒,不知怎地脑子却是异常地清醒,全身很烫,像是在血管里埋入了一颗火种,随时就会让血液跟着沸腾叫嚣。

      他学着闻晏的样子拿起一瓶酒,用牙咬开瓶盖,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闻晏斟酒,又给自己满上了,朝他举杯,“哥,我敬你。”

      闻晏拿起杯子跟他重重地一碰,玻璃清脆的碰撞声刺激了耳膜,淡黄的酒液中气泡争相由下而上地穿梭,化作泡沫后消失不见。

      少年的眼睛很亮,细细碎碎地闪着光泽,而硬朗的汉子笑了笑,与他同时仰头,干尽了杯中酒。

      丁禾回到里坞,有些起风了,云被推开,天色半沉不沉,里坞静谧的水起了微微的波。她推开外婆家的院门,奇怪的是一片清静。

      若是在往常,外婆早就听到动静笑眯眯地迎了出来,更别说这个时候徐婷也已回家过年。

      “外婆,小姨。”丁禾背着书包往楼上走,终于从她房里传来了动静。

      “快,丁禾回来了。”是外婆的声音。

      丁禾走进房间,发觉外婆和徐婷都围在电脑前,原来是在和她爸妈通视频。

      这几年和徐慧丁国祥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也不像前两年还要藏着掖着同无间道似的避人耳目。

      时过境迁,当初轰动了满城的那件事似乎也被遗忘在某个角落,再没有人提及。

      原来在时间面前,再大的事也会变得渺小。

      “爸妈。”丁禾放下书包朝视频里的他们打招呼。

      他们还没来得及应,画面中摇摇晃晃地冲进来一个小胖墩,咿咿呀呀地叫着“姐姐姐姐……”

      外婆笑得尤其开心,“这小子嘴巴真甜。”

      她这个只在网络里见过的弟弟丁岁快满三岁了,十分地活泼好动,也不晓得是爸妈经常在他面前提她或是他生性就不太认生的缘故,丁岁待她总格外地亲热。

      “姐姐跟岁岁玩。”丁岁肉乎乎的小手直往镜头里伸,差点把摄像头给打下来。

      徐慧忙捉住他,“岁岁,姐姐在很远的地方,我们跟姐姐说说话好不好?”

      丁岁有点疑惑,一双清澈的大眼眨巴眨巴,“姐姐到底什么时候来?”

      徐慧垂眸,摸了摸儿子的头,“岁岁总会见到姐姐的。”

      “丁禾啊,考试考得怎么样?”丁国祥歪着脑袋将自己挤入画面,还是那副慈祥憨厚的模样。

      “唔……还行。”

      “丁禾也太谦虚了。”徐婷在一旁笑说,“他们吴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了,丁禾只要继续保持下去,国内的大学随便她挑。”

      丁国祥闻言满脸的欣慰,却又无比遗憾地,“要是能去次我家闺女的家长会就好了,肯定倍有面儿。”

      徐婷骄傲道,“可不是,这几年光全被给我沾了。”

      “丁禾,”徐慧似乎一直在斟酌着什么,“我听说国内有些大学跟国外的学校有合作,后两年可以出国当交换生是不是?”

      丁禾愣了愣,是听说有这么回事,可她听一听便过了,却没怎么真正在意过。

      “好像……是吧……”她大概知道徐慧在期待什么。

      果然徐慧眼色一亮,“那……”

      “姐……”徐婷见状打断了徐慧。她知道丁禾有自己的想法,也有些其他的状况,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愿让她为其他事烦恼分神,“这事还早,等丁禾考完再说吧。”

      “唔……对对,”徐慧反应过来,“还是高考重要,其他的先别想了。”她抱着儿子,看着屏幕中女儿可望不可及的面容,忽然地便伤感起来,“这么重要的时期,爸妈却不能陪在你身边……”

      丁禾眉目温润,安慰母亲,“妈,我这不是挺好的?”

      “也是,”徐慧想了想,“你外婆和小姨把你带得很好,我们在身边都未必有这么好……”

      又聊了好一阵,直到徐慧他们快要来不及开店了,视频两头的人才依依不舍地说了再见。

      外婆朝窗外看了看天色,“喔唷,都这个点了,丁禾饿了吧?我得赶紧做饭去。”说着便匆匆下楼去了。

      方才还显得嘈杂热闹的房里一下子只剩了丁禾和徐婷。

      丁禾还在想徐慧刚才说的事,却听徐婷冷不丁地问了句,“丁禾,你跟那个姓程的男孩子,还在一块儿吗?”

      丁禾一下子回过神。

      她跟徐婷虽然差了一辈,却是一直以来无话不谈。可自从一开始她和程言的事被徐婷撞破后,一年多了,两人像是约好了一般,竟然谁都没有再说起过这事。

      她脸微微红,微微点了下头。

      “那你考北京、考传媒是为了他?”

      丁禾思索着,赧然道,“唔……或许说,是他为了我?”

      徐婷闻言怔了怔,无奈地笑了,“真是让我找不到一点劝你们分手的理由啊。”对象挑不出毛病,成绩也挑不出毛病。

      “小姨……”丁禾挽着她的手臂娇嗔。

      “行了行了,”徐婷戳了下她的额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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