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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再见了,过去 ...

  •   苍翠被秋霜渐染成红的时节,校园亦是格外斑斓,连阳光似乎都是彩色的。

      丁禾的眼中却是一片萧瑟的灰白,她擦干眼泪从办公室里出来,正是早读结束的时候,走廊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她避开正在追逐打闹的两个男生,忽然听见有人在问,“有没有看见丁禾?”

      丁禾垂了一路的脑袋抬了起来,瞧见六(3)班窗户外头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探头探脑地打听她。

      “大婶婶小婶婶!”丁禾惊喜地叫了她们一声。

      那两个女人闻声瞧了过来。

      “丁禾啊,”小婶婶抢先一步蹿到她跟前,抹了把脸上不太存在的眼泪,“可怜孩子,你说你爸妈怎么就一声不吭就不见了呢?”

      丁禾心里头又是一酸,“小婶婶,我……”

      大婶婶也跟着过来了,她的面色瞧上去比小婶婶还要急切,“丁禾,你知道你爸妈去哪里了吗?”

      丁禾扫了眼走廊上和窗户里头有意无意打量过来的视线,本想将婶婶拉到僻静些的地方说话,大婶婶却抢在她前头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你爸妈也真是的,提前得到消息也不找机会告诉我们一声,好歹也在法院封了厂子之前搬点东西回来啊……”

      丁禾愣了,她还没来得及啊消化,小婶婶也拉着她说了起来,“丁禾,不是婶婶为难你,可你奶奶现在住在我那里,是我和你叔叔照顾着。她身体不好你也知道,平时开销大了去了,你爸妈走之前就没个交待?”

      “丁禾,”大婶婶又一把拉扯过她,手上劲儿很大,拉得她狼狈地一个踉跄,“你知道,厂子没了,婶婶在厂里开的食堂也没了,这一下子收入少了这么许多,自己家的生活都成问题了,怎么还负担得起你奶奶的开销?你爸妈不会就真的什么也不管,拍拍屁股走了吧?”

      大婶婶的嗓音尖利起来,刺得丁禾耳膜生疼,她脑袋嗡嗡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丁禾她喃喃地,唇色苍白,求助地望向小婶婶。

      可此时她眼里的小婶婶却不像从前般将她揽到怀里护着,而是轻蔑又犀利地斜着眼打量她,仿佛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丁禾,你爸妈留下的东西,你可不能自己藏起来啊。”

      “我没有!”她心口一堵,再也受不了了,大声地朝她们嚷嚷。

      她看着平日里总是一团和气的两个婶婶,不明白她们怎么一夜之间便成了这样,好像换了副陌生的嘴脸,又好像她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嘴脸,只是撕下了原先的面具罢了。

      两个婶婶似乎也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得愣了一愣。小婶婶离她近,一把将她拂开,“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凶,难怪你爸妈连逃跑都不带着你!”说着便拉上大婶婶走了。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还用丁禾听得到音量忿忿地抱怨,“老二家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先前中了奖手里头那么多钱,也不想着先照顾父母兄弟,拿去接手什么破厂子……”

      “可不是嘛,现在可好了,不仅什么都没捞着还赔上了自己,连着我们也跟着遭人白眼,真是家门不幸哦……”

      “那天老二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忙照顾丁禾一段时间,我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现在想想真是……呵,连累了我们不算,还想塞个拖油瓶……”

      丁禾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梗着脖子倔强握紧了拳头。

      走廊上仍旧有许多人路过,路过她的那些人,相干、不相干的,有意的、无意的,他们都看见了听见了吧,所以才会有人面露同情,又有人仿佛在说她活该。

      双眼迷蒙,蓄在眼中的泪光似乎成了万花镜,人生百态一一在镜中被放大到异常清晰,那些丑陋因为没了父母在她身前的遮蔽,暴露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她迈开脚步,脚下重如灌铅,却一步一步坚定地朝楼下走着。

      这一路她想得很多。心里很乱,脑子却清楚,画面一幕幕,飞快地掠过。

      她想起每次去外婆家,外婆总是跟母亲徐慧唠唠叨叨,说她大伯和叔叔不要脸,不是个好东西。

      他们家发达前也不见得有多好,发达后一个一分钱都没给就承包了厂里的食堂,一个非要扣着她奶奶让丁国祥给高额的抚养费。

      丁禾那时还不大爱听,觉着外婆太过计较。

      她想起她说要去大伯或叔叔家时,爸爸丁国祥那纠结难堪的脸色。

      她想起班上那些明面上与她说说笑笑的同学,仔细计较起来却没有一个是真正真心交好的,连住在隔壁、天天与她一起上学放学的程言都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

      她想起办公室里老师怜悯的目光……她最讨厌这样的目光了……

      她走到操场的公用电话前,插入电话卡,一下一下地按下了徐婷的电话,“小姨,你来接我吧,我想去乡下,想去外婆家,现在就想……”

      暴发户的女儿在三年级时猝不及防地转来,又在六年级时随着暴发户的倾塌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从此杳无音息,如风过无痕。

      有人说,她跟着小姨去省城了,也有人说,她去国外找她的父母了。

      小学生调皮,却没有多坏的心肠,那个一直被排挤的同学真正被排挤走后,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什么原因,竟然再无人提起,就像一个碰不得的毒瘤,以为如此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当作那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程言带着那条沉重的小尾巴带了两年,突然一下子卸了下来,起初的那几天的确稍稍有些不太适应,可也很快习惯了。

      他几乎不会想起那个总咋咋呼呼叫他“程言程言”的暴发户家的女儿,做作业时也不用再被难听的钢琴声给打扰,他觉得他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

      只不过进门出门时总要同对面那糊着封条的大门打个照面,依稀还能看见那个圆滚滚的身影跟个钢炮似的从里头冲了出来。

      然而很快他的爸爸升了官,他的家也搬走了,搬进了三层的排屋。

      他上了初中,身边仍有些老朋友,更多的却是新朋友。

      他仍是他人眼里温和耐心的班长,考试总是第一名,老师喜欢他,同学喜欢他。

      他的模样愈发地俊俏,开始会收到女同学悄悄塞进抽屉里的粉色情书,他处理很得当,或假装不知,或委婉有礼地拒绝,不会像从前对待暴发户家的女儿那样,总忍不住地发脾气。

      他已经完全不会再想起那个暴发户家的女儿了。

      一晃快四年了,程言俨然已是一个翩翩少年的模样。

      夏日的蝉鸣很盛,骄阳似火烤得大地一片炙热,绿树成荫的校园瞧着倒还有几许凉爽。

      程言走出中考的考场,告别那群缠着他对答案的同学,坐上了父亲程铭新买的黑色轿车。

      程铭没有问他考得怎么样,儿子考上省重点高中行知中学是一点没问题的。

      连老师都信誓旦旦地说,程言的发挥不过是市里头前多少名的问题。

      果然中考放榜那天,他们还没来得及查分,班主任就欢天喜地地打了电话过来报喜,说程言考了全市第二。

      程铭和方茹自然高兴,跟老师约了谢师宴的时间,喜滋滋地挂了电话。方茹说,“明天的报纸看了别扔,我要拿去裱起来。”

      父子俩俱是一怔,反应过来后皆是失笑。

      每年的中考过后,市里的日报都会辟出一个单独的版面,按名次登出考上重高的学生,这是惯例。

      第二天一大早,方茹果然穿着睡衣就兴冲冲地跑到门外去拿了报纸,可回来时欣喜的面孔上却多了些讶异。

      程言察觉到了,凑过去瞧了一眼,只见他的名字之上赫然写着,“里坞中学丁禾”。

      他妈妈方茹神情不太自在,“这个丁禾…不会就是那个丁禾吧?我记得她成绩很糟糕的呀。”

      程铭垂眸看着报纸,笑道,“你管她是哪个丁禾,只是农村中学的孩子……不容易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再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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