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碗孟櫇汤！》先久

6、救人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孟櫇现在的心情，那也只能是“无奈”了，这种分分钟变成人身来拯救人类的行为，说不上来是不是光荣。
　　他不是什么秉公职守的地府好公务员，所谓的“人身”，只是他在人间暂时性可以存在的一种方式，可以见光、可以搞gay、可以撩妹、还可以放肆的去吃麻辣烫，所有人类能做的事情他都可以去做，然而，并没有长久之说。
　　毕竟假与真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经历万年光景，熬过悲苦，趟过孤寂，见证繁华时间的流逝，黯然对着门前那条忘川河，只为了那一个存在他心间许久的、自私又奢侈的秘密。
　　——他想要一副真正的人身。

　　孟櫇想要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有时候他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承认，他非常羡慕那些坐在他桌子对面，侃侃而谈深情流露的鬼魂，他们在人间所经历的一切，不管喜乐悲欢，还是酸甜苦辣，那番滋味也只有当事人懂、能体会，这足以证明他们存在过。
　　似乎这个世间唯独对孟櫇格外冷漠。
　　他不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活了多久，遇到过什么人。

　　“进去吧。”孟櫇压抑住瞬间泛起的不爽，勉强扯着嘴角说道。

　　现在是与时间博弈的节骨眼，楼下是怨念深重的恶鬼，门里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如果楚强出了什么差错，孟櫇也难逃罪责，回地府脑门上非得被阎王大人刻俩大字——失职！

　　这便是他既无奈又无法逃离的轨迹。

　　楼道昏暗的光肆虐印在孟櫇脸上，毛躁起飞的头发随意搭在肩上，阎罗垂目，轻轻叹息，把舌尖难忍的那句致歉吞回肚里，淡然道：“退后。”
　　孟櫇微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现在这幅身子，不能穿墙而入。

　　阎罗抬手，碰到那扇贴了封条的门，下一秒便消失在孟櫇眼前。

　　屋里的灯亮着，刺眼的光让他失神几秒，缓过来后看到窗户大开，窗帘随风夸张的扬起，楚强跨坐在窗框上，两手紧紧扒着身边凸起的墙壁，整张脸因为惊吓已经毫无血色惨白无比，然而他并没有下来的意思，眼神有股毅然决然赴死的坚定。
　　瘦弱较小的楚红拼命跺脚，这光亮打在她身上，已经让她枯黄干瘪的皮肤隐约变得透明，可她并没有退缩，两手无数次去抓楚强的胳膊，却频频落空。
　　她死了，已经无法再与活人有肢体上的碰触。

　　阎罗面无表情，静静看着这一切，似乎眼前所发生的，只是一场会落幕的歌舞剧。
　　门从外面响了几声，惊扰了屋内的一人一鬼。

　　楚强猛地转头，看向屋门，青紫色的嘴唇颤抖，语调极其奇怪的问道：“谁！”

　　“你家漏水了。”孟櫇的声音悠悠传来。

　　楚红已经看到阎罗，眼底满是恳求，一手捂着胸口差点儿跪下。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阎罗和孟櫇身上。

　　楚强不开窍的脑袋这会儿像是擦了灵光剂，干脆利落的怼了回去：“你走吧，我不会开门。”

　　门外一声咒骂，阎罗终于做出动作，打开手里那把黑色雨伞，慢走两步遮住楚红，怜悯似的挑起眼皮，冷冷问道：“你后悔吗？”
　　楚红紧张的抓着衣角，不明白阎罗话里的意思，这一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她想象，下意识看向活人楚强，半晌才悲哀的摇头。

　　“他阳寿已尽。”

　　语毕，阎罗忽略楚红眼底的惊诧，稍稍侧身，盯着锁死的房门看了一眼，门啪嗒一声开了锁，紧接着孟櫇怒气冲天的跑了进来：“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这一句话不知是在骂阎罗还是楚强，后者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手一松，原本就坐不稳的身子猛然往窗户外一滑，失重感顿时袭来！

　　“卧槽！”孟櫇惊叫的扑了过去！

　　这人要是被他吓的跳了楼，可不是脑门上刻字这么简单了。

　　孟櫇心里咒骂，手在楚强掉下去的一瞬间，快准狠地紧紧拽住了楚强的胳膊。
　　楚强看着不胖，身体重量却不敢恭维，孟櫇肩膀随着下坠的重量咔吧一声，嘴里忍不住闷哼，咬牙拼尽全身力气，额上青筋暴起才把人往上拉了几公分。
　　“你……是谁？”

　　“你他妈……敢死老子毙了你……”孟櫇忍住那股把人松开的冲动，趁着空隙回头，龇牙咧嘴的对着没事人一样的阎罗骂道：“过来帮忙——！”

　　阎罗攥着伞柄的手用力，隔了两三秒，才缓缓放开。

　　楚红跑到孟櫇身后，也不管有没有用，拽着孟櫇衣角往后扯，场面有些滑稽。
　　挂在窗户外边的楚强如同残破的木偶，想要活下去的希望战胜了面临死亡前的恐惧，更没有心思想这个扑上来就骂人的长发美男到底是谁，从心底感激的痛哭流涕：“救我，救救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孟櫇满头是汗，才把人拖了进来，肩膀连着后背肌肉撕扯一般的刺痛。
　　楚强吓尿了裤子，浑身哆嗦的缩在墙角，孟櫇什么都顾不上，胸腔喷涌而出的怒火让他几乎失去理智，想也没想转身快步走到阎罗身边，伸拳铆足力气，狠狠挥在了阎罗脸上。

　　“阎罗，你在逗我？！你们他妈合着伙来骗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人身的阎罗吃了这记闷拳，偏着头，碎发遮住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不出眼底的秘密。
　　沉默，寂静，伴随着楚强粗旷急促的喘、息，孟櫇分不清自己想杀人的冲动，到底是因为谁。

　　在阎罗进门的那一刻，孟櫇突然感到周遭有股非常熟悉的气息，因为熟悉的不能在熟悉，孟櫇知道绝不可能认错。

　　“黑白，还躲着不出来？”孟櫇朝四周看了一眼，从嘴里挤出音。

　　这一刻无疑是讽刺的，孟櫇后退两步，像是在找庇护所一般，感受到后背传来墙壁上彻骨的凉意，才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没有几分钟时间，楚红家挤满了人和鬼魂，包括孟櫇方才叫的那两位。
　　——黑白无常。

　　“说说吧。”歇斯底里过后，是毫无掩饰的疲惫感，孟櫇有些想笑，肩膀抖动，一扯一扯的疼。

　　站在阎罗身边的黑白无常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身材高挑，面容残留些稚气，秀发前后打理的一丝不苟，露出饱满额头，身上穿着上世纪英国贵族王子似的，量身定制的礼服，一黑一白，领口还系着小巧精致的领结，面容一模一样，是双生子。

　　“孟哥……”异口同声。

　　“一个一个说，解释清楚。”孟櫇眼神扫过阎罗，最后停在黑无常身上：“黑仔，你先。”

　　黑无常夸张的撇嘴，想要往白无常身后躲。

　　与此同时，缩在墙角迷茫看着这一切的楚强，突然发出一声喜极而泣的惊呼：“妈——!”

　　场面尴尬的众鬼回头，随即，各自眼底都闪现稍纵即逝的诧异。
　　——不知道是楚红出了问题，还是楚强的眼睛出了问题。
　　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发生了，楚强真真的看到了死后的楚红，应该说是看到了鬼魂楚红。

　　“这什么……情况？”黑白无常异口同声，歪头看向阎罗。

　　阎罗半边脸还有些红肿，却不为所动，低声道：“头七。”

　　孟櫇莞尔，暂时先把心里的怒火和不满挪到一边，侧目看着楚强。
　　楚强鼻涕纵横，抽泣难忍，越到后面哭声越响，伸手想去触碰楚红，但也和楚红似的，只是碰到空气幻影一般。
　　“妈——！妈，妈………呜呜——他们说，他们说快死的时候，能见到你……”楚强这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哭得像个刚刚学会走路便摔倒的孩子，满腔委屈与痛苦，嚎啕道：“你别走，你别死——妈！”

　　楚红蹲在楚强身边，眼底满是不舍、难过。

　　“阎老电话里，具体是怎么说的？”孟櫇从母子情深的场面中收回视线，直奔主题，朝阎罗问道：“楚强阳寿已尽，你他妈和尚啊还慈悲为怀？上来救人又是玩儿哪一出？”
　　“孟哥……”黑仔蹙眉，与白仔对视一眼，才道：“楚强，他阳寿死期……有两个。”
　　“还逗我？”孟櫇勾起嘴角，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
　　白仔会看眼色，殷勤地凑上去给孟櫇捏肩：“真的，不是故意瞒你，阎老说……生死簿上面都能看到，楚强在今晚会死一次，不过这玩意儿和人间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样，你救了他，那他下一次真正死亡的时间，就推到四十七年后。”
　　“所以，电话里阎老到底说了什么？”孟櫇斜眼，在屋里四处看。
　　“这不是今晚上楚强死的时间有点尴尬吗，周边邻居都睡觉呢，谁能看到这逼跳楼？”白仔手指用力，给孟櫇舒舒服服的使了一套白无常马杀鸡：“只能你出面，若是提前告诉你，你万一不救那便和泄露天机没什么两样，阎老得遭雷劈啊，所以说救得下，楚强命大……救不下，那我和黑仔就把他带走。”

　　孟櫇点头，不语，看了几眼，突然侧身一把抢过阎罗手里的雨伞，在众鬼惊呼中，拿伞毫不犹豫地挥向楚强！

作者有话说

　　谢谢等文！！！亲们国庆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