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雪沿

25、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撒紫露长发一甩，一头金黄的发线陡然增长，缠绕成绳，一根根向着撒迦叶的方向袭来。

　　清向后探身，一臂将撒紫露的数根发绳缠住，可那发绳一碰到他的手臂便立即齐齐断开，余发又飞回撒紫露的脑后。在她头上转了一圈，缩回原有的长度，随着夜风缓缓摆动。

　　撒紫露恶鬼一般的面容褶皱扭曲，淡蓝色的眼中露出不解：“你……你臂上也有尸毒！”她自断发绳，就是因为发绳上沾染了清臂上的尸毒。尸毒自己会蔓延，会顺着发线流入人的脑中！

　　果不其然，清那只手臂上五个指洞历历在目，一团黑气萦绕在那块血肉上，正成蔓延的趋势往上流去。

　　勾起唇角，清笑得冷艳而张扬，他鄙夷的望住惊讶的撒紫露，右手放在左肩上轻轻旋转拧动。“嘎嘣”一声脆响，清那染了尸毒的左臂被他自己折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撒紫露惊恐的叫道。

　　“你不认识么？”清略显惊讶的说，眼神收敛了锋芒，变得平静淡漠。

　　撒紫露垂下头细想一会，突然抬头，眼中爆出精光：“你，火教？”

　　清将那断臂扔到地上，断开的肩部只有殷红的肉，却没有血流出。他抖抖肩膀，一条新臂从端口处生将出来。

　　“我已是火教的护法！”清的眸光如水淡漠。一甩衣袖，腾云般飞了起来，一直飞到距离撒紫露一丈才停下。

　　撒紫露凝神，心中惊疑：并非这么简单！因为没有任何一种法术能够让人类在四肢断裂的同时又生出新的四肢。难道，清的术法之高已到达上窥天道的境界？

　　夜已深更，四野寂静。

　　只有香风，无声浮动。

　　“何必纠结在过去的痛苦中？”清的声音仿佛自远方传来，飘渺虚无。

　　眨动着淡蓝色的眼眸，撒紫露竟一瞬间恢复了少女的容貌。那模样依旧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石榴红的绣花短衫，头上梳着两个光溜的发髻，水嫩娇俏的脸蛋闪着青涩的光泽。

　　清一怔，继而恢复平静。

　　这是，反魂术——只有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时才会使用的绝命术法！施术者会将毕生灵力运聚于头部，这时因为头部灵力暴增，施术者便会还原到年轻时的容貌，但只有这一瞬。反魂术是一种禁术。

　　“你难道不知是谁搞的鬼么？”清的眼神平淡，却难掩眼底剧烈的阴寒。

　　“你还记得师傅身边的那个炼药童子么？他的名字叫翠星子。”

　　“这一切，都是翠星子搞的鬼！他是为了报复辛龙子，为了当上摘星宫的宫主！阿紫……”

　　“哈哈哈……你终于肯叫我阿紫了？”少女明朗的笑起来。依旧是可爱的模样，可声音却沙哑阴沉，透着一股来自地狱的邪恶。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了阿罗？”

　　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低垂着长睫，冷艳的面上一片晶莹：“没有！”

　　“那你为什么……”

　　长睫下的眼珠儿转了转：“是迷药！翠星子给我跟辛龙子都下了迷药！”

　　少女的神情变得忧郁。她缓缓的摇了摇头，眼神却如此哀伤：“那你告诉我，如果没有迷药，你会不会和阿罗……做那种事？”

　　“收手吧！不要再继续用反魂术了，难道你不知这会要了你的命么？”清不耐烦的低吼。

　　“迦摩青！”少女几乎暴怒的盯住面前的男子。那双湛蓝的眼睛虽然包含了愤恨，却也渐渐浸满了泪水，一颗颗的泪珠从她娇俏的脸颊滚落，她一字一句的问出：“你、不、敢、承、认？”

　　远处，清保持缄默。

　　少女流着眼泪微笑了。

　　突然间，天地骤变，气流逆转，千百簇光包围住少女，她从头到脚开始蜕变。那双浅蓝的眸子瞬间碎裂，一片片利刃似的射将出来，身体成长，皮肤脱落，又变回那恶鬼的样子。只是她的眼窝中再也没有那两颗蓝眸，有的只是两个空洞。

　　清的神色骤变，眸中有隐秘的黑暗、久远而深沉的寒光。他只是这般注视着撒紫露，竟没有施展任何防御。

　　然而，撒紫露不仅变回原来的模样，她还在继续变化。额头上伸出两个犄角，脸上长出鳞片遮盖了原先的腐烂血肉和暴突的血管。手指连蹼，背后长鳍，脚趾甲也变得尖长带钩。

　　“变鬼术？”一个极阴沉的声音轻轻的说。声音太过低微，没有人听见。

　　撒紫露向上跃起，俯瞰着清：“迦摩青，我绝不原谅你！”

　　“为什么？”清仰视着她，喃喃的问。

　　“因为你没有勇气承认！”撒紫露吼叫着，张牙舞爪般的向清冲来。

　　清不解，歪着头注视着她。动也不动。

　　电光火石之间，五根银针从天而降，根根刺进撒紫露上身五个特定的位置。

　　撒紫露身形一滞，低头看了看银针没入的地方，实际上她是检查针上是否有毒。半响，她抬头阴翳张狂的大笑：“哈哈哈，你想刺穿我的五脏？可惜，我早已经将五脏移位了！”

　　清眼露凶光，却不是望住撒紫露的方向。他低低的念了一句‘小心’，却不知他念给谁听。

　　蓦然间，银针又至！

　　这一次却跟上次不同。银针是从许多不同的地方飞来，围绕着撒紫露的周身转动。

　　撒紫露瞟了一眼绕在周围的银针，混没在意。她伸出长爪，向着清的心脏部位抓去。

　　只见，银针生风，准确的射入撒紫露的额，鼻，左臂，右脚，勾股，五处。银针入肉而化，不见头尾，稍一晃眼，便似从不曾发生一般。

　　清极为惊恐，弯月般的眼眸凶光猛涨。

　　“啊啊啊啊啊——”撒紫露一声长叫，身体龟裂，分崩离析，腐烂的血肉如绽花般四处飞射。将近在咫尺的清染得满身血污。

　　血肉横飞中，那颗人头似乎从耳边略过。极轻极淡，似有还无，有一句话飘然而来：

　　“绝不原谅！”——那五根银针，正是刺入撒紫露移动的五脏之中，手法既稳又准，狠绝毒辣。

　　清的瞳孔剧烈震颤——肮脏的血肉背后，一个娃娃端坐莲花台上。

　　＊

　　蓦然回首。

　　女孩惨白的面孔出现在门前，接着，也是这样一声长叫——

　　两具雪白的身体骤然分开。

　　那一年，七月十三。

　　月至中天，碧水潭后。撒紫露见到的不是朝思暮想的嬗郎，而是另有其人。

　　那坐在石矶上等待她的人，不是迦摩青，而是辛龙子。

　　两人面面相觑，撒紫露转身欲走。可辛龙子却像发了疯般的抓住她，把她推到地上，撕扯她的衣服。

　　撒紫露拳打脚踢，可她哪里是辛龙子的对手？两人滚在一团，直到有人满足了，她才逃出噩梦。

　　羞愤难当，踉踉跄跄的往回跑。直到踏上驶来的小舟，才想起是谁邀她前来。

　　一怒之下，弃舟而走，直奔迦摩青的居所。

　　夜黑风高，一个身穿石榴红色短衫的少女趁夜狂奔。远远的望见了那间精舍还有灯光，越来越亮，直到她推门而入：

　　女孩惨白的面孔出现在门前，接着，也是这样一声长叫——

　　两具雪白的身体骤然分开。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撒紫露流出眼泪，咬牙切齿的低声问道。

　　赤（河蟹）裸少年弯月般的眉眼印满了惊恐与彷徨，水汪汪的望住门前的衣衫不整的女孩。

　　女孩恶毒的瞥了一眼，转身而逃。

　　少年起身欲追，却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腿，终于还是没有去。

　　回过头，白兔一般的男孩蜷缩在床角，怯生生的瞄着他。一只手伸到被下，拉住了他的腿。

　　“怎么会……”少年一阵晕眩，感觉自己从奇异的迷惘的梦中醒来。

　　可惜，醒来后太过残酷。

　　少年清醒了，他戚哀的看着白兔一般的男孩，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进怀中。

　　男孩小声嘀咕：“药失效了么？”

　　少年爱怜的抚摸着男孩的卷曲的长发，轻吻他的额头。

　　“阿罗，我对你做了什么。”

　　男孩开始惶恐。

　　“阿罗，对不起，你不会原谅我吧？”少年哀恸的说，将男孩抱的更紧。

　　男孩恍恍惚惚的感到些什么……于是，他在心中不得不下了决心。

　　“阿青哥哥，阿罗……很喜欢你……”男孩抬起脸，深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兴奋的光。

　　少年低垂着眼帘，却只是淡淡的扫了怀中的男孩一眼。他没说话，但过一会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哽咽。

　　“不，阿罗……你会恨我……恨我毁了你。”

　　男孩挺起身子，抓住少年的双手，真诚的说：“阿青哥哥，带我下山吧！咱们俩人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少年的眼神变得迷茫，目光晃了晃，却从眼底流出一缕阴寒。

　　“阿罗，你疯了么……我们……怎么可能呢？”

　　“阿青哥哥！”男孩有些焦急，抓疼了少年的手：“阿罗是真心喜欢你的，阿罗愿意这样跟你在一起！永远跟你在一起！”

　　少年眼中的阴寒暴增，如针一般的眸光射在对面男孩的脸上。扬起手，狠狠的甩给男孩一个巴掌！

　　“不可能！”

　　男孩挨了这一巴掌，吓得缩回床角，内心的惊恐远比眼中的惊恐剧烈。捂着脸的手在发抖，晶莹得珍珠似的泪滚落下来，像一只遭到抛弃的小兽，怔怔的不知所措。

　　少年斜扫了男孩一眼，裹上床单，离开。

　　半响，男孩才赤着身子追到门前。

　　却只看见那个少年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