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雪沿

20、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夏末秋初。丝丝风烟一般飘着的云，鲜艳的枫林好似在天际燃烧，远处一些树的叶子金黄灿灿。

　　摘星宫中火红的喜字艳似骄阳，四间正殿，八间偏殿，挂满了许多许多的红灯笼。浅绿薄纱的童子们轻盈地在宫廊中穿走，童子们手中拿着彩绸和红烛，忙碌着喜事的各种事端。

　　那年七月初十，辛龙子偷偷给公孙妙递了一张字条，内容是与她约定在三天后一起私奔。

　　公孙妙看了字条极为震惊。她素知辛龙子对己的情谊，也知道辛龙子性情桀骜不驯，可他竟尔邀她私奔？这么大的胆子他辛龙子有的，公孙妙却万万没有。左思右想，公孙妙终不敢做如此背板师门的事，决定将字条交给师傅星宿王。

　　这字条倘若星宿王接到了也罢，可偏偏交到了翠星子手中。

　　说巧不巧。那时候翠星子已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星宿王年老，许多宫中琐事都交给了他代为办理。公孙妙要交给师傅字条，自然也是先要交给翠星子由他代为转交。

　　那翠星子使出了一招乱点鸳鸯，等着盼着他们四人窝里斗。

　　撒紫露，迦摩青，公孙妙，辛龙子

　　翠星子之所以选了这四人跟星宿王磨牙，一是辛龙子是他眼中钉，他偏要他娶不到心爱的姑娘。二是这四人都是众弟子中最出众的亦是最有希望继承摘星宫的人：撒紫露是大师姊，按照顺序的话该由她继承；辛龙子自不必说，公孙妙是跟着辛龙子的干系；迦摩青则是顺序第二，地位也是第二的继承候选人。

　　搅得这四人心里一团乱，他翠星子才好趁机出招。

　　手里捏着辛龙子的字条，翠星子美目一转，计上心来。

　　＊

　　碧水潭畔，荷香四溢。逐香寻去，但见一个精巧竹楼建在此间。

　　这竹楼建筑在水榭之上，四面环水。楼后一个小小的码头，码头上拴着一叶小舟。

　　竹楼之中，撒紫露手托香腮，愁眉不展。想起二师弟迦摩青，她脸色微红，红了又白，最终唯有长叹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

　　撒紫露心中不住思量：她对迦摩青爱慕已久，可迦摩青对她却不冷不热。师傅胡乱指婚，她和他阴差阳错各配他人。眼看着师傅指定的成婚之日越来越近，叫她如何不满怀忧愁？

　　若她先去找他，又怕迦摩青拒绝了自己。若她静待不动，又担忧迦摩青不来找自己。想到此处，又不免长叹口气。

　　正踌躇间，忽听楼外水波声动，有泊船的声音。

　　挑开了绿窗，撒紫露向外望去。只见一只小船已停靠在她的码头上。

　　“姊姊，你在哪里？”撒日罗的声音自楼外响起。接着，一个月白色的挺拔身影闪进门来。

　　“原来你在这里呀。”

　　撒紫露见到撒日罗，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笑容，淡淡的说：“阿罗怎么来了，快过来坐吧。”

　　撒日罗颠颠跑过去坐到撒紫露身旁，见姊姊秀眉深锁，怯怯的问道：“姊姊，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几天也不来练功？你病了么？”

　　撒紫露摇了摇头，心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抬头望了一眼撒日罗，从袖中抽出一条香帕给弟弟擦去额头的细汗：“我没病，只是这几天心里怪乱的。你不好好的跟着师傅练功，跑来这里做什么？”

　　撒日罗笑道：“师傅去了后山的温泉，要好几天才回来呢。这几天大家都忙死了，哪有时间练功呀。”

　　撒紫露奇道：“都忙些什么？”说话间，给弟弟倒了一杯清茶。

　　撒日罗接过茶杯一口灌下，用袖子抹着嘴角的茶水：“啊，大家都忙着给你和公孙妙办喜事啊！买了好多东西，宫里到处布置着彩绸灯笼，好漂亮！”

　　撒紫露听了脸色绯红，想起来迦摩青对她的无情，心中酸苦，眼眶就湿了。

　　撒日罗喝完了茶，从怀中掏出一个字条递给撒紫露：“姊姊，我来给你送个字条。”

　　撒紫露用帕子轻轻沾去眼中浅泪，一边接过字条一边问道：“是谁写的字条？”

　　“是迦摩青写给你的。”撒日罗漫不经心的说道。

　　迦摩青？

　　撒紫露一怔，手指都有些抖，颤巍巍展开字条。只见字条上写着：

　　‘七月十三/月至中天/碧水潭后/与尔下山’

　　字迹刚劲，力透纸背，确实是迦摩青的笔迹。

　　撒紫露看了几十遍，逐才相信。她紧紧攥住字条，泪如雨下。

　　……如果她哭了，你就要问她：要不要去。……

　　撒日罗瞪着幽蓝的大眼，急道：“姊姊，你怎么了？”

　　撒紫露哭湿了香帕，粉面上一片水光，呜咽不语。

　　“姊姊，你为何哭了？”撒日罗又急又燥，不知该如何安慰。

　　撒紫露哭了良久才逐渐收泪，柔情蜜意涌上心来，只觉春思荡漾,幸福无限。抬头问撒日罗道：“阿罗，你看了字条么？”

　　撒日罗点点头，心中忐忑不安，低声问道：“姊姊，你……你要不要去？”

　　撒紫露伸手握住撒日罗的手，柔声道：“好阿罗，姊姊的幸福来了。阿罗想不想姊姊幸福？”

　　撒日罗又点点头，又问了一遍。

　　撒紫露甜蜜的笑：“姊姊当然要去。姊姊跟你阿青哥哥一起走。”

　　撒日罗惊道：“姊姊，那阿罗呢？阿罗呢？”

　　撒紫露爱怜的抚摸弟弟的脸，那莹白的肌肤，高挺的鼻梁，尖巧的下颌，无不与自己相似，却又十分不同。

　　摘星宫中，人人都知道撒紫露与撒日罗是亲姐弟关系。实则，撒紫露与撒日罗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姐弟俩人的父亲是波斯人，撒紫露的母亲也是波斯人，撒日罗的母亲却是中州人。

　　因此，撒紫露是标准的波斯人，有着波斯美女特有的卷翘的睫毛，高挑的鼻梁，和浅蓝色的眼睛。

　　而撒日罗是波斯与中州的混血儿，他与撒紫露十分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他的皮肤和五官继承了父亲的特征，眼瞳却有着母亲特有的深沉。他深蓝色的美目，正是融合了中州人黑瞳的特征。

　　撒紫露望着弟弟那双深蓝色的眸子。

　　“好阿罗，姊姊跟阿青哥哥走了后，师傅必定会让辛龙子做下任宫主。你跟辛龙子也很好，辛龙子会照顾你的。”

　　撒日罗大叫道：“我不要辛龙子照顾，我要迦摩青照顾！我要阿青哥哥！”

　　撒紫露将撒日罗拉进怀中，柔声哄他：“好弟弟，你别闹。阿青哥哥总是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啊！你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不需要哥哥姊姊的照顾了。”

　　“对了，阿罗，姊姊与阿青哥哥要走的事情你一定要保密呀。”撒紫露扳着撒日罗的双肩，正色道。

　　……如果她让你保密，你就答应。装成乖乖的样子……

　　撒日罗经她劝说，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声如蚊吟的说：“姊姊，我绝不会给别人说的。”

　　撒紫露拍拍弟弟的脑袋，暗自欢喜：“好弟弟，这才是姊姊的好弟弟！”可想起分离在即，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又黯然神伤，沉重的叮嘱道：“好弟弟，姊姊和阿青哥哥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听师傅的话，不许惹师傅生气，不许惹辛龙子生气，记住了么！”

　　撒日罗乖乖的点点头，握住撒紫露的手，轻声道：“姊姊放心，阿罗会听话的。”

　　撒紫露眼中又涌出泪水，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