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雪沿

18、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潭水清澈凛冽，几片山茶花的花瓣儿飘零在潭水之上，如失航的小舟般随波逐流，有一种恬淡飘逝的美妙意境。

　　清和撒迦叶坐在潭边的石矶上说了一会话，都感到腹中饥饿。两人见崖边一大丛小树上生满了青红色的野果，便去采了几枚，咬了一口，入口甚是酸涩。饥饿之下，也不加理会，一口气吃了十来枚，饥火少抑，只觉浑身筋骨酸痛，躺在草地上便即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甚酣。撒迦叶先醒，张眼见到一片静山谧林中一条银链似的瀑布倒挂天际。瀑下一潭清水。这时正是午夜，夜风幽寒，银轮清皎，宣白的月光挥洒下来，水面浮光跃金，波光粼粼。

　　撒迦叶心念一动，思道：“这里风景优美，明湖绝丽，若是与所爱的人在此长住，那真是人间最大的幸事。”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有所爱的人。继而想到了玄，心中一阵悲伤，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清，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恍惚间，见到那潭中花瓣儿飘零落处，竟围将成一个菱形来。初时只觉是巧合，竟尔见到那水镜菱形中慢慢出现图像，似乎是一些人影飘来过去。

　　图像亦深亦浅，模糊一片，隐约能看到一个巍峨的高厦殿宇，殿中数人……其余的便是既看不清楚又看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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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的灵鹫山。观北殿。

　　巍峨高阔的摘星宫横建在山巅。

　　殿前一个三丈玉屏风。屏风下一个白玉太师椅上窝坐着一个白须白眉的枯叟老翁。老翁右手牵着一个十一二岁的青衣少年站。只见这少年瓜子脸型，莹白明丽的肌肤上闪着淡淡光泽，一双灵秀的丹凤眼儿滴溜溜的转，当真是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殿下跪着一众少年男女十二人，这十二人均是老者的关门徒弟。其中男有七人女有五人。最大的不过十六七岁，最小的是个男孩子，大约也有十三四岁了。

　　这老者便是江湖上文明遐迩的摘星宫宫主星宿王。跪在他面前的一十二个徒弟将来都是名传于世的奇人异士。或有术法高深的术士；或有悬壶济世的名医；或有武功高强的侠客；或有才高八斗的骚客。

　　其中，大师姊撒紫露后来入波斯摩尼教任水木圣女。

　　二师哥迦摩青后来入火教任护法。

　　排行最末的师弟撒日罗后来入巫山巫神教做教主。

　　八师妹公孙妙医术卓绝，后世称为‘神医姥姥’，更有人赠雅号称其为‘妙手公孙’。

　　而其中排行第九的辛龙子便是后世术法界中臭名昭著的卑鄙术士。

　　可惜星宿王这许多的入室徒弟，却没有一个在他之后坐上他这位子。至于下一任的摘星宫主却是何人，现下按住不提。

　　星宿王紧紧牵着的青衣少年，便是昔日的那位出言狂傲的炼药童子了。

　　这童子原名叫赵阳，乃是一个姓赵的烟花女子所出，亲爹是谁也不知道。赵阳生在秦楼楚馆，小小年纪便见惯世人丑恶嘴脸。他本就鬼灵精怪，更又学得油腔滑调，见风使舵，一身讨人欢喜的本事。

　　赵阳生长在那种地方，天天眼中见的就是妓（河蟹）女、老鸨、地痞、流氓，难免不沾染上恶劣习气。他从小就心狠手辣，花招百出，灌得一肚子的坏心眼。

　　后来阴差阳错跟随星宿王来到摘星宫，因生的漂亮极得星宿王宠爱。赵阳性情灵敏聪慧，星宿王原本有收他为徒之意，但徒弟们各有居所，不能日日见到。于是星宿王干脆先让他当青衣童子，日日服侍自己，暗地里教他最上乘的武功术法，又给他改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翠星子。

　　依仗着宫主的宠爱，翠星子赵阳在摘星宫炼丹房里横行霸道。哪个小童子不听他使唤，不给他面子，他一个恶状告到宫主那里，加上大哭大闹种种手段，非逼得老人家把那惹到他的孩子丢到炼丹炉子里才肯罢休。

　　翠星子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可爱，老宫主星宿王就越来越喜爱他，他也就越来越不把除老宫主以外的人放在眼里。

　　可是四年前辛龙子赏他那一巴掌，他可是从没忘过。

　　辛龙子哪里知道，正是他那一巴掌打碎了命运转盘，几个人的命运因此转错了轨道。

　　那翠星子日日在星宿王的眼前晃来晃去，天天给老宫主吹耳旁风，说什么：谁和谁天生是一对，谁和谁是欢喜冤家。他明知道大师姊撒紫露有意二师哥迦摩青，九师弟辛龙子喜欢八师妹公孙妙，偏偏乱点鸳鸯谱，胡乱牵红线搭鹊桥。

　　星宿王禁不住翠星子日日磨牙，动了给弟子们指婚的念头。再者，星宿王越来越老，逐感入灭之日将至。心中思虑困扰的无非两件事：一是摘星宫下任宫主的人选，二是手中牵着的这心爱的小童子。

　　原本挑选下任宫主这件事，星宿王想挑资质极佳，武功术法已遥遥领先于众师兄弟姊妹的九徒弟辛龙子做下任宫主。可是，这辛龙子偏偏和老宫主最喜爱的炼药童子翠星子结下梁子，若他当得摘星宫主，翠星子岂不是性命难保？

　　如果挑选性格柔弱的三徒弟出尘子，虽然翠星子的小命是稳稳的保住了，可这出尘子除却相貌漂亮之外，论武功术法实在难以服众。如辛龙子，缪星子，这等桀骜不羁，武功术法均在出尘子之上的狂放小子们，哪里会把出尘子放在眼里？

　　二徒弟迦摩青，俊美飘逸，颇有仙风；性格又宁静清淡，博爱万物；术法上的造诣更是众同门之首，应当是不错的人选。可迦摩青不愿长留灵鹫山，更不愿意与同门争夺宫主之位。他一心想要下山去修观讲道，普化众生。却也让星宿王十分为难。

　　星宿王左思右想，终于决定为心爱的小童子翠星子，舍弃极有能力光大本门的辛龙子，选择能力稍逊而性情淡薄慈悲的二徒弟迦摩青为下任宫主。然而要留住迦摩青在这摘星宫，为他指婚确是一个妙法。

　　手心里攥着翠星子肉乎乎的小手，星宿王俯视着跪在自己膝下的徒弟们。

　　虽然说日后这些人均是奇人异士，但现在他们羽翼未丰，都老老实实的叩拜在师傅的膝下。

　　翠星子凑近星宿王的耳边，甜腻腻的说：“宫主，你看撒紫露姊姊和辛龙子哥哥多么的般配，公孙妙姊姊和迦摩青哥哥更是天生的一对儿。你老人家快快指配他们成婚，了却他们小儿女的心思吧。”

　　星宿王苍老的嘴角开出一道缝，沙哑的嗓子低声跟翠星子说：“傻孩子，这两个丫头是我的女徒弟中最好看的。你看上了她们中的谁，我先指了给你。”树皮样的老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意。

　　翠星子假意羞红了脸，娇滴滴的跟星宿王说：“我哪里敢娶这么好的姊姊。我喜欢姊姊，只怕姊姊不喜欢我呀。”他丹凤美目顾盼流连，却是绕着跪在远处的出尘子转了又转，脸上露出几分妩媚神色。

　　星宿王拍拍翠星子娇俏的脸蛋，呵呵的笑了几声。转脸对着跪在面前的众徒弟道：“都起来吧。”

　　一十二个徒弟跪了半响，这才起身。

　　星宿王道：“徒弟们，我抚养教育了你们十多年。师傅待你们如何？”

　　一十二个徒弟齐声道：“师傅待我们恩重如山！”

　　星宿王道：“你们长大了，将来这摘星宫是要靠你们来发扬光大了。现在师傅要……”

　　翠星子又凑近星宿王耳边，小声提醒道：“迦摩青和公孙妙……撒紫露和辛龙子……”

　　星宿王微微点头，继续道：“师傅要指配你们的婚事！”

　　此言一出，众徒弟一片哗然。大家纷纷揣测，不明白师傅为何突然提出这种事。

　　辛龙子却一眼瞥见翠星子嘴贴着星宿王的耳朵飞快的动，那唇畔眼角不怀好意的浅笑，看得辛龙子一阵心悸。

　　辛龙子怎能不心悸？

　　自从四年前辛龙子打了翠星子那一巴掌，此后怪事连连，不得安宁。

　　那年师傅一年一次为徒弟们配制药丸，调养身体。各人因体质不同，所得药丸也不同。辛龙子得到师傅亲手给的药丸后，按时服下，结果一个月内却大病一场。还是师傅耗费了许多珍贵药材才将他救活，整日价躺在床上养病，历历落落的半年多才痊愈。

　　后来公孙妙跟辛龙子要了些他吃剩的药渣回去琢磨，这才发现原来师傅给的药丸中下了剧毒。

　　下毒的人绝不是师傅，那到底是谁，辛龙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有一天终于想起了半年前曾为了口角打了师傅身边的一个炼药童子，当时那童子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眼神，竟是历历在目。

　　辛龙子怎生知道，那翠星子赵阳，从小生在险恶丑陋的地方，心如蛇蝎，手眼毒辣，岂是好惹的人！

　　还有一次师傅带领徒弟们去深山修炼，回来后却发现辛龙子不见了，大家又回到山中分头去找。终于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已经昏迷的他。辛龙子似乎是从悬崖上跌落下来，四肢和身躯上还有不少野兽啃咬的痕迹，已经血肉模糊。这一次伤的十分厉害，又是一年半年才完全养好。事后无论辛龙子怎么回忆，都无法想起自己究竟怎么落崖。

　　辛龙子林林总总的许多大小厄运，这四年中花样百出，怪事连连，委实不胜枚举。

　　以至于后来，辛龙子和翠星子结下的这一段孽缘，因与本文干系不大，现下按住不提。

　　这边厢，抬头只见：

　　星宿王身旁，翠星子抿唇一笑。

　　观北殿下，辛龙子心里‘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