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雪沿

15、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清，你认识我父神吧？

　　“撒迦叶，你父亲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迦摩青’这个名字？”

　　‘迦摩青’三个字似一计晴天霹雳般在撒迦叶的脑海里炸开，这名字似乎久远到难以触摸，这名字似乎亲密到耳鬓厮磨。

　　仿佛曾经日夜念的，心中系的，便是这个名字；又仿佛，从头到尾，从生到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这瞬间，撒迦叶心念电转，忍住诸般心思，坚定的摇了摇头：“没说过！”

　　听了撒迦叶的回答，清长长的叹了口气：“灵鹫山、摘星宫、碧水潭、撒紫露、迦摩青……”仿佛是隐隐约约的笑了一下，清继续道：“这些名字……或许过去太长时间了，你父亲不曾提到罢。”

　　撒迦叶道：“父神经常念一句诗‘神宫入云峰，手可摘星辰’不知是什么意思。”

　　清笑道：“那是摘星宫的一副对联。摘星宫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撒迦叶目光馄饨，呐呐的问：“清，你和我父神是同门么？那又为什么我父神是巫神教教主，你是火教的护法？”

　　清的眼神忽然明媚起来，左额上的炎凤温润如玉：“我同你父亲不仅是同门的师兄弟，还是很好的朋友。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撒紫露是谁？”撒迦叶闪动着幽蓝的明眸。

　　清微微一怔，漫声道：“撒紫露是我们的大师姊，你父亲的亲姊姊，你的亲姑姑。”

　　撒迦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么现在她在哪？你们既是同门，为什么不在一起？”

　　清笑道：“谁说同门一定要一辈子在一起？”

　　撒迦叶眼中流露出不解，他柔亮迤逦的长发散落入潭中，沾湿了发梢。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大家……没办法在一起了。”清恹恹的笑着说。

　　撒迦叶点点头，将手中的山茶花一瓣一瓣的摘下来丢落潭中。

　　“你说的这些事应该过去很久了吧？”

　　“……是的，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现在却常常想起来。”

　　＊

　　西海的灵鹫山。

　　山顶之上常年积雪。寒风肆虐地呼啸着，发出呜咽的悲鸣声。碧水潭的莲花早已枯萎，潭水清冽，几片飘萍逐水而流，意境悠远。

　　少年坐在潭边的石矶上，看着眼前的景象，都忍不住微笑。有藤萝的花瓣悄悄地落在他淡蓝色袍子的衣襟上。这少年大约十一二岁，生的一副弯月般的眉眼。师傅说，正因为他有一颗仁爱万物、宁静清淡的性格，他才有上窥天道的资质。

　　少年的师傅星宿王，一直被江湖中人并称为陆地飞仙级的传奇人物。

　　星宿王极为低调，其门下弟子均不在江湖行走。只是许多年以前，江湖上曾有一个术法高深杀戮成狂的卑鄙术士出自此门，人们才略微知晓有这样一个隐秘的门派。

　　少年依然恬淡的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天地至灵之气。呼吸吐纳，默念经文。

　　“阿青，你在这里呀。”一个甜润的女孩声音从碧水潭上响起。

　　“大师姊。”少年停下练功，向女孩唤了一声。

　　这女孩也是十一二岁年纪，穿着一身石榴红的绣花短衫，头上梳着两个光溜的发髻，水嫩娇俏的脸蛋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青涩的光泽。她坐在船上，一边摇着撸，一边拾起枯萎的荷叶，找寻藏在水下的莲蓬。

　　“你又在修炼内功了么？你太也用功，难怪师傅喜爱你！”女孩笑着说道，缓缓将船摇到岸边，挑拣了一个最大最饱满的莲蓬扔给少年：“喏，给你吃个！”

　　阿青接过莲蓬，用袖子擦了擦上面沾着的淤泥，掰开一粒链子放入口中。一股清香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阿青羞涩的笑了笑：“谢谢大师姊。”

　　女孩也掰了一个莲蓬，取出一粒粒莲子吃着：“前儿我刚学会了一首歌谣，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

　　女孩声音甜润动听，只听她唱道：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

　　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

　　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

　　念伊蒿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

　　唱到后来，声音渐转凄切，这是一首《水龙吟》词，抒写水上泛舟的情怀。她唱了上半阕，歇得一歇。

　　阿青笑意悠然，接她的歌曲唱道：

　　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

　　奇谋复国，可怜无用，尘昏白扇。

　　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

　　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

　　曲调和女孩所唱一模一样，正是这首《水龙吟》的下半阕。

　　女孩听了拍手笑道：“阿青，你怎么会唱这首歌谣？”

　　阿青道：“昨天我读诗词，读到了这首朱敦儒的《水龙吟》。听大师姊唱的音调，就自个填进去下半阙的词儿学你的调唱的。”

　　女孩明丽的眸子闪了闪，颊边浅浅的映着两个酒窝：“阿青，你不必唤我大师姊，唤我阿紫就好了。”

　　阿青动了动唇角：“阿……大师姊，你先我进入师门，我怎敢不尊你名位。师傅若是知道一定会重重责罚我的。”

　　阿紫脸红如熨，羞涩的说：“就咱们俩人的时候，你唤我阿紫好么？”

　　阿青点点头，脸红如霞。

　　阿紫别过头去，划着船儿走了。墨青色的水潭上，她的石榴红衣鲜艳似火。甜润轻灵的歌谣逐渐远去，而那明丽动人的面庞似还晃动在眼前。

　　阿青举目望着碧潭，目送着阿紫的船渐行渐远，心中想道：我也该回去多多读诗词，不然下一次师姊又用对歌考我，可不见得答得上来。

　　“迦摩青！”

　　阿青转身要走，迎面匆匆走来一个男孩唤住了他。

　　这男孩大约比阿青小一两岁，然而，他的气质却明显不同于阿青的淡泊沉静。飞扬的剑眉下，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中，赫然是少年的桀骜和锋芒。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纤尘不染，背脊如竹子般笔直挺拔。

　　阿青迟疑了一下。虽然这男孩直呼其名，大有不尊名位之意，但阿青还是淡淡的笑着：“阿罗师弟。”

　　“你刚才和我姊姊说什么了？竟敢把我姊姊吓跑了，你说的一定不是好话！”名叫阿罗的男孩怒气冲冲的问道。

　　阿青无奈的摇摇头：“我哪里不说好话，好师弟不要乱说。”想起手中拿的莲蓬，连忙送到阿罗手里，赔笑道：“好师弟，这给你吃。可惜我刚才吃了一粒，你若嫌弃丢了也行。”

　　阿罗夺过莲蓬就往碧潭扔去，叫道：“谁吃你吃过的东西！我姊姊给了我许多，我都吃不完呢。”

　　阿青有些惊讶。阿罗师弟是师傅最小的徒弟，亲姊姊又是大师姊，虽然平日颇有娇宠，可是不会像今日这般乱发脾气？

　　“好师弟，什么人惹你生气了？你告诉师哥来，师哥给你去报仇。”

　　阿罗听了气焰稍减，有些期期艾艾的说：“没……没什么人惹我……我看到你竟敢气走我姊姊，我生气。”

　　阿青苦笑道：“好师弟，你误会了。我刚才同你姊姊对歌来着，歌曲唱完了她自然就走了。”

　　阿罗收敛了眼中锋芒，只见他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幽深幽深，如同两颗蓝宝石般，说不出的明亮夺目。

　　“当真么？迦摩青，你说我和撒紫露，你同谁更好？”

　　清故作思索，装作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嗯……大师姊虽然好，但是洗澡时不能给我搓背，上茅厕时不能给我递厕纸，如此看来我当然同阿罗师弟好嘞！”

　　阿罗拍手笑道：“对啊对啊，我待你这么好你当然要同我好了。”

　　阿青突然正色道：“阿罗师弟！师哥同你这么好，你听不听师哥的话？”

　　阿罗被阿青的神色震住，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点点头。

　　阿青道：“以后你见了你姊姊不许直呼其名，要称她大师姊；以后你见了我也不许直呼其名，要称我二师哥。你这没大没小的样子叫师傅见了一定重重责罚你！”

　　阿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大师姊？二师哥？呸呸呸！迦摩青大虚伪！大白痴！你们没有名字么？有了名字不叫那不是浪费啦，你爹娘苦心巴拉的给你起个怪名字，你还不叫，那不是白起啦！”

　　阿青脸色绯红，竟是被气红的，一贯的安静淡薄的他也有些把持不住：“你你你……”　下面话还没出口，突然发现有人向这边走来，只好改口道：“你很好，你很好……”

　　阿罗也发觉有人过来，听师哥强忍怒气改口称好，不由得暗暗偷笑。

　　一个青衣童子远远奔来，恭敬向二人敬礼：“二师哥。小师弟。”

　　阿青还了一礼，阿罗木然不动。

　　青衣童子道：“二师哥，师傅叫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