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雪沿

1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接上)

　　玄灯惊愕得双目通红，疾呼咒语，那些银虎更加愤怒狂啸。

　　清莹白冷艳的面上一片漠然，弯月般的眉眼却闪烁冷电般的光芒。他手伸出，那些飞旋的断骨立刻一根根聚集在他掌心上方，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在慢慢蜕变，最后形成一张巨型大弓。

　　清手持大弓，空手拉弦。他弦上本没有箭，可待他放松弓弦时，抢在最前的数只银色猛虎应声翻落如中箭一般。石火光阴一瞬息间，清空箭频发，猛虎数量骤减，几乎都已中箭，少数几只没有中箭的左突右冲慌乱逃散，又因不得主人命令不知向哪里逃去。

　　“是……是……空斩修□□……”玄灯冷汗涔涔，手捂胸口极其难过，终于支持不住的倒在地上呼着粗气。

　　术士斗法，比拼的是招数和灵力。越厉害的招数需要越大的灵力支持。然而，任何术法都会有反噬作用，即所谓的‘逆风’。

　　射毕银虎，清的身畔已然还有剩余断骨围绕盘旋。他白骨旋身，立在空茫天幕之上，星目含威，远远俯瞰着匍匐在地的玄灯。

　　玄灯痛苦低吼：“天皇命令已不能完成，那就跟你同归于尽！”他回手从腰兜里又摸出一把咒符，奋力洒向天际，口中呼出咒语。声音落处，手中咒符遽息幻化为千百只银色巨蟒。巨蟒血口中吐出猩红信子，尖长蛇牙上滴着毒液，呼刺刺飞将过来。

　　清刚要拉弓射蟒，忽见玄灯从衣服里面摸出两根长刺一手一根的握着，竟一下子被玄灯吓住：禁术！他果真要把性命拼上！

　　“呼啊——绝地反生之术！”玄灯大喝一声，双手握刺向自己的天灵盖蒙扎下去，双刺深深扎入后脑。

　　话说玄灯这最后之术，是遇到强敌时舍弃自己的疯狂术法。即使用尖锐的武器刺进后脑的天灵穴，这样能激发出生命的全部力量，使攻击力瞬间增加数倍。这时，施术者就会全力攻击，一击之下，敌我同亡，玉石俱焚！

　　只见玄灯豁的站起身来，双目血红暴涨。原本枯瘦的四肢迅速干瘪下去，似乎一股又一股的灵力从四肢百骸抽走顺着经脉送到头部。很快他的头部变成硕大圆球，五官稀薄扭曲，口鼻扩大，竟然连两颗眼珠也挤掉了下来——这哪里还是个人？简直变成了一个妖魔鬼怪！

　　剧烈恐慌的神色划过清的瞳孔，苍白无色的脸上浮出浅淡殷红，蓦地一笑，却别样邪魅又极妖娆：“竟然被逼得需要露出一点点真本事了……”左额炎凤般生出万丈金光，忽忽闪烁，照射千里，直令夜如白昼。

　　玄灯的巨头狂啸咒语，那咒符变化的银色巨蟒身形暴增几百倍，变成巨大魔兽，群蟒嚎叫之声响彻天际。

　　清双眼眯起，淡然自语：“这是……幻兽倍化术。下一招，恐怕是通天索命术了……”

　　千百条银色巨蟒听到玄灯咒语，径自回转，盘亘在玄灯的头上形成巨型蛇阵。如银环般旋绕天际，正与清的炎凤平分辉光。

　　电光火石间玄灯身形骤变。四肢缩短，脑袋伸长，浑身生出银色鳞片，两足缠绕，竟变成了银蟒模样！不过，玄灯银蟒体型更巨，没有眼珠的眼眶里流下两股血泪，引颈狂啸，啸声悲愤戚哀。

　　清双手一抖，手掌十指恢复原状。他在胸前结了个法印。只见天生红烟，地生黑水，两股天地灵气结成漩涡一般卷住清的双臂。

　　说时迟那时快，玄灯巨蟒已领着众蟒急冲到离清极近的距离，口中猩红的信子马上就要触到清风中翻飞的衣袂。

　　恰在此时，清双臂上的两股灵气结合如一，他左额上的炎凤引一声嘶鸣，灵光迸出——霎时间，无数的枝桠从他身体穿破□□，穿破衣衫，径自生发。

　　那些枝桠坚固如钢，锐利如剑，一瞬间就伸长得扎进地里，将周围万物皆尽穿透！玄灯巨蟒以及幻兽众银蟒如同蛆虫一般被吊在枝上，肠穿肚烂，骨肉内脏被血淋淋的撕裂穿碎，洒落一地腐血肉块。

　　玄灯难以辨别的口中吐出一串东瀛语。

　　“小分魂术之仙人球之术！”

　　＊

　　将近晨曦十分，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有几分明。风掠过宽广的原野，将草叶的味道散发到空气中。青涩的味道弥漫在破旧而静谧无盏寺中。

　　大佛后，禅房内，清和撒迦叶相拥而眠。

　　入睡之前，好像有这么几句话在清的脑海里浮现，隐隐的似又湮没了，恍惚间不知自己有没有把这几句话说出来。

　　或许消耗了些许灵力的缘故，清睡的很沉。

　　撒迦叶等了清一个晚上也疲惫的很，于是就着清的身边躺下，柔柔的窝在清的怀里。

　　两个人躺在郊外静谧的野寺中同床而眠，却深陷各自的梦魇。

　　撒迦叶依旧做了那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梦：

　　梦中，有人在呐喊，有马在嘶鸣，刀光剑影，光怪陆离。却有一处灯火阑珊，朦朦胧胧间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蓦然间，幽蓝的冥火，雪白的法衣，还有他鬓角的那一朵夺风摇曳的鲜艳红花。

　　那花儿开得如此灿烂，开得如此凄迷，如同召唤着迷惘的灵魂，指寻三途河畔的方向。

　　是什么攫住他消瘦的身体，他奋力的挣扎，眼中燃起幽暗的火光。他喊着什么，那么声嘶力竭般的放声……可惜一点也听不见啊？

　　撒迦叶蹙起秀眉，不安的抓住清的衣角，翻了个身，又陷入了梦中。

　　……………………

　　清极少做梦。

　　由于拥有力能扛鼎的灵力，他几乎不受任何意念的困扰，因此清极少做梦。

　　可是现在清正做着一个梦。

　　清的梦中宛如南疆常年来多见的气候。风吹起，斜斜的雨脚扫过来，零落的雨滴敲醒了多年来尘封的记忆。恍若隔世。

　　那是灵鹫山上的摘星宫，目之所及均是鲜花如海。或许因为汇集了阴阳交汇的灵气，这里竟然不分季节的汇聚了天下所有奇花异草，在缥缈入云的山上争奇斗艳。

　　满架的蔷薇荼蘼在风中怒放，吐露芳香；神宫前的碧潭上，千朵红莲绽开。

　　连天碧叶徐徐退尽，落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缓缓摇撸而来。她唱着动听的歌谣，穿着一身石榴红的绣花短衫，头上梳着两个光溜的发髻，水嫩娇俏的脸蛋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青涩的光泽。

　　好像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这个小姑娘，她惊觉回头，见到注视着她的人露出一脸欢喜。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在耳边响起。清张开眼睛，好像看到了那梦中的少女。

　　撒迦叶的手从清有些凌乱的长发中抽出，似乎放逐了什么。

　　清悠悠转醒。清张开眼睛，看到了撒迦叶深蓝色的眸子。

　　“你梦中一直叫着姊姊，姊姊，你梦见了谁？”撒迦叶担忧的凝望着清。

　　一阵短暂的沉默，清才开口道：“我梦见了撒紫露。”　迷离不清的眼光中难掩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