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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他和她的第二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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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邻荣和街的梨春堂,灯火通明,里面传出“咿咿呀呀”的唱腔。
青时坐在二楼的看台上发呆,她实在不喜欢听戏,打小就不喜欢,可她家老子却十分酷爱,二妈妈说青时这几年都没在家,也该陪陪他了。青时磨不过,才跟着来的。
正方形的戏台,砖木结构,台子四角有木柱,台前两根柱子挂有对联,戏台正面有雕刻精致的护栏,护栏顶端装有木刻莲花点缀。戏台三面都有座位,三面都有看楼。楼下正面座位与戏台垂直摆放,听戏的人面对面坐着,品茗听戏。
没有出国前,青时还不觉得,出去了才知道:自个儿家的很多规矩,那是确实守旧。
她的祖父是前朝贵族,可如今这都什么年月了?青时不知道这一套,还要坚持到几时。
父亲说她这是忘祖,青时也懒得与他争辩。
借着上茅房的机会,她终于能够出来透透气了。
茅厕在戏楼的后院,此刻众人都在前台听戏,这里倒是一片寂静。
植被掩映,借着惨淡的月色,只能看出个大概。
青时准备在院子里待一会儿,再回去伺候她家老子,却听见角落处,传来隐隐的窸窣声。
这里常年潮湿,有老鼠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青时倒是不怕的,可仔细聆听,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她放缓脚步,悄默地朝着动静传来的地方靠近。
站在一个大缸旁边,驻足细听,只听见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道“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勾人吗?”
紧接着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柔媚“爷说是什么时候?”
青时勾唇笑了,简单两句对话,足够让她明白这对男女间的勾当,她的二哥曾经也用类似的话,哄过一个戏子。
两个人突然没声了,青时听见了一阵女子微微的喘息声,本能想要靠近些,好看清楚二人的脸。今夜来这里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想知道是哪个会如此大胆。
青时的动作极轻,待她透过密密的枝蔓,刚刚看见其中一个的背影时,脚下突然一滑,险些摔倒。是踩到苔藓了,虽然极力克制,可还是制造出了动静。
也正是借着这个声响,她瞧见:方才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回了头。
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却不显凛冽逼人气息,一双好看的眸子,透出漫不经心的意味,充满了多情。
青时看清他的一瞬,突然笑了。那个人,她是认得的。
“你是......”男子微微眯眼,打量着眼前灰绿连衣裙搭配浅绿开衫的女子,半晌,不确定地问了句“阿时?”
“我要告诉你爹去。”青时毫不留情地蹦出一句。
她看见男子身前的那个女子,此刻,面色微微泛白。
那个女子她不认得,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阳城有名的交际花风蕊。
男子轻笑两声,不慌不忙地将原本撑在墙壁上的手臂取下,转身,看着青时,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你不是个爱告状的。”
听到他这么说,青时笑了,想到七岁那年,她从树上跳下来,把他的一条胳膊弄折了......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也对。”青时说着,又瞥了一眼风蕊,继而利落地转身,准备回戏楼了。
“哎!”风蕊有些不放心,开口唤她。
青时理也不理,继续往前走。
男子则显得淡然得多,看着青时的背影,勾唇笑了。
***
青时坐回戏楼没多久,便看到对面的看台上,出现了那个浪荡子的身影。
“崔清许,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不着调,风#流胚子。”青时暗骂。
“你不看戏,瞎嘀咕什么?”父亲扭头打量她。
“没什么,您老人家看您的呗。”青时不耐烦地冲父亲摆摆手。
清许在母亲身边坐下,端起身前的杯盏,抿了一口,目光投向对面的看台。
显然,他也看到了坐在对面的青时。
青时毫不留情地白了他一眼。
清许扬唇笑了,自她去了德国,在这座老城里,他再也没有瞧见哪个比她性子更烈的女子了。
他倒不是害怕父亲当真揍他,只是畏惧他老人家的唠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找个甜头堵青时的嘴。
于是,他便投其所好,带她去了那个地方。
***
第二天下午,青时便接到了崔清许的电话。
他说有个好地方,必须带她去瞧上一眼。
青时倒是没拒绝,她知道他的意图,可还是挨不过好奇心,便答应了。
他的车子,一个小时之后,便出现在了她家宅子不远处的巷子里。
她坐上车子,笑眯眯地听他对她寒暄。
他的语气仍然是她印象中的不着调,慵懒得像只老猫。
那地方具体神奇在什么地方,他也不告诉她,只说等到了地方便知道了。
直到她跟着他走进那座地下拍卖行,她才觉得自己还是见的世面太少。此地位于郊野公园之内,可谓名副其实的大隐于野,似乎只有夜间才开门营业,而且看这架势,没有绝对的关系,是万万进不来的。内设布局古色古香,中式宫廷风格,古风浓郁,精致典雅。
“瞧什么呢?”清许见她四处打量。
“你可真不够意思,这里这么好玩,你竟然没有早些时候带我来!”她开口骂他。
“要是让你家老爷子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呦,还有能让你害怕的人呢?”她揶揄道。
“按理说,我家老头儿厉害起来,也挺吓人的,可我却并不十分怕他。”
她斜眼看他,心想:你就吹吧!
“至少没有像怕你家老头儿那样怕他。”他补充了一句。
“我爹才不可怕。”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因家中女孩少,父亲自幼便极宠着她。
他微微侧头看她,不禁勾唇笑了。
她确实是个另类,在南京城这么多世家名门中,找不出第二家的大小姐,像她这样坦率,像她这样爱玩,像她这样自小被当做小子养着。
她跟随他,走进了院落最里面的一间大厅。
这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似乎是有意隐藏身份。
按照规矩,他和她也各自戴了一面。
对于这里“以物换物”的规矩,青时觉得新鲜,看着别人交易,瞧了好一会儿,似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咦了一声。
“怎么了?”崔清许不解地看向她。
“好像不是等价交换啊。”她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这有什么稀奇的?每个物件的价值,在不同人的心中,自是不同。那些个在土里埋了几千年的东西,有的,在我看来,便是分文不值。”他的语气淡淡,带着几分“不稀罕”的意味。
“我说崔家少爷,您是因为自小便穿金戴银,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她是笑着说的,可他却从中听出了嘲讽之意。
他看着她的面庞,被一张笑得虚假的女人面具遮着,可眼睛却是能瞧见的,弯成好看的弧度。
他想起来了,那一年,她把他的胳膊弄折了,眼睛里,也是带着这样的笑意。
想至此处,不寒而栗。
“快,把你身上珍贵的物件拿出来。”
“为什么?”他防备地问。
“自然是要去和别人交易啊,不然不就白来了嘛!”她的语气里,似是多了几分不耐烦。
“你怎么不拿出你身上的贵重物件?”他逗她。
“那样我就亏了。”她说得一本正经。
“你尚且知晓的道理,我又怎会不明?我也不当冤大头。”他摇了摇头。
她微微侧过头,抬眸,看向他澄澈漆黑的眸子。
他知道,她马上就要提起那件事了。
“我明日要去拜访令尊大人,许久不见,还真有些想念他老人家那严肃的做派。”她的这句,显然是在威胁他。
“得得得,你别去烦他老人家了,他又没多喜欢你。”他原本便是要答应她的要求的,可嘴上还是不忘“数落”她几句。
“少胡说,他老人家可是夸过我‘巾帼不让须眉’的。”她不服气地回击他。
“对对对~喏,给你。”他“不耐烦”地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
她没细看时,只觉得他定不会拿什么太贵重的宝贝,可不经意地一瞥后,不得不连忙出手制止。
“做什么?”他被她拦了手臂,将不解的眼神投向她。
“我看你是真傻,这可是宋朝的东西。”她平日里听闻自家老子念叨多了,对于玉器,还是认得一些的。
“那又如何?”他的表情不像是伪装,似是不理解她有何可阻拦的。
“这样的东西,拿到真正的大家那里,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她一脸“你就是败家子”的表情,不忘补了一句“回头我让我家老头儿给你找家铺子,准保能卖出个大价钱。”
“这是我家古董架子上,最不值钱的一个了,你就别管了,我又不好这个,卖给谁不是卖?”他自然是不肯听她的话的。
“......”她只觉得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将手收回,不打算理会他了。
他自是看出了:她不高兴了。
可他又喜欢看她噘嘴瞪眼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