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坠佛》猫青灵

1、（一）菩萨和乞丐

　　“喂，小菩萨？”

　　“小菩萨？”

　　乞丐半蹲着，不停唤着面前正打坐的青年和尚，小和尚闭着双眼，皮相白净，穿着一身脏污的白衣袈裟。

　　“施主。”和尚开了口，也睁开了眼，桃花眼，灰雾瞳。

　　“哇，小菩萨你终于醒了！看看我？”乞丐伸出了自己干净的铜碗，还敲了敲，发出当啷几声。
　　和尚也抬起自己的手，“施主你看看贫僧。”

　　白衣袈裟上是大片的红，大袖一抬起，未干涸的血液痕迹更是遮掩不住。

　　“贫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对吧？”和尚声音清越，语调低低地，像个吆喝算命的先生，神秘兮兮又神经兮兮。乞丐咧牙笑得开怀，虽是青茬满腮，却也显得俊朗憨厚，他说：“小菩萨手上可没血。”然后继续敲碗。

　　和尚拿过他的碗，举高又啪嗒一下丢下来，里面积攒的零散铜钱落了乞丐一身，碗则滚落到两人身侧斜坡，撞到块大石头，一下又磕掉了一半边，这才滚停了安息在一片荒草中。

　　“滚吧，我佛不渡破乞丐。”

　　小和尚眯起了桃花眼，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乞丐不笑了。

　　他出手迅疾，刷刷几下点在和尚肩颈，腹侧，边点人穴道还边悠哉吆喝：“咦哟喂，和尚装大爷，没钱嫖小爷，撒了小爷钱，不亲小爷鞋。”

　　他点了和尚的穴道，和尚全身僵直，乞丐便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衣衫无风自动，姿态潇洒，脊背笔直，只不过小小踉跄了一下，他大跨一步向前，又踉跄了一下。

　　接连踉跄晃荡，乞丐皱了皱眉，一咬牙，一弯手，慢慢地将人放下。这一放，原本裹在和尚袈裟下的东西也顺势滚落出来，那是个坛子，一路滚下去，同之前的碗一样，磕到同一块大石头，破了个口。从里面便洒出了好些白灰色的细粉末来。

　　乞丐看了一眼，回过头继续看和尚，摸摸自己的胡子，叹息一声，“你这也扔得太刻意了，我说怎么那么重。唔……你看你这衣服沁了血也很重，不然脱了？”

　　和尚眼神一凛，牵起嘴角笑说：“你这色胚看上我的脸了，烦我半天还以为多大能耐，就用葵花点穴手？得过时好几辈人了吧？”

　　乞丐惊诧道：“居然是混江湖的，高手高手失敬失敬。”略一沉吟，乞丐又道：“所谓招式不在旧，在管用，你被定住就行。”

　　和尚歪头：“就这？”他伸出双手，说道：“你背我总背得动吧？”

　　乞丐:“定不住你你装啥啊？背得动背得动，来来来。”

　　和尚抿唇，借势趴到了乞丐背上，勾手揪下乞丐下巴上一根胡子，乞丐叫疼，和尚就恶狠狠地再揪，还说道：“回去把胡子剃了，看你很面熟，我再好好认认。”

　　乞丐这回也不在乎了，轻佻地抓住和尚的手，笑说道：“哟，小菩萨你今年多大呀，还认识我？先叫声哥哥？”

　　和尚：“十八，出家人不打诳语。”

　　乞丐放开和尚的手，背稳了人站起身，“得，小崽子，叫叔。”

　　和尚把头闷到乞丐颈肩，闷声道:“明叔。”

　　“三年多了，你还是想当我乖孙，难得难得。”

　　乞丐深深吸了口气，开始艰难地走起来，噘着嘴不再说话，反倒是和尚还在嘀嘀咕咕：“明毅，你知道你刚刚打翻的是什么吗？”

　　“是骨灰，我仇人的。”

　　“姜明毅，你猜猜，谁是我仇人。”

　　和尚和乞丐愈行愈远，只留下破落的一个碗一个坛，细碎的粉末慢慢从倾斜的坛口漏出来，积成一小堆，风一吹，又全散了，飘洒在这一方荒原中，和不远处倒地的七八个黑衣长袍死人融在了一起。

　　净珏逃出了魔教，杀清了最后的喽啰，在一边正准备打坐修养，耳边却传来一声又一声轻唤，小菩萨，小菩萨。

　　“小菩萨，我佛普渡众生，你看看渡不渡我这老友。”

　　“姜明毅，别为难小孩子。”

　　“后年就十五岁啦，是大人了我们小菩萨。”

　　“我们可是来拜访人家师父的，你放尊重些，咳……咳……”

　　“是是是，你别急别动情绪，好好的，都会好的。”

　　姜明毅是江湖快意剑，人间浪荡子，只有在面对那个自己多年的知己老友时才安分。

　　净珏是孤儿，从小出家，终年在寒山寺上，从未见过像姜明毅这样不成形嬉皮笑脸的人，也从未见过像他和乌明逸两人间这种关系。

　　他们师出同门，并称江湖剑，他们被传是断袖，是一对。

　　……

　　懵懵懂懂的梦境醒来，净珏一睁眼，看到张胡子拉碴的脸，不过声音还是这么耳熟，不是死了吗？不是师兄病死了跟着殉情了吗？

　　这胡子满脸的人，伸着个碗讨钱，净珏皱皱眉。

　　三年前乌明逸病死在寒山寺上，姜明毅跳了绝情崖殉情，净珏爬了峡谷天梯去找尸体，爬到一半就被魔教的女魔头抓走了，还不忘羞辱他一句：“寒山寺上当真有绝世秘宝和绝世美人。”

　　后来他才知道寒山寺被灭了门，除了他无一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