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侧帽饮水

13、中央空调

　　初夏的夜晚，风微微凉。

　　许莜莜望着窗外水溶溶的光影，有些出神。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头发，顿了顿，又将掉落在后颈的细发捋进掌中。微糙的指腹，不经意间从她耳后掠过，令她暗暗哆嗦了一下：“好了吗？”

　　薛劭不理她。

　　许莜莜拉长音调，不耐烦，又有些惶急：“还没好？罗老师快要回来了……”

　　她的头发细软光滑，涌动间有淡淡的清甜，像青柚味。

　　薛劭绑完最后一个圈，扫了一眼这个毛茸茸的脑袋，掌心在她发顶一按，声音沉沉的：“走了——”

　　许莜莜抬头，只看到他的背影。

　　高高长长的清影，像一株冷松。

　　这个人，但凡开口，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腔调，不说话的时候却总给人冰冷孤寂的感觉。

　　许莜莜皱了皱鼻子，连跑带跳地跟过去，狗腿地叫唤：“狗哥——”

　　薛劭一路自顾自走，也不回头，脚步却不自觉慢下来。

　　许莜莜跟上去，走在他右后侧，新扎好的马尾辫一跳一跳的。

　　他余光瞥见，嘴角轻动：“抽什么羊癫疯，不能好好走路？”

　　许莜莜动作一僵，刹那间消停了。

　　走了几步，不甘心地反击：“你是我爸么，管这么多！”

　　薛劭笑了笑：“不敢，怕折寿。”

　　许莜莜在他背后，对着他踢了一下，没踢着人，只在半空划拉了一下。

　　薛劭走在前面，看着毫无反应。

　　许莜莜突然觉得这么做莫名解气，于是如法炮制，又来了好几下。

　　薛劭不动声色地望着过道白强上的两道影子，看着后边那个不消停的小个子，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

　　许莜莜没有料到，自己难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竟然就摊上了事。

　　本以为昨儿那事过了也就过了，没想到第二天她和薛劭的破绯闻都已经传到隔壁班去了。

　　13班的于晓是许莜莜的初中同学，这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看到许莜莜和孔紫萱，上来寒暄了没几句，就忽然一拍许莜莜的肩膀：“莜莜，说起来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事不跟我说，我还以为咱俩关系多铁……你从实招来，和狗哥到什么地步了？”

　　许莜莜本来好好地吃着饭，给她这话惊得，险些都喷出来：“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哪只狗眼看到我和狗哥有什么了？”

　　于晓：“假的？一大早的全年级都传遍了，说狗哥昨儿还抱了你，英雄救美来着……”

　　许莜莜气得想扔筷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于晓看向一直低头装死的孔紫萱：“紫萱，这事儿你没跟莜莜提过？马新云是你们寝室的，她那大嘴巴没在寝室里叨叨？”

　　孔紫萱心虚地瞟了一眼许莜莜：“嗯……”

　　许莜莜震惊：“你早就知道了？”

　　孔紫萱受不了她这副好像在看负心汉的表情，眼神躲闪了一下，摸着额头有些窘道：“知道……是知道。”

　　何止是知道，打从昨天晚自修亲眼看到薛劭把许莜莜抱起来的那一幕，她心里头之前那个还不太确信的念头就像石头落了地。

　　薛劭对许莜莜心思不纯，十之八九。

　　孔紫萱轻咳了声道：“绯闻这种事你越描它就越黑，甭去搭理就行了，过几天……过几天大家就都忘了。”

　　许莜莜到底是个天生迟钝的，也没发觉她的古怪，把她的话当了真，只垮着脸道：“完蛋了，传出这事儿来，回头狗哥肯定得给我穿小鞋。”

　　于晓：“他敢？又不是你一个人惹出来的，他还能怪到你头上？”

　　许莜莜幽怨地看着她们：“狗哥好像最近有对象了，你们说，这时候出这种传闻，他会不会……为了维护正牌女友大义灭亲……”

　　孔紫萱险些呛着：“谁说他有对象了？”

　　许莜莜勾勾手指头，示意她俩凑近说话，神秘兮兮道：“昨天篮球赛回来，狗哥胳膊上多了一个hello kity的创可贴，一看就是女孩子送的……这事你们可得保密，说出去胖十斤！”

　　于晓哆嗦了一下：“您可真毒。”

　　*

　　许莜莜故意拖拖拉拉地回班，回到班里的时候午自修已经开始了。她看薛劭今天没趴在那儿睡觉，反倒在写作业，心里突突突地跳。

　　不睡干嘛？该不会是等着收拾她吧？

　　她坐在那儿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张报名表搁到了她眼皮子底下：“许莜莜，运动会你要不要报个项目？”

　　薛劭手中的笔顿了顿。

　　许莜莜抬头看到来人，微微一愣。

　　眼前这个冲着她低头微笑的少年，正是李少棠。

　　“运动会啊……”

　　“刚刚大部分人都已经报好了，你人不在，我就单独来找你了，还有一千五百米和五十米接力赛空缺，你选不选？”

　　李少棠压低了声音，嗓音比平素低沉些，目光浅浅的像春水。

　　今年运动会竟然是李少棠负责报名的事，这可是最吃力不讨好的。许莜莜觉得这是自己在男神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那我报个一千五百米吧。”

　　反正荡完六圈就行，死不了。

　　李少棠迟疑了一下：“真的要报？”

　　一千五百米是魔鬼项目，寻常人都怕累死，要不是被逼无奈，谁都不愿意去遭这个罪，这才剩了两个名额没人去。

　　没人报名，李少棠这个负责人就难办了。

　　许莜莜拍拍胸口：“要报要报，为了咱十四班，就是抛头颅洒热血也不在话下！”

　　李少棠失笑，前头谭立珉更是笑出了声来。

　　要不是碍着男神在场，许莜莜一准要拿尺子戳他脊梁骨。

　　李少棠倒没在意谭立珉，他看了看许莜莜的手：“手还好吧？”

　　许莜莜：“还好还好。”

　　李少棠：“以后还是用塑料瓶，安全。”

　　许莜莜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填完报名表，李少棠就走了。

　　潘诗云扭过头看到许莜莜还在那儿回味，撇了撇嘴道：“你可别被骗了，这种中央空调有什么好的？”

　　许莜莜：“什么中央空调？”

　　潘诗云：“就是来者不拒，对谁都温柔如春风，简言之——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许莜莜皱眉：“李少棠不是这种人，你不要胡说。”

　　潘诗云淡淡地冷笑：“我亲眼瞧见他在顶楼跟那个林小满抱在一起，现在他又来关心其他女同学了，这不是中央空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