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主角的退婚计划书》蒹葭伴酒

68、第六十八章

　　重新回到了谷口，关慎回头向后看去。

　　薜谷笼罩在橙橘光芒的夕阳光辉中。夕阳西斜、倦鸟归巢，满山苍绿都笼着一层薄薄的金光，这一刻的万物显得静谧且美好。

　　就连谷内布满青苔与藤蔓的废墟，都仿若将往事摈弃，只静静地、静静地矗立。

　　祝家小公子拔了一根路边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蹲在山石上；他耷拉着脑袋，垂下的头发将他的脸庞与神情都遮掩了。关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试图将祝玖定义为浪荡子的无赖作风，只是映着这垂垂将落的斜阳，似乎连他这几分都吊儿郎当都意味深长起来。

　　几人商定了徐别枝的去处后，就准备拿上徐别枝赠予的小份药方，各自回家中商议大事了。

　　关慎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看祝玖。

　　祝玖蹲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图。

　　沈檀轻：“关大哥，不走么？”他看了一眼祝玖，了然劝慰道，“……祝小公子来去自由，你还是别管了。”

　　关慎闭了闭眼，向前走了两步，却忽然蓦地转头，大跨步地走至祝玖面前。他道：“逐麓将乱。你也该尽快回去，做好准备。入夜后魑魅妖鬼肆虐，你独自一人待在这荒郊野岭，恐遭危险。”

　　祝玖这才抬了头。

　　他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关大哥，你好不知好歹。沈公子好言好语的劝慰不听，非要来讨我这种人的不快，为的是什么呢？”

　　关慎凝视着他：“自然是觉得你这人奇怪。”

　　祝玖：“那就离我远一些啊。”

　　“祝小公子，你在地宫突然翻脸，先是将危宿驱逐出队伍，后又莫名态度恶劣，凶了我们一通，最后更是直接掉头走人，将我们所有人都关在了密室中，回来之后，又不分青红皂白逼问了徐姑娘一通。粗略来看，确实恶劣。”关慎看着祝玖满不在乎的表情，又忽然笑了，“不过是离队一趟，你怎么就对危家公子的去向那么清楚呢？怎么就敢确定藏身在地宫中的幕后黑手全都死了呢？地宫机关壁来往复杂，你既然离开了，怎么又要辛苦折返，甚至还愿意带我们离开地宫？”

　　祝玖满不在乎的凶恶表情突然便怔忪住了。

　　关慎笑起来——夕色的暖光也渗在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显得温和且诚恳。

　　他趁着祝家小公子没注意，飞快揉了一把祝玖的头发，温和道：“行了，别装凶了。早些回去吧，莫让家里长辈惦记。”

　　祝玖捂着被猝然袭击的脑袋，眨了眨眼，注视着他们一行人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狭窄的山壁罅隙间。

　　这又是一个佐证。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反派都该是不讨人喜欢的。纵使能靠一时的隐瞒获得支持，但最后都是要被识破的。

　　哪有被别人诋毁成“装凶”的反派？

　　——他本做好了连着自身都一起丢弃的准备。但关慎的那个笑意暖意太甚，竟让他多少感到了一点点希冀。

　　祝玖将自己窝起来，将额际抵在膝盖上，抓住那一点拨云见日后的端倪，细心的翻阅起剧情来。

　　小书一股脑塞给他的剧情太多了。

　　从来薜谷之前的，到薜谷之后，厚厚的一大沓。

　　祝玖心中有了确切的怀疑，看向它们时的心境便全然不同了。他不再感到郑重，不再举步维艰，不再谨小慎微到害怕提前多看那么一会儿便是泄露天机。他换了审视的眼光，一字一句的往下面翻阅，既审视这所谓的命运线，也审视顶着“危宿”与“祝玖”之名的主角和反派。

　　……薜谷徐家之后，主角与“许别枝”交换了信息，便转头踏向了贺家。

　　贺家正在宴会，觥筹交错、鼓乐齐鸣与歌舞升平声掩盖了被主角杀人的声响。主角一路潜入，挖掘到了贺家最深的秘密，与藏在贺家深处危家曾经的剑谱与秘籍，徐家的药方、秘魔毒与“巫”的痕迹。在那个晚上，主角屠戮了贺家本家上上下下数千余人，随后，他也未放过贺家的分支。

　　濯陵结海楼的鲜血引来了与贺家交好的孟、甘两家人。

　　孟家与甘家将主角驱出了濯陵地界。随后，逐麓中的所有仙家都知晓了，危家后裔数典忘祖，背叛了逐麓，与秘魔厓联手，意图倾覆正道。证据历历在目，由不得人不信。

　　主角真正遭到了全逐麓的追杀。

　　主角在追杀中败逃，重伤垂死，幸而凡间还有一批隐于市的散修，这些顶着凡人身份的散修救了他。

　　在主角醒来后，散修们跪地尊主角为“祖师”——因为这些散修，其中有徐家覆灭后遭到陷害追杀后被危家所救的，有当日未死在危家大火中的昆吾派子弟。他们皆蒙受危家恩情，皆受过危莫眠的点化与教诲，故尊危莫眠为“祖师爷”，主角作为祖师爷的后裔，便被尊为“祖师”。

　　主角醒来时的地点正是澶渊。主角便以“澶渊”为号，领着这浩浩茫茫的散修，重建了“昆吾”。

　　……除去昆吾之外，整个逐麓，都是主角的敌人了。

　　主角城府极深，手段了得，也擅于隐忍。在得知了危家覆灭的部分真相后，他开始探寻藏在更深处的凶手。

　　首先，他怀疑的是孟家人。

　　于是主角领着昆吾修为最高的一部分精英，潜入了中原孟家的领地。一切都计划的非常好，钉子被初步埋入了孟家，孟家几位嫡系小姐也对主角心倾神驰。

　　纵然孟家崇尚的是女儿的“三从四德”，孟家女儿的地位也远不如她们的同胞兄弟，但在这几位孟家嫡系小姐的努力之下，还是给主角带来了诸多好处，主角的势力也像是一道阴影，像是巨树探升开的根脉，向着深处扎根，并在阴影里逐渐铺就一张初入锋芒的大网。

　　……直到同一年的花朝节。

　　隐姓埋名——就连姓氏也暂时换了的主角自然要来花朝节陪同孟家小姐赏花。非常不巧，这次中原花朝节，孟家邀请了诸多世家青年，包括喻家少爷，自然也包括祝家小少爷。

　　主角虽然改换了性命也改换了形貌，但是，“祝玖”依旧认出了他。

　　“祝玖”非常不开心。他满心以为主角早就死在追杀之中了。于是他偷偷地退席，将主角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孟家家主，恰巧，甘家人正在与孟家议事，这样一来，甘家也知晓了主角的身份。

　　孟家本打算联系其他世界借此机会关押主角，谁料他们还来不及计划，风起云涌之间，大量秘魔擎叉现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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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花朝节死伤惨重。《命格之书》中写道，不少世家少年少女都死在了秘魔手上，其中也包括喻家少爷喻乱蹊的孪生妹妹喻点桃。

　　秘魔厓封印未破，却仍有秘魔降世。所有人都认为，这定是与秘魔勾结的主角谋划的。

　　喻乱蹊本就讨厌主角，失去妹妹后，他对主角几乎恨入骨髓。诸位世家人人都恨不得将主角挫骨扬灰，他们咬牙切齿，联手将中原的昆吾派子弟全部挖了出来。一时之间，被主角带来中原的昆吾派精英十之去九。

　　“喻乱蹊”更是连同“祝玖”，借着还未尚未解开的魂纹将昏迷中的主角找了出来。两个人瞒着其他家族，将主角绑入至大漠深处，推入了秘魔厓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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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之后，主角在秘魔厓醒来，开始一步步了解、掌握秘魔厓。

　　在他还在逐麓时，他与秘魔厓的勾结都是暗处之人的诬陷。在他掉入秘魔厓之后，他便亲自坐实了这场诬陷。

　　主角与秘魔厓的妩媚妖女交好，逐渐蚕食了被逐麓众人世世代代讳莫如深的秘魔擎叉。

　　借由此，主角忽然顿悟——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逐麓中的世家修仙却始终修不到渡劫，为什么他们修仙却没有自己的“道”，为什么他们修行却不修心，为什么他们鲜少遇见心魔。

　　主角喟然长笑——他知晓怎么成神了。

　　剧情到此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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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玖一字一句，反反复复的将这一沓厚厚地剧情读了数遍。

　　不知不觉之间，夕阳落下，明月高悬；星河斗转之间，天色复又蒙蒙亮了起来。

　　祝玖深深吸入了一口晨间冰凉且潮湿的空气。

　　他双眼内满是血丝，将手指紧紧插入了发丝之间。他一时半会忘了自己要呼吸，只觉得心脏绷得像一根弦。

　　冷静。

　　祝玖对自己说，冷静。这不是真的。

　　……他甚至不敢去想，倘若是他前几日，或者是刚收到剧情时便读完了一切，他会怎么样。

　　——之前的他是真的偏执的相信这就是天命的。

　　然后呢？天命不可违。天命的违逆是要他锥心刺骨，是要危宿付出代价的。

　　当时他早就做好牺牲一切、把自己烧的干干净净利利落落的准备了。

　　这样的命运砸下来，祝玖真的会疯。

　　冷静。祝玖再一次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

　　他垂下了头去，看到了自己的手指不住地在颤抖。

　　在紧紧绷住的思维的片隙间，祝玖忽然想到了小书。

　　……该说小书是老奸巨猾还是愚蠢呢？

　　要让一个人相信一份指令是不可违逆的天命，要让人相信月亮是方的太阳是暖的，怎样的巧言令色、巧舌如簧都是做不到的。最好的法子就是蒙住那个人的眼睛，带他到冰天雪地中，一字一句告诉他。让他看不到真理，只能将唯一垂下的蛛丝当做救命的天梯。

　　小书之前就做得很好。他没给过他完整的剧情，只是一步步告诉他他该做的事情。

　　在这漫长的剧情中，若按剧情来走，祝玖要做的事情只有三样：一、调动机关壁，隔离危宿；二、在花朝节向孟家家主告密；三、协助喻乱蹊复仇，将危宿扔进秘魔厓背面。

　　他现在只有两项是未做的了。

　　祝玖打了个寒颤。

　　——然而小书却没有继续瞒着他。小书非常奇怪的，将这一大沓剧情不分青红皂白就扔给了他。

　　祝玖在神识里继续再一次地翻阅起了剧情。

　　这些剧情都是他的上辈子没发生过的——起码，在祝玖活着的时候，没有发生过。

　　别说祝玖修为尽毁的时候，就连他死之前，贺家都还好好的，并未灭亡。

　　然而，在《命格之书》中，这一切都发生在祝玖修为尽毁之前。

　　……太快了。

　　痛彻心扉的磨难扎在主角骨头里，折磨他，令他夜不能寐，几乎在用倾尽一切的方法尽快成长着。

　　祝玖恍惚间记起来，在前世他与危宿共居永遏山的时候，危宿始终未能突破分神，就仿若一道难以逾越的透明屏障拦在他头顶，哪怕危宿的剑法再精妙入神，他再如何拼命，却始终未能跨过分神这一关卡。

　　然而，这一世。

　　薜谷一见时，若没猜错，危宿怕早就越过分神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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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玖咬了咬牙，摊开了剧情。

　　冷静。他告诉自己，我能找出那条最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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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危咻咻：你能。
危咻咻：我一直都相信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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