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主角的退婚计划书》蒹葭伴酒

49、第四十九章

　　危宿撕开遽仙秘境的空间壁垒，重新回到逐麓时，绿枝山正下着大雨。

　　各修仙世家早走了个干净，绿枝山除了雨落外，阒然无声。整座山葱蔚洇润，被浸透在幽静且湿漉的透绿中。

　　危宿提着剑，仰头看向天际。

　　他脸上没有表情，冷得可怕。

　　倾盆大雨细针一般从天落下，淋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的额际流淌下去，将他一身污浊的泥泞、血腥统统冲刷进大地里。

　　没有人知道他在秘境中经历过什么。

　　秘境与现世时间并不一致，尤其是在秘钥落锁之后。

　　他在漫无边际的苦痛与战斗之中，倒是不曾体悟过时间，仿佛只过了一瞬间，也仿佛过了数个甲子。而真正的回到逐麓州后，他无需拈诀，就已知道现世不过也才过去三个月。

　　遽仙秘境，句漏山，皆来自于坠落的异界仙神。

　　就同他在山壁上看到的所谓“神话”。

　　挚交反目。隅襄氏成魔灭世，百草子成仙救世，两人相斗已久。最后，百草子死于魔神眷族之手，魔神隅襄氏却转而大怒，亲手屠杀了自己的眷族，又以自己的身体神魂修行——以一任魔神之位所能交付出来的一切复活了百草子，尸骸则与句漏山融为一体。

　　可一切却没结束。

　　此处祭坛内的深渊承载过救世之仙，又吞噬过灭世之魔，更被足足一个族群的鲜血染红过。

　　……那其中淤积了不知成千上万年，不知从哪一方世界而来的痴妄，是一个堕落魔神的怨憎会、爱别离与求不得，也是足足一个族群的狰狞贪念欲望。

　　危宿神智坚定，并未被深渊吞噬。

　　只是堕神隅襄氏的残念还在，他的恶意与业障裹挟向坠入深渊祭坛中的危宿神魂，奚弄挖苦道：“你在挣扎些什么呢？你在抗拒些什么呢？危凭虚啊危凭虚，你应当清楚得很，你身无长物、一无所有。逐麓没有你的归处，无数财狼虎豹都盯着你的性命，盯着危家仅剩无几的一点秘宝。你以为你改换名姓就能逃得过去么？现今谁愿意留在你身边？”

　　“你愿意将他人认作自己人，遑论他人愿意善待你？”

　　“你指腹为婚、行了奠雁礼、换了魂纹的未婚夫不愿意，你若要逼他，他反而要杀你。你仅有微薄几丝血脉关联的远房表舅也不愿意，你不愿牵连他，却不想人家根本不愿认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到头来你与本尊一样荒唐！仅剩的身边人一个要杀你，另一个呢，就算是知晓杀你的凶手是谁，也绝不会替你报仇！”

　　“你在坚持什么呢？”

　　“百草子忤逆本尊多年，我们决裂后的时间来得要比同行的时间长得多，他背叛本尊，理解不了本尊，与本尊厮杀，也重创过本尊——到头来他死了，偏偏还得要本尊为他一命换命——！”

　　“可最后呢？最后呢？本尊死了，百草子可有为本尊落过一滴泪？！没有，没有！他不过是将本尊躯体所化之山割裂开，化作小世界送出了世外！”

　　“你也不过和本尊一样，都是伶仃的游魂，都不过是在颠沛流离罢了。这世界既然恨你，既然与你无关，以你之力，又何须苟且？将推你入深渊的未婚夫杀了，将仇敌杀了，将有罪之人杀了，将敌视的人杀了，将附庸权势的人杀了，将看你落难却袖手旁观的人杀了，将心怀异议的人杀了——！”

　　“何必抵抗呢，与深渊融合，将你的身躯借予本尊，这不是很好么？这不是很好么？”

　　“总归无论你活着还是死去，都不过是一张孑然零丁的皮囊罢了——！”

　　隅襄氏的窥探与恶意直刺人心。

　　危宿却仿若浑然未听见一般。

　　他随身的剑在坠落时遗失，他便以双指捏为剑诀，剑气竟无需凭依猝然而起，凛冽剑意竟在漆黑中交织出数条寒光，白练一般直直将四周黑雾绞碎，直直朝隅襄氏残念袭去！

　　残念瞬间溃散，却又在瞬息间重新凝聚，闪现至危宿身后，膨胀成铺天盖地的一张巨网，顷刻间朝危宿塌来！

　　这是隅襄氏及其眷族的祭坛，亦是他们的殒落之地。魂魄、执念、怨怼与仇恨皆在此凝结了成千或上万年。

　　它们无孔不入，直接能沾染附在神魂与道心上。

　　危宿的剑气撕裂它们，斩碎它们，可它们亦能重新汇聚，在漫无边际的深渊中此起彼伏地发出桀桀怪笑。

　　危宿不记得这是第几万次攻击。

　　可他就像是一丝一毫都不会被这些跗骨之疽给动摇半分，也像是从未因祝玖突如其然的背叛给伤害，目光与神情都极其冷凝，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是所向披靡摧枯拉朽的笃定。

　　常而往之，仿若他自身都已成为了一柄冰冷刺骨的剑。

　　隅襄氏讥嘲道：“你这是徒劳无功！你也不曾想想，孤魂的剑意也算剑意么？你的剑意可斩得碎这世间的不公？你无法斩断人间的怨声载道，也就不可能真正重创得了我们！既然你无法重创我们，也自然不可能从这深渊中逃脱出去——”

　　“既然如此，何不放弃呢？”

　　危宿敛目。

　　深渊幽深无底，他浮空而立，衣袂无风自起。

　　转瞬之间，骖龙雷霆般的剑意蓬勃炸起！

　　极黑的深渊中骤然有了刺目的光芒。点点光芒汇聚在危宿面前，竟凝成了一柄刃如秋霜、清涟透明的剑来。

　　据传天生剑骨的仙士都能在窍穴中养出自己的本命剑来。可天生剑骨的人本就凤毛麟角，更何况本命剑的出世亦关乎根骨心性，千万年来，在逐麓，从未有人真正炼成过本命剑。

　　危宿伸手握住了本命剑触手寒凉的剑柄。

　　下一刻，他斩出了这一剑。

　　刹那时，深渊都动摇起来。剑光白蛟般地杀入浓厚的黑雾中去，贪念痴念如被这凛然剑意融化蒸发一样，发出躲逃不及的尖啸声。

　　淤积数千万年的恶意被扫荡一空。祭坛深渊下一时间空空荡荡，仅剩下魔神隅襄氏的残念。

　　危宿执剑浮空，目光冷然。他与已凝成生前人形的隅襄氏相对而立，倒是危宿看起来更像是漠然无情的神祇。

　　隅襄氏一声狞笑：“你倒是好本事，毁我暂居之地，索性，你的魂魄也别想留存了！”

　　利爪和剑锋泠然相撞。

　　倏而剑法本就极快，一时之间，被扫荡得空空荡荡的深渊中，只剩下难以辨清的残影与战斗所掀起的飓风。

　　他们这场比斗，才是真正地打得伤筋动骨、不死不休。

　　危宿再如何惊才绝艳，再怎么精通武学，也不过是个将修为压制在了筑基期的少年人，他还是血肉之躯，也自然会疲惫。纵使真正的隅襄氏已经身殒，与危宿对敌的不过是异世魔神的一段残念，可这段残念也保存有昔日隅襄氏的思维记忆，有他成为魔神后的杀戮经历。

　　并且，一段残念，是不会疼痛，也不会疲顿的。

　　危宿被逼退，尚还来不及擦拭唇角溢出的血，隅襄氏就追击而至。危宿招架了几招，到底是落了下风。隅襄氏瞅见破绽，爪刃顷刻间就刺向危宿的胸腔——

　　可忽然之间，他面容上张狂肆意的笑容猛然一滞，目光虚化，直直地盯着危宿身后。

　　危宿一个错身，爪刃偏过心脏处从旁穿透而过。危宿就像是察觉不到痛，与此同时剑锋上撩，挑向隅襄氏残念的魔核。

　　一击而中，隅襄氏身形微散，随即透明了几分。他迅速败退，退离远处，只是目光还直直地、惨然地盯在危宿身后。

　　“——百草子……”他喃喃自语道。

　　危宿迅捷转身。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一息之间，危宿只来得及看上一眼。

　　那是一颗悬浮着的极为剔透的心脏状结晶，整座句漏山的丹砂都未有这颗心脏结晶通红且明净。

　　而下一瞬，此颗心脏飞快的从危宿被穿刺而过的创口处融入，就在它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鲜血淋漓的创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危宿极低地“唔”了一声，捂住胸腔，若有所感。

　　魔核被击碎，隅襄氏的身形已经开始溃散了。

　　他的一双眼睛已成血红色，尚且极度不甘心地死死盯着危宿。恐怕他若还有一战余力，怕是已经冲上来誓要剖开危宿的胸腔，将那颗心脏结晶给亲手掏出来。

　　“百草子……”

　　危宿冷淡道：“他死了。”

　　隅襄氏的残念却猛然大笑起来：“说什么笑话！异世的小鬼，本尊谅你无知！你可知百草子活着时就千方百计地算计着本尊的性命，我好不容易如他所愿死了，以他足以构建一方小世界的能耐，踏破虚空与天同寿也绰绰有余，怎么可能死去！”

　　危宿道：“那是碧血丹心。”

　　隅襄氏血红的双眼盯着他。

　　那是通仙者的修为、鲜血与心脏凝结出来最后珍宝，几乎可匹敌先天灵宝。

　　它会自行择主，能令获取者识人心、辨虚实。同时也会将通仙者所知的信息、秘笈、各种经验遗留给主人。

　　危宿淡淡复述出他所知的信息：“他死了。他修复了你重创至满目苍夷的世界，重建了秩序，随后开辟了这一方小世界，身化万物，携你尸骸所融的句漏山飘出世外，以秘境的形式游离在罅隙之间。”

　　这也是为什么遽仙秘境是公认的安全。

　　为什么明明埋葬着一方极强世界中的魔神，明明封印着数以万计的眷属血气与怨气，遽仙秘境中却要比任何一方秘境都安然平和，来得温和得多。

　　因为一位再温和不过的仙者就在这处秘境中。他的吐息是风，眼神是阳光，神思是轻软的浮云，血脉是山川湖海，所念所爱亦被拥入怀中。

　　……丹成遽仙去，不且判莺花。

　　隅襄氏的残念仰首无声的长笑，他的身形逐渐溃散，消失在空空如也的深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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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滞留金手指1号派送中……
派送成功√
“碧血丹心”：来自异世界通仙者的修为与功德化成的先天灵宝，功效有三：1.快速治愈。2.全知型藏书阁。3.识人心（可升级）
所以啾啾烧毁了计划书也没有关系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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