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托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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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了……我原以为太子废后，不知会是怎样一派纷乱的场面，却不想会是平静如斯。
哩哩安静的趴在窗户前面的桌子上描花样子，一笔接着一笔，专心致志，丝毫不受周围的影响。
翠柳进屋，拿了一包东西，是过年赏人用的小玩意儿。我与翠柳正一件一件看着，哩哩举着画好的花样子跑过来送给我看。
她很安静，连走路都没什么声响。一年前我曾让她把手放在我的喉咙上，让她感受我说话时喉头的震动，耐心的教她说话。然而在她艰难的用零星的词汇表达她的意思的时候，她看到了丫鬟们嘲弄的眼神，从此以后便再也不出声了。
是朵莲花，线条歪了些，到底还只是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我笑着摸摸她，依然伸出拇指夸奖，哩哩甜甜的笑容展开，很美。
她的父亲喜欢莲花，因而央了翠柳给她一个莲花的花样子描。这样小的孩子，即使不会说话，也已经知道讨好。也许在这一点上，哩哩比糖果儿更懂得察言观色。可惜她那个同胞的哥哥看看还是一味的憨样，只知道和宝儿、昼儿几个疯玩。
“要是会说话就好了。”翠柳淡淡的叹了句，我不答。
孩子似乎是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笑容瞬间收回，低垂下脑袋。我抱她入怀，哩哩乖巧的蹭在我胸口。
“其实这样不是挺好吗？不听，不说，独善其身，也就少了是非。”
“独善其身。可是连皇上那边也没个响动，这两孩子，好歹也是……”
“翠柳！”我喝断她，“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小姐……”她惊讶的抬头看我，很快便不做声了，默默的收拾刚才摊了一桌的东西。哩哩不为所动，依旧缩在我怀里。
下午的时候，宝儿带着昼儿和看看，哥儿三个一起拥进我的小院，后面奶妈小厮跟了一群。
“额娘，今天四哥带我去骑马了。”看看跑在最前面，一边说着，一边还伸着两只手要我抱。
“外面冷，快进屋，仔细冻着了。”看看这小子已经重的一只手抱不动了。三个孩子小脸全部冻的红通通，“天一放晴你们就急着出去，郊外的雪可厚？”
“厚！”宝儿答道，说话间仰起脑袋看了一眼我抱着的看看，“阿玛说晚饭在这里吃。”他大了以后，就不大愿意叫我燕姨。
“燕姨，我和四哥也想留在这里吃晚饭，好不好？”见看看蹭在我怀里，哩哩也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弘昼便抱住我另一条腿，跟着撒娇。只有宝儿在一边冷眼看着。
“好。”我点头，另遣了人去和莎莎还有耿氏说一声。不一会儿耿氏那边的人来回知道了，又送些果盘给孩子们吃。大房那边只回说知道了，让孩子吃完了早点回去。
胤禛来时看看和弘昼正和我说今天日里骑马的事，眉飞色舞间看见他们的父亲，立时都成了霜打的茄子，一个个起来请了安，吃饭时更是正襟危坐。
“我没来时一个个都叽里呱啦的，现在怎么都不说话了？”饭毕上茶，我亲去端了茶来给胤禛，他只呷一口，突然道。
看看瞄一眼两个哥哥，又看看我，终于鼓足勇气道，“今儿个去郊外骑马了。”
“好玩吗？”胤禛难得的耐心，把看看抱起来放在腿上。
他是极少抱儿子们的，只对那几个丫头格外的宠爱。哩哩见胤禛抱了看看，也蹭过去，胤禛也一把抱起来。弘昼看那一双弟弟妹妹，小嘴撇了撇，露出些许羡慕之情，小孩子果然是藏不住事。
只有宝儿奇怪，看了看我，有淡然的看向他父亲，附和着笑笑。他的早熟另我惊讶，尽管我生了他，可如今却有很宽很宽的沟壑隔在我们母子中间，我无力越过。
“好玩，可好玩了。师傅带着我骑马，马儿跑起来的时候，就像在天上飞。”看看坐在他老爹腿上，一边撒娇一边比划。连我看着都好笑，果真是小儿子的特权。
“就知道玩，先生教你写字，怎么没见你那么高兴致？”他老爹脸一拉，小子也跟着蔫了。
“阿玛，今儿师傅说六弟骑马极有天赋……”弘昼刚想帮他弟弟辩解几句，不成想被他老子一眼瞪了回去，半句话自然也咽了下去。
胤禛目光到了久未说话的宝儿身上，那孩子倒也不慌不忙，站起来略施一礼，“父亲教训的是，今后一定同兄弟们勤学诗书，苦练骑射。”
“还有，要听师傅的话。”看看忙不迭的补充道。
“就你小子话多。”胤禛宠溺的捏一下看看的鼻子，“以后多跟你哥哥们学着点，别老是说话不经脑子。”看看只是懵懂的点头，完全不明白他父亲的话。
胤禛叫了跟着孩子们的奶娘们进来，各自带回住处。
“天晚了，爷今天也累了，早点歇了吧。”我说着起身要去外面叫人送洗漱的东西过来。
“不必了。”他拦住我，“今晚还有些事要办。”
他已经起身要走。“爷！”我叫住他，却不知用什么理由才能留住他，最近一年，他便常常如此。
“有事？”他回来拉我的手，并不拥我入怀。
“快过年了，十三爷那边……”十三从太子废后就一直被关着，时间越久那些服侍的人便越散漫，过年过节胤禛时常让我准备些东西悄悄买通了人送去。
“按例准备吧。”他放开我，语气是淡然的。
“妤茹姐刚生了一个小格格，我想多备些孩子用的东西。”我补充道。
“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好。”感觉到他言语里不耐烦的气息，我没有再做挽留，接过丫头手中的披风，踮起脚替他系好，行礼送他出门。
一刻钟后，下人来报，胤禛去了年氏房里。
年氏？我哑然失笑。他需要她的哥哥，此时比之前更需要。
“晚了，都歇了吧。”我说。
人退去，仅留的一盏烛火摇曳不定，在寒冷寂静的夜里更显凄凉。我知道我不必在乎的，可是心里为何就像是空了一块似的。
他最近很忙，非常忙。算来我已经有三月有余未曾和他有空暇说些什么，左不过是他来这里，敷衍几句，或是倒头蒙睡，或是匆匆而过。
躺下，屋子里其实并不冷，冷的的也许只是我的心罢。
宝儿今天的眼神和反应让我惊讶，同时也让我坚定了不让看看和他的兄弟们混做一道的信念。那孩子太天真，注定无法与他的哥哥们抗衡，与其手足相残，倒不如让随了他的愿，做个富贵闲人。
如此，想必将来宝儿也会念及兄弟之情吧。
迷迷糊糊想着，竟也睡了。第二日醒来，已日上三竿。起晚了，干脆遣了翠柳去莎莎房里说我不大舒服，今天就不去请安了。
下午只有耿氏过来，问我身子如何。我只答是在外面时落下的老毛病了，歇两日就好。
“燕儿妹妹”，她突然很郑重的看着我，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
“是外头她们在嚼舌头吧”，我笑，“熹格格思宠思出病来了，还是我为了让爷来这过夜，装病呢着？”
“你呀！”她也笑了，“明知道干嘛还这样？”
“昼儿大了，难道姐姐的想头，还是和从前一样吗？”耿氏嘴上不说，心里怎会没有想法？胤禛如今不喜老三，宝儿和昼儿自然是有了机会。
“燕儿！”她惊呼，随即不安的向四周张望几下，见没有人在才稍微放松下来，“燕儿你变了。”
“姐姐也变了……”我说完合眼，靠在背后的软垫上。这些年，经历这些事，又有谁没有变过。
耿氏坐了会就回去了，之后便没有其他人再过来。我明白自己在府里的地位，却也再不敢信任任何人。
晚上年氏派人送了些炖好的补品来，接着胤禛也来了。
“病了？”他拉我的手，眼睛里满是笑意。
“今天起来晚了些。”我说实话。他是吃过饭来的，恐怕早就听说了那些谣言。
“怎么，昨晚没睡好？”他直接拉我到他怀里，屋子里的丫头忙都避出去了。
“想孩子们的事，睡迟了。”我说，“年姐姐送了东西过来，一会还要去道个谢。”
“明日再去也使的。”他已经拉了我坐到床边上去。想要推开他，身体却忠实于最本初的欲望……
结束以后我不知为何，本能的想要逃避，略微背过身子，不料他一把将我揽住。
“嗯——”我含糊着挣扎一下，很快就放弃了，他的力气一向很大。
“满意了？”
“诶？”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借着外面摇曳的光看到他略显冰冷的神情。
“既然不喜欢，又何苦被她们怨恨着过来我这里？”我干脆的翻身，不想再说什么，他也没有再勉强。
“燕丫头，你又犟了。”过了会，他说。
回身，他已经呼呼睡去了。这家伙……
次日早上起来，自然是不能再装病躲在屋里。莎莎那里一如既往的热闹，李氏醋翻了，话里话外的都带着火药味，连耿氏的眼里也有些捉摸不定的神色。
年氏有些尴尬的夹在中间，温柔的小女人摸样。其他人各自表情灿灿，但莎莎过来便都压下去了。早膳过后，她把我留了下来。
“燕儿。”她叫我。我看向她的眼睛，忽然发现我已经读不懂她的眼神。
是我变了，还是莎莎变了？一时间很诧异，忽的又思绪清明了。如许光阴，谁又能一成不变？
“你也觉得我是恃宠而骄？”我笑道，“没错，我就是在争宠，你用不着怀疑。”没来由的怒气，就好似和昨晚一样。胤禛的和莎莎，连怀疑我的时候都是一个调调，那不如就这么一并承认好了。
莎莎明显的愣了下，笑容随即绽放，“争就争吧，你不争别人也要争，与其让别人占了去，倒不如你去……”她说着朝年氏住的屋子怒了努嘴。
原来，她还是在意胤禛对年氏的宠爱的。
“我争了，又能如何呢？”我也笑，“能捡回来一条命便也罢了，指不准哪天阎王想起来了就要收回去。”
“燕儿，一朝天子一朝令，等将来……”莎莎还在说什么，我听的恍恍惚惚。一朝天子一朝令，说的不错，可谁知道将来的会是道什么旨意呢？保得住我自己还是还是保得住孩子？
“昨日我和四爷说了，明日去十三爷那。”我打断她换了个话题。每次去送东西，我都扮作丫鬟悄悄混进去，这事除了胤禛，莎莎也是知道的。
“也好。”她道，“替我给十三福晋带给好。”
从莎莎那回来我就一直在忙，将近一年的用品都要趁这个时候悄悄送去，包裹又不能太多太明显。
夜里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起来换了丫鬟服饰又把东西检查一遍。外头天还没有亮，睡眼朦胧的钻进马车，想趁路上补眠一会，上车却一头撞上一个人，“四爷？！”话没说完已经被一把拉了进去。
他之前并没有告诉我要去，此时我也不便问他此行的目的，只有默默的相对而坐。
马车晃晃荡荡，瞌睡虫又爬上来，迷迷糊糊闭了眼睛想睡，恍惚间有东西披上来，暖和好多。
“燕儿，别睡，这车里冷。”胤禛坐到我这一边，他的披风已经在我身上了。
为了避人耳目，我们坐的是寻常下人的马车，没有炉子自然是冷的。
抬头凝视他，忽然间的发现他眼角的一丝皱纹。胤禛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连我自己都已经奔三了。记得初次见他，我还只是十来岁的年纪。
怎的一眨眼，我们都老了呢？
睡意全无，思绪回到上一次从江南回来的路上，那时候我除了宝儿我别无所求，可如今宝儿身份已定，又添了看看哩哩一双儿女，我和胤禛之间却似乎是隔了些什么，再无从前的亲近。
“醒了？”见我睁开眼盯着他看，他问道。
“醒了。”我答，顺手想把披风还他。
“为什么盯着我看？”
“怕以后没机会了。”我说。大实话，他的女人越来越多，老爷子赏的，兄弟们送的，他自己看上的……再将来，就算是有名分也不能这样平起平坐的看他了吧。
“真是越大越孩子气，”他笑起来，眼尾的皱纹更深，“最近你辛苦了。”
眼泪落下来，不是因为他那句话，而是现在这种感觉，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似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到了。
到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可惜是个阴天，依旧是冷飕飕。
胤禛去了十三那里，下人们忙着搬东西，我便携了细软去妤茹姐房里。
原本是不错的房子，如今疏于修缮，加之圈禁期间下人多有倦怠，即使是正室房中也略显凄凉。
妤茹姐独自靠坐在床上，边上摇篮里躺这个婴儿，已经睡着了。见我进来，她只是浅淡的笑了一下，招呼我坐下。我自去桌上倒了杯水喝。
“怎么自己带孩子，奶娘呢？”一边问一边看那孩子，黑黑瘦瘦的，不似其他孩子小时候白胖。照理这时候的孩子都该有肥嘟嘟的脸蛋儿。
“府里这个境况，哪里还有可心的人？更何况是个女娃儿。”才三年时间，她似乎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自产下这个孩子，她便一直没有奶水，奶娘是外头顾的，到这样的幌子府上做事，自然是不会尽心的。孩子饥一顿饱一顿，自然是黑瘦了许多。
妤茹和我说这些，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仿佛已经看破了很多东西。并不絮絮叨叨，亦没有抱怨的言辞，她担心的似乎只是她的孩子。
“你是个有后福的人，嗷过这一段，将来的好日子还有的是呢。”我只能如此宽慰。这样的话想必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但除了这些，我却没有其他的话可以相告。
“你不用宽慰我，能想到的我都想过了。我们现今这样，若不能到老，便是哪天全家人一起去了。”我在她眼里看不出悲哀，难道是真的看透了，“反正这辈子该见的都见识过了，也不存什么遗憾，只是可怜这个孩子，从生出来就……”
她到底还是落泪了。
“燕儿，求你，帮我把这个孩子带出去吧。哪怕是在平常人家，日子过得清苦些，也好过在这里关一辈子！”
“带出去？”我进来一趟已是不易，这如何能把一个大活人从这府里带出去呢？更何况我自己也是老爷子的监视对象。
“燕儿，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件事。”她起身，跪在床沿上，紧紧拉了我的手不放。
“妤茹姐，你别这样，你这是折杀燕儿了。我不是不想帮，可如今我也是朝不保夕之人啊，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被收回去。我只怕此事我若插手，会连累了小格格。”
“唉，你……”她突然叹口气，不再如刚才那般激动，我扶她躺好，另倒了水来给她润润。
“你还记得当初你从外面回来，带着孩子在外面住着的那段日子吧。”她喝一口水，把杯子递还给我，“那时候四福晋曾来找我，央了我引荐去找一位大师。当时就拿了你和那个孩子的八字去给大师算。燕儿啊，如今就讲究个母凭子贵，那时候我便知道你是个有后福的人。”
“你说福晋？”手中的杯子落地，“那个大师，现在在哪？”
“已经死了……”妤茹姐说着，猛然变了脸色，目光看向门口，“四哥。”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二十章 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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