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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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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天寒地冻,外头的冰柱子沿着屋檐一溜排开,偶有飞鸟惊起,便听见扑棱棱的撞击声,接着就是外头伺候的宫人,小心翼翼的关闭门窗,清扫被鸟叨扰的安宁。
沈穗穗屏住呼吸,说来也怪,自从她在身上带了迷药,夜里翻窗而来的人,竟再也不曾出现过。
韩初悄悄走近,沈穗穗本就没脱衣服,从床上起身披了一件外衣,便坐到塌上。
塌上的方桌,摆了那盒糕点,正是日里王氏送来的那份。
“糕点有毒?”
沈穗穗拿起一块茯苓饼,仔细看了几眼,倒也没闻出什么异味。
韩初的声音很低,说话间更有种自言自语的感觉,“我不知道,或许无毒。”
沈穗穗吁了口气,心里更觉得韩初大惊小怪,她伏在桌上,忽听韩初复又说道。
“太子妃,你不能吃茯苓糕。幼时你曾吃过一次,夜里便浑身长满了红点,又痒难受,折腾了几日才渐渐消退。自此之后,你便再也没有吃过含有茯苓的任何食物。”
沈穗穗心下了然,塌下的人被月色笼罩,虽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纸,可外面雪色太白,映的窗户好似明晃晃的一摊清水。他的脸上阴暗交错,嘴唇紧抿,看上去像个极为刚毅果断的人。
“你说自幼与我一同长大,可为何沈良娣,竟好似不认得你一般。母亲今日到清秋殿来,我特意遣你在殿内侍弄花草,就连她,看见你都如同见了毫无干系的人,半死反应都没有。
韩初,你到底是谁?潜伏在我身边,所图为何?”
“她不是。”
韩初戛然,神情激动,说话间,双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面部甚至起了痛苦的神色。
“不是什么?”
沈穗穗咄咄逼人,穷追不舍。她知道,韩初心里掩埋的,必然是个天大的秘密,而他之所以一直隐忍不语,无非有两个原因。
其一他曾经做过些自认为对不起沈穗穗的事情,故而索性不再提起,可看他现在对沈穗穗的关切,却不像那般唐突之人。
再有一种可能,便是时机未到,不能泄密。可他究竟在等什么,沈穗穗不得而知。
“主子,王氏并非你的亲生母亲,沈府也与你没有半分干系。你身份尊贵,与她们那般龌龊之人,自然不可能是一家人。我是韩初,是你的奴才,一辈子都是你的奴才。”
他跪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月光朦胧,沈穗穗忽然觉得,这景象好似出现过,脑中一闪即逝的笑声,谈话,如同嗡嗡作响的鸣钟,震得她头昏欲裂。
韩初抬头,星辰闪烁,窗户被吹得吱呀作响,殿内有宫女起夜,点了灯,摸索着从窗外经过。
两人屏住呼吸,沈穗穗淡然,“那我是谁?”
韩初愣住,膝盖冰凉刺骨,地面沾了水汽,隔着暖炉远了些,浑身都觉得冷。
沈穗穗的眉梢沾染了凉薄之意,她一边把玩手里的金步摇,一边瞥了眼韩初,“起来说话吧,左右我都不记得了,你这奴才,没什么事一辈子的。”
此刻她心里想的,不过是自己倾城年华,被人早早溺死的画面,一辈子多长,没几天,没几个时辰。
若她不能自保,找出那个阴狠手辣之人,那这一世,最后怕还要落个不明不白被杀的下场。
“不,一辈子就是一辈子,说好了,主子,少一天都不行,韩初从小就知道,我这一生,能陪在主子身边,就死而无憾。”
他说的悲怆,可沈穗穗完全没有想起,自己何时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奴才。她叹了口气,把步摇放回梳妆盒里,淡声说道。
“你为何对我这般好?爱慕与我,还是有愧于我?”
那人恢复了清醒,脸色也跟白日里一样,清冷俊俏。他嘴唇微薄,鼻梁高挺。沈穗穗想着,唇薄的人,大都是无情寡义的。于是更加觉得,这人大约年幼之时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故而懊悔。
“我是谁?”
沈穗穗看着他,可韩初却铁定了心思不回答,他别过头,思虑了半晌,方又回复。
“主子,等我查明真相,自会告诉你实情。现下,为了你的安危,你只能是东宫太子妃。
还有,今日往流芳殿送去的食盒,也全都安排妥当。
若沈良娣闹出动静,自己来一出糕点有毒的把戏,那么清秋殿的内贼,也可以趁机除去。若沈良娣没有害你的意思,食盒里的东西,自然吃不出毛病,咱们也能少些心力。
太子妃放心,我给你的糕点里,药的分量很轻,只要及时让太医诊治,不会对身子有影响。”
沈穗穗不再勉强,她如今的心力,还在清除障碍之中。身边的人,全都怀了不为人知的心思,就连韩初,也是个隐秘的怪人。
如若当初冤枉怪错了沈良娣还好,可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殿外的宫女开始忙碌起来,晚娘过去帮她换衣裳,神情欲言又止。
“晚娘不高兴。”
沈穗穗由着她给自己穿上对襟月白襦裙,又在腰间系了条大红丝绦,外衣挂在屏风上,烤了火,热腾腾的暖意愈加舒适。
“太子妃,沈良娣夜里出事了,流芳殿的宫女,拉着侍卫又哭又闹,太医过去,然后太子殿下也去了。
有知情的给我递了个话,说沈良娣中毒,现下太医验了那盒糕点,果然问题出在那。昨日太子妃让奴婢去送糕点,方要走的时候,正巧撞上香露,她手里的汤羹不偏不倚洒到我身上。故而昨日去流芳殿的人,临时换成了香露,香露是清秋殿后来的人,我总觉得不对劲。
万一香露......”
沈穗穗坐在铜镜前,里头的人睡不好,面色也有些萎靡,她把头发撩到身后,“晚娘,香露贴心的厉害,昨夜还伺候我吃了两块桂花糕,也是母亲送来的,我却没事......”
余音将至,沈穗穗脑袋一阵晕眩,眼前的东西全都模糊起来,现下虽然知道药量少,可还是免不了担惊受怕。
若是韩初的手底下没了分寸,多加了些药,自己小命呜呼,死的可就太冤了。
“太子妃,太子妃......”清秋殿乱成了一锅粥,晚娘急的眼泪落了一大把,太医前脚刚到,皇后紧接着踏进了殿门。
“太子呢?”
皇后看了一眼沈穗穗,太医还在施针,晚娘抹了泪,声音沙哑。
“回娘娘,太子殿下如今在流芳殿,昨夜沈良娣折腾了半宿,还找人到清秋殿寻殿下,整个东宫,都被她扰了一遍。
说是沈良娣中了毒,昏迷不醒。”
皇后转头,太医验完,舒了口气,“娘娘放心,太子妃福大命大,这毒只消傍晚便能退去,我晌午再行一次针。”
“刘太医呢?”
“回娘娘,刘太医他们,现下都在流芳殿候着,昨夜值守,到现在也没回去。”
论医术,刘太医算是顶好的,这也是皇后提及的原因。
“派人把太子找来,速去速回,将刘太医带上。太子妃身份尊贵,一个良娣,竟然敢动用如此大的阵仗,恃宠若娇,僭越身份。
告诉太医,全都赶到清秋殿,就说太子妃中毒了,情况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