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三五

19、第十八章

　　年前，贺翌陪着乐儿回家，走的时候谢淘儿笑着跟他说：“多待几天吧，说不定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贺翌皱眉，谢淘儿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贺翌也没在意，反正是误会总会解释清楚的。
　　贺翌离家第二天，谢淘儿带上银两，换上男装出了门。跨出门口的时候，谢淘儿回头看了好几回，最后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阮琴和贺松劲见谢淘儿老半天还不过来用饭，对视一眼，突然都有些担心。这些日子，谢淘儿表现得很正常，太正常了，她把地里的蚯蚓放到贺翌的饭碗里，然后说那是肉丝，又在犯了错的时候瘪嘴哭泣，可怜兮兮的说不是她做的。一开始阮琴挺高兴，可昨天送乐儿和贺翌离开的时候，谢淘儿的眼神分明不是那么回事，浓浓的不舍，却又有着某种决断。
　　阮琴狠狠的拍了把桌子：“去，马上去把少夫人找来。”
　　没过多久，来人禀报说少夫人不在，丫环怜儿也不在了。阮琴立马觉着不对了，赶紧站起来往大门口跑，贺松劲叹口气跟在她身后。
　　“少夫人可有出门？”
　　“有。少夫人在辰时刚过就出门了。”守门的答道。
　　“她穿的什么衣服，可有拿包袱？怜儿丫头是不是跟在她身后？”阮琴揪紧贺松劲的衣服问道。
　　“少夫人穿的男装，没有拿包袱。”守门的人不明白阮琴为何问这些，还是恭敬的答了：“怜儿是在少夫人离去之后才走的。”顿了顿又道：“怜儿也没有带包袱。”
　　阮琴这才松了口气，想来淘儿是觉得闷了，所以到街上逛逛。
　　“没事了吧。”贺松劲拍拍阮琴的背：“淘儿不会那么任性的，再说她和翌儿不是好好的吗？”
　　“但愿吧。”阮琴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怜儿，你回去吧。”谢淘儿无奈的看着跟在她后面的怜儿。这丫头，她前脚才踏出落燕门，后脚她就跟上来了。
　　“怜儿是伺候少夫人的，当然得一步不离的跟着了。”怜儿不为所动。
　　“我已经不是落燕门的人了，你不需要再跟着我。”谢淘儿严肃的看着怜儿：“从我踏出那道门槛起就不是了。”
　　“少夫人……”怜儿知道怎么劝都没有用，只好放弃。继而可怜兮兮的看着谢淘儿道：“少夫人难道希望怜儿被少门主给撵出来么？”
　　“嗯？”谢淘儿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一说。
　　“少夫人离开，少门主肯定会认为是怜儿没有照顾好你，所以你才想要离家的。”怜儿瘪瘪嘴，眼睛花闪花闪的。
　　谢淘儿突然就很想笑，这不是她惯用的伎俩么，何时让怜儿学了去。
　　“少夫人……”
　　谢淘儿忍住笑意：“那我给你修书一封让你交差怎么样？”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反正不让你跟着就是了。
　　“可是少夫人，你一向对下人好，少门主会认为你留下书信是为了保全我，从而更加落实了我的罪名。”怜儿两手一摊，示意她的做法根本没用。
　　“不会的。”谢淘儿苦笑了一下：“他大概也巴不得我自己离开呢。”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实在不好看，用力搓揉了一下脸，“怜儿，你还是回去吧。”怜儿摇头。谢淘儿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把视线集中到怜儿身后的一个点上。她故作惊讶的叫道：“怜儿，你们家少门主怎么回来了？”怜儿连头都没有偏一下，面无表情的道：“少夫人，你不觉得你的做法很落后吗？”谢淘儿丧气。
　　“贺翌哥哥，我们到前面休息一下吧。”乐儿掀开轿帘对着骑马的贺翌说道。
　　“乐儿累了？”见乐儿点头，贺翌浅浅一笑，“既是如此，那我们今晚便在这个小镇歇息吧。”
　　遣人先去客栈安排，然后下马把乐儿扶着走出来。
　　“贺翌哥哥，要不我们在镇上找辆马车吧，这样，你也可以进来遮遮风。”乐儿害羞的低头，邀约一名男子与自己同乘马车，实在不好意思。
　　“不了。”贺翌摇头：“乐儿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男女授受不亲，你女儿家的名节重要。”
　　乐儿很感动，贺翌哥哥什么事都为她着想。“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声音极小，却也让耳力极佳的贺翌听了个完整。贺翌眉头微皱，这乐儿该不是……“不用了，我还是比较喜欢骑马。”贺翌微笑着道：“这秋末冬初的景色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我和你一起骑马好不好？”乐儿仰起头，眼里是满满的期盼神色。
　　贺翌愣住，难道真的……那可不行，乐儿可以是他儿时的玩伴，可以是他疼爱的妹妹，但是和那什么搭不上边啊。见贺翌不说话，乐儿不免有些沮丧：“既然贺翌哥哥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嗯，你就好好乘轿就好了。”贺翌淡淡的丢下一句话，往前走了。
　　乐儿震惊的看着远去的背影，紧紧的咬着嘴唇，贺翌哥哥不是应该说“外面风大，你身子弱，还是乘轿的好”这样么，怎么会这样。

　　天黑了，阮琴往门口看了好几回也没见着谢淘儿和怜儿的身影。“夫君，淘儿她……”
　　贺松劲沉默了一会儿对外叫道：“来人啊。”
　　“门主。”管家以最快的速度进到屋里来。
　　“马上派人出去找少夫人，明阳城，以及明阳城到西乐城的路上都找找。”想了想又道：“派人去通知少门主，告诉他淘儿不见了，让他即刻赶去西乐城。”
　　“是。”
　　“都怪我，若我早些发现……”阮琴轻蹙着眉头，言语之间十分的后悔。
　　“琴儿，不关你的事。”贺松劲叹口气：“翌儿太大意了，整天陪着乐儿，也难怪淘儿会不高兴。”
　　“可是，可是淘儿应该问清楚再说啊。”阮琴很担心：“淘儿没有带包袱，一个小女娃能行么？”
　　“放心，没事的。”贺松劲抱着阮琴劝慰：“淘儿很聪明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淘儿竟要一走了之。”依偎在贺松劲的怀里，阮琴稍微安心：“要是亲家问起来……唉。”
　　“好了好了。”贺松劲拍着阮琴的背道：“你照顾好自己，别又出什么事才好。”
　　“嗯。”

　　谢淘儿实在很为难，来明阳城的时候是坐的马车，她根本不认识路，如今她要怎么回西乐城去呢。
　　“少夫人，我们租辆马车吧。”怜儿在她后面提议。谢淘儿哎呀一声：“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怜儿聪明。”怜儿抿嘴笑了笑：“那是少夫人教导得好。”谢淘儿立马沉默了，为什么怜儿越来越贫嘴，明明之前是个朴实的好孩子来着。
　　“怜儿，既然我都离开落燕门了，你以后就叫我淘儿好了。”谢淘儿看了看包子铺，肚子咕咕作响。
　　“那可不行，这不是没了礼仪么。”怜儿拒绝，见谢淘儿不以为意，又开口道：“那以后叫小姐吧。”谢淘儿翻了个白眼，随着她去吧。
　　怜儿比谢淘儿更明白银子的重要性，所以离家的时候把谢淘儿的那些个金银首饰都带出来了。谢淘儿眼睛笑成一条缝：“怜儿，你可真是个宝贝。”怜儿温婉的一笑，心里却想着，这些个首饰可都是落燕门出品的，到时候拿去当了，就方便少门主找来了。
　　谢淘儿用手里一小部分银子买了辆马车，怜儿皱眉：“小姐，这马车……”
　　“我来驾。”谢淘儿拍拍胸脯：“我可是高手。”
　　怜儿还是十分担忧，不过见谢淘儿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不好说什么。谢淘儿顽皮了点，对她却是好的，她并不希望看着谢淘儿不高兴，成天苦着脸的少夫人不是她喜欢的那个少夫人。怜儿想着，既然少夫人要离家，那就随了她的心意，反正自己跟着，沿途留下讯息，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谢淘儿自然不知道怜儿心下有如此多的算计，因为要回去见家人甚是高兴。

　　贺翌接到消息已经是两天之后了。想起他离开时谢淘儿说的那句：“多待几天吧，说不定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几乎咬碎银牙。她就是那么看他的，那么不信任他？贺翌捏紧拳头，青筋暴啊暴的，小胖打了个抖，小声叫道：“少爷……”
　　“让她走。”只听得砰的一声，那面前的桌子已破出一个大窟窿来。小胖赶紧往门边躲了躲。“她既然要走就走好了。”贺翌背过身，吸了一口气：“小胖，去通知乐儿小姐，我们启程了。”
　　“可是……”
　　“我说的话你不听了？”贺翌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小胖一眼，小胖嘿嘿的傻笑了两声：“哪里啊，少爷的话可比那官老爷的旨意更让小胖信服呢。”
　　“那还不快去！”
　　小胖见贺翌随时都有发飙的可能，一溜烟跑了。
　　“好，好得很。”贺翌冷哼：“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阮琴和贺松劲收到怜儿送回来的消息，一颗心算是放下了。阮琴想着是不是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贺翌，却被贺松劲阻止。“不让翌儿吃点苦头，就让淘儿的委屈白受了。”阮琴妥协，但还是有点迷糊：“这淘儿受了什么委屈啊？”
　　“那臭小子放着自己的娘子不管，反倒对外人大献殷勤，淘儿不委屈？”贺松劲皱眉解释，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是一副为儿女担心的好父亲面孔。
　　“也是。”阮琴愣了下，笑了。其实她知道贺松劲是不高兴她把太多注意力放在贺翌身上，所以希望贺翌离得远远的。她阮琴以夫为天，怎么会不顺了夫君的意愿呢。

　　鼻子下面有张口，所以从出城门开始，谢淘儿就过上了乐此不疲的问路生活。
　　南方的树有很多都还是青色的，谢淘儿驾着马车，晃着腿脚：“西乐城的树早就光秃秃一片了，说不定都下雪了。”
　　“真的吗？”怜儿靠后一点坐着：“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雪呢。”
　　“呵呵，等到了西乐城让你看个够。”提到西乐城谢淘儿的脸上便乐开了花，她那胖胖的雪人啊，这次回去一定要堆一个，然后还要和庄里的人打雪仗。
　　“小姐，浣清山庄里好玩么？”怜儿对浣清山庄还是好奇的，还有那传奇的谢庄主和谢夫人。
　　“当然好玩啊。”说到浣清山庄谢淘儿的话就多了：“我跟你说，浣清山庄不在西乐城里的，它在城郊的山上，爹爹说山庄嘛自然要有座山辉映才像那么回事。”怜儿嘴角抽了抽，谢庄主这伟大的逻辑……
　　“那边的春天比较干燥，夏天的日头比这边要烈，但是秋天却是顶漂亮的，有个词叫什么秋高气爽，形容它最合适不过了。冬天就下雪啦，白茫茫的一片，等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贴对子，剪窗花，别提多好看了。”有的时候真的是要回想起来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的好。“山庄里的人都很好的。我以前有个丫环叫巧兮，不过因为和哥哥打赌把她输给哥哥了。”怜儿默，这大活人也拿来作赌注，小姐啊小姐，你平常那么关心别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其实我不是故意拿她作赌注的。”谢淘儿转过头对着怜儿露出五颗牙齿：“哥哥喜欢巧兮，很早我就知道了，所以我就做个顺水人情了。”
　　“这样啊。”怜儿点头，大门大户的公子哥总是喜欢收一方丫环作妾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淘儿看出怜儿所想，眨眨眼道：“娘亲给我和哥哥说过，只娶一个女子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如果他胆敢出墙，那就一脚踢开。”
　　怜儿吃惊的张大嘴巴，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的嘛。她开始还以为就门主和门主夫人两个异类呢。
　　“呵呵，娘亲这样说我当然认为对了。”谢淘儿眯着眼：“而且爹爹也同意，他说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分出一半便不完整了。”
　　“所以……”怜儿舔舔有些发干的唇：“小姐的意思是，少庄主会娶那个巧兮为妻么？”
　　“是啊。”谢淘儿用力点点头：“娘亲和爹爹都同意。”
　　“可是巧兮是……是……”
　　“是个丫环？”怜儿点头。谢淘儿大手一挥：“这个不是问题，浣清山庄本来就没有那些个尊卑之类的阶级观念。爹娘曾经都说过，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
　　怜儿点头，表示明白，但是：“小姐，你嫁到落燕门……”
　　谢淘儿脸色陡然变得惨白，硬挤出一丝笑容：“我，娘亲怕我嫁不出去啦。”顿了顿又道：“而且爹和哥哥都见过……他，挺放心的。后来，我又打了个堵，就嫁了。”
　　怜儿不敢再问，低下头。谢淘儿脸色慢慢变得正常，端正身子安静的驾着马车。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俺要出门一趟，后天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