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三国）》山又

6、第六章

　　光和七年甲子二月

　　巨鹿人张角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号发动起义，自封为“天公将军”，其弟张宝称“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三人下面还有三十六方，大方几万人，小方六七千人，每方都设有一渠帅。

　　在各自渠帅带领下，起义者皆头绑黄巾，一个月内军势席卷全国七州二十八郡，黄巾军烧杀抢掠，因临时发难，不少官吏望风而逃，导致各地州郡失守，一时朝野震动，史称“黄巾之乱”。

　　四月的一个晚上，颖阴城外的官道上飞驰过三匹骏马，在离颖阴县城还有些距离的时候，骑马的人勒住了缰绳。

　　今晚的月色很亮，映照出清晰的城市轮廓。

　　虽然没有火光，但借着月光仍然能看到城楼上人头攒动，城外一大片帐篷连绵不绝，黄巾军在围城。

　　这三人中，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银甲的年轻小将，他挥手示意后面两名军士下马，此时离县城近了，再骑马恐怕会被围城的黄巾军发现。

　　三人下马牵行，借着官道旁的树林隐蔽行踪，要去的地方已经在书信里标明，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找到了地方。

　　昔日应该富丽堂皇的大宅院，两扇原本朱红色的大门此时被火烧毁了一半，透过破洞看去，黑洞洞的府里没有一丝烛火的光亮，地上各种物什瓦罐碎了一地，看着颇为狼藉。

　　年轻的将领皱了皱眉，对左右的军士说：“你们快进去看看，看来情况不妙，府里应该是遭了蛾贼的劫掠。”

　　因起义者头抹黄巾，谓之“黄巾”，亦名“蛾贼”。

　　那两名军士得了命令进了府里，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疲惫的脸上充满了失望：“军司马，府里没有血迹，但是一个人也没有。”

　　年轻的将领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大门上，那门不堪重击，竟是往里面倒去。

　　这一下动静可不小，府外的一颗大树上此时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声音。

　　三人心中警觉，慢慢靠近了大树，手中的刀出了鞘，带起一片冰冷的寒芒。

　　“谁在上面？”一名军士开口呵斥。

　　树上半晌没有发出声响，过了一会，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咦，你们是汉军。”

　　树丛里露出一个扎着小辫的脑袋，眼中带着好奇的神色。

　　只有一个小孩，应该没有威胁。

　　三人收起刀剑，为首的小将问道：“小孩儿，三更半夜，你躲在树上做什么。”

　　那小孩顺着树干滑下，显然经常爬树，手脚倒是利索得很。

　　“我正想问你们，三更半夜，你们到韩府做什么。”

　　小将心道，看来这孩子应该知道一点情况，他知道这是昔日的韩府。

　　“小孩儿，我且问你，韩将军的家眷都去哪里了。”

　　小孩颇为机警反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是谁。”

　　小将没有隐瞒，缓缓说道：“我叫张郃，是韩将军手下军司马，此前韩将军受朝廷征召北上冀州镇压蛾贼。如今北边战事稍缓，他派我到颖阴来寻人，不想府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这有韩将军书信一封，可以证明我们三人身份。”

　　“拿来我看看。”那小孩儿伸出手讨信。

　　张郃看着也就五六岁的小孩，奇道：“你认得字？”

　　小孩点头道：“自然认得，虽然认不全，但是我家主人和韩府君有暗号，是不是韩府君的书信，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张郃从怀中摸出书信交给小孩，小孩打开信借着月光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便露出了笑脸：“这是韩府君的信没错，自己人，我带你们去找主人。”

　　张郃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家主人是谁？”

　　小孩眨眨眼，脸上露出抱怨的神色：“我家主人叫韩庭，是韩府君的二公子。他让我在这里等候，说可能会有人来送信，我都等了好几天了，你们怎么才来。”

　　张郃看他对答如流，觉得他应该没有说谎，于是笑道：“这一路上不太好走，到处都是蛾贼，我们绕了不少路才寻过来，咱们边走边说，你在前面带路。”

　　小孩在前面走了两步，慌忙转身说道：“哎，你们等等，我的被子还在树上面！”

　　张郃和军士：……

　　几个人沿着树林七拐八拐，绕过一大片树林后，又爬了座小山，隐隐约约能看到前面有个庄子。

　　张郃在半山腰上回身一看，这个地势正好能看到颖阴城门口的情形，地方倒是不错。

　　突然，黑暗处有声音爆出：“站住，什么人！”

　　眼见三人又要拔刀，小孩赶紧拉住了张郃的手：“自己人！”说完又对着黑暗处喊道，“我是潘凤！这三个人是给府君送信的。”

　　听得是二公子的书童带了信使回来，暗处的人松了口气。

　　只见树丛里走出来几个身穿黑衣的，张郃看着来人面孔，个个龙精虎猛，于是对着几人抱拳：“在下张郃，受韩将军差遣，特来送信。”

　　那几个韩家的护院对着张郃回以抱拳，笑道：“三位军爷请随我来，我家主人就在庄子里。”

　　跟着护院往庄子那边走去，一路行来，张郃心中惊奇不已。

　　这庄子外面十步一设防，路上守卫看面相就是骁勇之人，而且各处山崖，树上，草垛里都有人隐藏，要不是他用兵巧变、善列营阵，知道怎么善于利用地形，寻常人肯定发现不了，这庄子外明哨暗哨怕是不下一百多人。

　　他心中开始计算起来，这处庄子处在半山腰，视线良好，远远就能发现敌军。加上山路崎岖，地形隐蔽，不利于大队人马进入，若是以小股黄巾军来说，肯定是拿不下这个庄子的，这地方天时地利人和居然全都占尽。

　　张郃一边想着，一边跟着他们进了庄子里。

　　潘凤已经拿了信去请主人，他们坐在前厅等候时，婢女已经端了肉食上来。

　　他们赶了三天的路，路上又要躲避黄巾，少有时间进食，这会儿闻着肉香早已经饿极，道谢后就大快朵颐起来。

　　肉食吃完了，主人也到了，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妇人，手中拉着两个小孩。

　　张郃起身见礼：“见过主母，大公子，小公子。”

　　荀氏温和地说：“劳烦将军日夜兼程送来家信，不想此次贼势如此之大，夫君去了两月竟不能归家，若不是家里提前做了准备，我们与夫君可能真的要天人永隔了。”

　　想着韩馥在信里所书，一时思念心起，荀氏已经扭过头去悄悄抹起了眼泪。

　　韩青忙安慰道：“母亲莫哭，大家这不都好好的嘛。”

　　荀氏点点头，看着韩青破涕为笑：“要不是你弟弟机灵，早早地让我们在这庄子里安顿好，如今还不知道是何情形。”

　　张郃看了看才三四岁的小豆芽韩庭，眼睛瞪得大大的：“咦，这些竟然是小公子的布置吗？”

　　他之前以为外面这些岗哨的安排，多少也是个懂得排兵布阵的军人的手笔，没想到却出自一个孩子。

　　荀氏因为收到了韩馥的书信，之前心情有点太过激动了，差点忽略了他，于是略带抱歉地说：“将军莫怪，还没问将军该如何称呼。”

　　张郃显然不拘小节，笑道：“我名叫张郃，将军不敢当，如今我在韩将军手下作军司马，夫人唤我张君即可。”

　　得，又遇到历史名人了。

　　韩庭看着年轻的军司马，心底反倒没有起多少波澜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天啦噜，这个是大佬，很牛逼的！”那种感想，不可否认，这个时代牛人很多，要是动辄碰到一个名将或者名士，岂不是要幸福得晕厥过去。

　　不过张郃此人确实是牛逼，在袁绍手下的时候就干得好，后世和颜良、文丑、高览并称为“河北四庭柱”。

　　后来因为袁绍兵败官渡的时候，被郭图诬陷不得已投降了曹操，曹操还称他“如微子去殷，韩信归汉也”呢，把他比作商朝的微子、汉高祖刘邦的韩信了。

　　后世也把他和张辽、乐进、于禁、徐晃并称“五子良将”。

　　这是个两个光环加身的男人。

　　如今这个光环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都怪他爹没有识人之才，好好的一个猛将受不到重用，职业生涯里跳了三次槽，和吕布有的一拼，吕布跳槽的原因更多是诱惑，他张郃每一次好像都是迫不得已，这样一个人才，可不能放跑了。

　　打定主意，韩庭对着张郃拱手道：“张君可是我父亲信中说的儁乂？”

　　张郃连忙躬身，称别人表字的，都是亲切的说法，不想韩将军在信里如此称呼他，于是恭敬的回答：“张郃草字正是儁乂。”

　　“我父亲说张君行军打仗以巧变为称，善于利用地形，实乃良将也。”韩庭满嘴跑火车，把人往天上夸。

　　荀氏心里嘀咕，虽然韩馥在信里确实是称他为儁乂，但是韩庭嘴里这些话是绝对没有提过的，不知道他这儿子又在动什么心思。

　　“将军谬赞，末将实在是惶恐，我只是小小军司马，如何敢称良将。”张郃说得谦卑，他的出身确实不够好，在冀州的时候也是因为听闻前将军韩馥是颍川名士，心中向往，于是应募到了韩馥军中，他自诩带兵打仗还是有些本事，倒是封了个军司马。

　　韩庭叹息道：“我朝将军不常置，这次战乱平息后，我父亲应该会官复原职，届时前将军的封号将会被收回，张君可有今后的打算？”

　　他爹是前将军，受命于卢植的北中郎将之下，此时正在与张角的主力军在冀州周旋。

　　不过这些都只是临时任命，只要黄巾军被镇压，韩馥还是会回到朝中办公，像张郃这种草根出身，现在是肯定没有出头之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