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三国）》山又

21、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天命攸归】

　　帝都雒阳谷门外的显阳苑，建于桓帝时的延熹二年，作为雒阳最近的一处苑囿，显阳苑占地大，时常作为天子外出游玩的行宫。

　　苑内分布有雕梁画栋的殿宇十六处，北边的大片林场供天子和群臣郊游骑射，中间园林引雒水流过，两岸建有亭台楼阁，各类奇花异草引蔓穿隙在奇石之间。而南边最大的殿宇显阳殿平时是天子起居、处理政务的地方，殿内檀木作梁，玉石为灯，锦帛为帘，极尽奢华。

　　如今大好景致不见天子欣赏，苑囿却在董卓进京后给占了。

　　今天，殿内原本也应该同往常一样歌舞升平，乐声悠扬，只是此时殿内一众乐怜舞女跪伏在大殿两旁，大气也不敢出。

　　“真是气煞老夫！”

　　董卓一进显阳殿便解下冠带，将发冠重重地扔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姿态下，狰狞的面孔如同恶鬼一般。

　　“义父息怒。”跟随进殿的吕布温言劝解。

　　相比董卓的土肥圆相比，吕布身材高大威猛，相貌非凡，近来也算是雒阳城中被议论纷纷的美男子了。

　　董卓看了眼吕布，火气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旺盛：“这帮文人果真是迂腐不堪，要不是卢植这厮是海内大儒，又素有贤明，老子今天第一个砍了他！”

　　吕布回忆了一番今天/朝堂上的细节，说道：“义父要改奉陈留王为帝，阻挠的人不在少数。”

　　“要是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奉谁为帝都是一样，但，”董卓顿了顿，冷下了脸，“但我指使叔颖杀了何太后的哥哥何苗，何家难免嫉恨于我们董家。何太后又是刘辩生母，若是将来小皇帝羽翼丰满，他们何家人站稳了脚跟，便是我董家的祭日。”

　　董旻，字叔颖，董卓的亲弟弟。

　　雒阳政变之时，何进被宦官诛杀。他让董旻教唆何进旧部以“何苗不与其兄长同心剿灭宦官”的理由攻杀了何苗，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接管了何进和何苗的军队。接着又使吕布刺杀了执金吾丁原，顺利接收了雒阳的守军和防务。

　　如今他董卓权势正盛，位极人臣，朝堂之上岂容有人挑衅！

　　吕布也没有隐瞒他的想法：“我竟没有想到这层关系，还以为是义父喜爱陈留王。”

　　吕布曾经听闻，刘辩从小养在民间，不懂礼节，举止轻浮。当日董卓迎回小皇帝，小皇帝哭泣不止，唯有陈留王刘协对答如流。今天在朝上，小皇帝也是一副懦弱不堪的样子，哪有半分帝王威仪。

　　董卓倒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笑道：“奉先不知道此事前因，想错了也是正常的。以奉先勇猛，我自然是不怕他们的。只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这时，门外有亲兵奏报：“报！苑外有一人求见司空，自称是博士李儒。”

　　董卓皱了皱眉，博士是掌管书籍文典的官员，找他又能干什么？

　　“你且先让他过来。”董卓挥退了殿内一干乐怜舞女，胡坐在殿内的天子之席上，等着见一见这位博士李儒。

　　等到李儒进殿，董卓举目望去，见他头戴高冠，眉眼细长，留着撇八字胡。

　　董卓当时就对着吕布笑道：“这人看着像个大奸臣！”

　　李儒一进殿就看到董卓坐了天子的席位，又听他称自己为奸臣，心想：董仲颖此人果真是狂妄至极。

　　李儒倒没有气恼，他对着董卓弯腰行大礼，说道：“文优见过董司空。”说罢又对吕布拱了拱手，“见过吕都尉。”

　　“你来找我义父，可有事情禀报？”吕布习惯开门见山。

　　李儒说道：“此来，是为司空献计。”

　　“哦？”董卓有些惊讶，“你也支持我废立皇帝？”

　　李儒笑道：“不错。司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乃是治国大才。”

　　董卓听惯了溜须拍马，冷冷地说道：“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

　　李儒说道：“司空今日以伊尹、霍光【1】的旧例比喻自己，想要改立陈留王，于情于理确实不合。”

　　正是因为今天卢植说了这些话才触怒到了董卓，董卓见他没事找抽，当下便要发作。

　　李儒赶忙大声说道：“董司空，与这些腐朽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不如强硬施压，废立都在司空一念之间！”

　　“我倒是想一剑砍了小皇帝省事。”董卓按捺住脾气，翻了个白眼。

　　“司空忘记了一个人。”李儒松了口气，缓缓说道，“大将军何进已死，现在朝中另一把手是太傅袁隗。有了袁隗支持，那些墙头草又有何惧？”

　　董卓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说道：“如何让袁隗支持我？”

　　“司空不如给袁隗递一封书信，直言询问袁隗的看法。他侄子袁绍当日对司空横刀相向，现在不是弃官跑了吗？这事儿也得让他汝南袁氏给个说法，若是袁隗不肯，司空就派人去汝南追捕袁绍，他们家那么多人，定然有人会掩藏他的行踪。”

　　李儒早就想过，董卓如今想得到士人的支持，袁氏四世三公，不如卖个面子给他。董卓如今势大，没有人敢忤逆他，忤逆过董卓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跑路。他袁隗身为太傅可跑不了，他若跑了，以董卓的野心，整个汝南袁氏都要完蛋。

　　董卓听了李儒的计策，哈哈大笑：“旧事重提，倒也不错。李儒！你代我写这封信，我一会派人给他送去。”

　　董卓何尝不知道，杀人乃是下策，他自诩已故的董太皇太后和他同姓，说不定百年前也是一家人，以外戚的身份把持朝政，有些事便不能做得太过。

　　李儒见董卓采纳了他的办法，躬身道：“喏。”

　　李儒写得很快，等墨迹一干，董卓就差遣亲兵将书信送去袁府，不到半个时辰，亲兵就将袁隗的回信带了回来。

　　董卓看了回信，拍案大喜：“袁隗这厮说非常赞同我的意见。”

　　吕布在一旁附和道：“既然袁隗同意了，明日早朝，义父的心愿可了。”

　　董卓觉得李儒这人脑子灵活，可以一用，说道：“文优妙计，事成之后我定然好好赏你！”

　　李儒叩拜道：“愿为司空鞍前马后！”

　　第二天早朝，董卓再次在崇德殿内召集百官，提出废废黜皇帝。

　　董卓声如洪钟，在殿内向群臣宣讲：“先帝未崩之时，陛下不在床前尽孝，如今先帝去了，陛下亦不为先帝守孝，此为其一；现在这位陛下仪态轻浮，不似君王，难以重振我大汉威仪，此为其二。”说完，昂首看向袁隗，“袁太傅，您以为如何啊？”

　　袁隗出列，说道：“袁某同意司空之言。”

　　袁隗知道他现在进退两难，如果想要保得袁氏一族平安，必须做这个出头鸟。董卓一心想要废帝，废立只是早晚的事，如今他能给几分薄面已经是不错了。

　　群臣一见连太傅都不敢拂逆董卓，看来这事没得商量了，一个个顿时集体失语。个别大臣听说尚书卢植已经弃官连夜跑了，这朝中怕再无人敢触董卓的逆鳞。

　　董卓满意地点点头，对着丁宫说道：“丁尚书，那咱就，宣诏？”

　　群臣心惊，得，连诏书都拟好了。

　　丁宫捧着昨夜董卓差人送来的诏书，硬着头皮开始宣诏：“三纲之道，天地之纪，而乃有阙，罪之大者。陈留王协，内政修明，贤明持重，勤卷好学；有任贤革新之志，有抚定内外之才，可为百姓谋福祉，为纲纪正风作表率，可以承接皇室宗庙。今废皇帝刘辩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立陈留王为新帝，大赦天下，改元昭宁为永汉！”【2】

　　诏毕，朝堂上已经是百态横生。
　　刘辩坐在天子座席上茫然不知所措；
　　刘协坐在北面百官之首，一言不发；
　　何太后坐在珠帘后饮泣吞声，心有不甘；
　　群臣心中悲愤，却噤若寒蝉；

　　得了董卓的授意，袁隗缓缓走到刘辩面前，声音嘶哑：“弘农王，老臣得罪了。”要怪，就怪董卓吧。

　　袁隗说罢，将刘辩佩戴的玺绶解下，奉给了下首的刘协；而后扶了刘辩起来，走到刘协面前将在按在地上向新帝称臣。

　　刘辩全程茫然无措，犹如一个木偶被提来提去，百官见此情此景，终于忍不住落泪。

　　董卓见目的达到，心情大好，他看了眼帝位后的珠帘，心中又生一计：“皇太后曾逼迫董太皇太后后宫，以致其病亡，违逆了妇姑之礼，今日起便迁到永安宫去吧。”

　　斩草除根，是他董卓人生教条。

　　何太后呆若木鸡，永安宫残破不堪，以往住的都是各宫犯错的妃嫔，历来都是作为冷宫之用。她送了数不清的妃嫔进了永安宫，不想今天也轮到了自己。

　　何太后透过珠帘的间隙看向新帝，只觉得他的面孔和曾经被自己鸠杀的王美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何太后怅然若失，声音几不可闻：“原来一切，都是自食恶果，不是不报，是时机未到……”

　　两日后，董卓派人往永安宫送了一杯张掖进贡的葡萄酒，何太后毒发身亡。

　　董卓授意献帝带着百官至奉常亭扶灵，不以太后之礼治丧，将她与汉灵帝合葬祖坟文昭陵，谥号灵思皇后。

　　这天晚上，远在颖阴的韩庭睡得格外香甜。

　　只是后半夜，他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粉嫩的小女孩。小女孩长得亭亭玉立，看那模样，长得后肯定会出落成一个绝世佳人。

　　不过这眉眼看着还真有几分眼熟……

　　“你是谁！”两人异口同声。

　　韩庭走过去戳戳小女孩的脸蛋，感觉那脸蛋软乎乎的还有温热，简直太真实了！

　　小女孩眉头一皱，脸上挂着鄙夷，脱口而出：“臭流氓！”

　　韩庭拼命摇头，嘴里大喊：“我不是，我没有！”

　　韩庭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床帐上绣的海棠花图案，小女孩的样貌再也想不起来，韩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是做了个梦？

　　于此同时，另一重深府豪宅里……

　　“女公子可是魇着了？”婢女兰馨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坐在床上的小主人。

　　兰馨是睡在塌上的，夜里负责照看小主人。

　　被称为女公子的小女孩披散着头发，发丝乌黑油亮，白如玉瓷的脸上似有一小点红印，只见她嘴角上扬出一个美丽的弧度，笑容如明珠生晕：“没什么，梦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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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伊尹是商朝初期大臣，霍光是历经汉武帝和汉昭帝两朝的权臣，都因为皇帝失德废过皇帝。
【2】三纲之道，天地之纪，而乃有阙，罪之大者，这句出自陈寿的《三国志·魏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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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啦，基本是遵照有记载的史料来写，查资料查得头昏脑胀，接下来我要放飞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