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们的世界》扬絮满溪

12、山的那一边（下）

　　在先生们告辞之后，走廊里渐渐安静下来。缪拉和罗严塔尔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身后忽然传来贝莉亚的呼唤：“罗严塔尔，等一下。”
　　看着贝莉亚小跑着过来，罗严塔尔扯出一抹魅惑的笑容：“哦呀，贝莉亚不敢一个人睡吗？我随时可以陪你哦……啊哈哈，缪拉，不要摆出那么可怕的脸色嘛。呵呵，难道你……”
　　“不劳你担心，缪拉绝对不是在吃醋。”贝莉亚打断了罗严塔尔的调侃，递过手里的东西：“这个披风还给你，谢谢了。”
　　罗严塔尔一愣，随即笑起来：“能为可爱的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
　　缪拉努力让自己无视身边这个笑得异常灿烂的发光体，摸摸贝莉亚的头顶：“早点休息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怎么说也是骑士啊。”贝莉亚甜甜的笑了笑，转身向走廊那头的房间回去了。
　　目送着贝莉亚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听到了轻轻的开门与关门的声音，缪拉和罗严塔尔这才向楼上的房间走去。
　　男客的房间统一在上一层的客房。楼梯转向另一边就是路西亚的房间，而此时路西亚正拿着一个餐盘站在转角的玻璃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皎洁的月光照在他本来就白皙的脸上，竟然让人觉得苍白。
　　“路西亚？”罗严塔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路西亚回过神来。
　　“你在这干什么？”
　　“呵呵，刚才给乌狄妮送的牛奶，让她睡前喝的。”路西亚温柔的微微皱起眉头：“这些天她也辛苦了，希望她能睡个好觉。”
　　“这样啊……”罗严塔尔笑得“意味深长”的看了路西亚一眼：“虽然觉得你用的不是最好的方法，但是这样也好，陪老朋友喝一杯吧。”
　　罗严塔尔一手搭上路西亚，一边推着缪拉向楼上走去：“路西亚这里的红酒可是不容错过的啊。”

　　缪拉还记着自己要守夜的职责，于是在象征性的喝了一小杯之后，征得路西亚的同意后，马上就出门巡视去了。房间里留下罗严塔尔和路西亚。
　　罗严塔尔轻轻摇晃着水晶杯里的液体，晶莹剔透的红色，就像溶化的红宝石一般，甘醇的香气随着动作散开来。罗严塔尔慵懒的倚在窗台上，看着路西亚优雅的坐在椅子上，不禁笑起来：“路西亚，你还是没有变啊，还是那么端正规矩的坐在椅子上。”
　　似乎还记得那个相识的舞会，那么多的名门子弟绅士贵妇，只有这个人一直保持着最正派最端正的姿势坐着，优雅从容的应对着所有的宾客。就算自己故意告诉他一些东西，坏心眼的想看他吃惊的表情，他却依旧那么优雅的温柔的微笑着说：“我知道，不过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因为他正向你走来哦。”
　　“呵呵，”路西亚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眯起眼睛笑着回答：“你不是也一样没有变吗，还是喜欢坐在那么特别又最容易看清全场的地方啊，窗台王子殿下。”
　　那时的舞会，这个青年就这么放肆不羁，却又优雅高贵的倚在窗台上，引起多少女子偷偷绯红了双颊，也引起多少人的注视，当然也有不满和非议。而这个青年轻巧的跳下来，走过自己身边时笑着低声告诉自己：“刚才和你笑得很和善的那位，转过身去时的脸色实在是很精彩……”完全让人愕然的话语，却没有任何恶意。
　　两人大笑起来，轻轻碰杯。其实双方都能看出来吧，对方眼里的无奈……不过，酒还没有喝完，和朋友美好的相聚还没有结束，这样……就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你能回来帮我，真是太好了……”路西亚微微笑着，认真地看着罗严塔尔，白皙的脸上因为酒精染上薄薄的红色，真挚的眼里映着明亮的月光。
　　罗严塔尔没有回答，笑着举了举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冰块发出细小的碰撞声。
　　路西亚小声地叹了口气，向后仰去：“我越来越不能明白希尔大人在想什么……虽然从来我也不被允许对他的事情进行干涉，但是这次……尤其在他让我把乌狄妮带回来的时候……”
　　“啊啊，我很伤心，路西亚你居然担心抢走乌狄妮的对象是那老头子而不是我，真是打击啊……”罗严塔尔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为自己“被打折的魅力”抗议道。
　　路西亚无奈的笑出声来：“关于这点，我就无需和你决斗了吧，我唯一有自信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羔羊就应该安全的呆在羊圈里，玫瑰就应该平安的绽放于花园……希尔老头这时候把乌狄妮叫回来，实在是不解风情。”罗严塔尔望向庭院，正好看到缪拉的身影从那里走过。忽然想起刚才路西亚的话，唯一有自信的地方吗？呵呵，这个男人也是吗……
　　路西亚也看到了缪拉，眨眨眼：“缪拉先生他们被你带过来，一路上没少受你戏弄吧。”
　　“喂，是我差点被烧死好不好。”罗严塔尔不满的再次抗议，虽然我也玩得很开心就是……
　　在听完罗严塔尔的叙述后，路西亚皱起眉头：“怎么会……魔物主动袭击人的事件一般是发生在南方，而我们这边，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罗严塔尔斟上酒，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缪拉早已转到别的地方去了。他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谁知道呢，不过他们……应该能解决的吧……”
　　路西亚挑眉看着罗严塔尔，一时没有说话。
　　“罗严塔尔，你让我去查的那些宗教人士的身份，我已经查了。”
　　“结果怎样？”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路西亚顿了顿，露出迷惑的表情：“这个宗教似乎只是在极少数上流贵族阶层出现，甚至我都没有查到任何比较确切的资料。正因为这样，希尔大人是怎么会和他们有联系的，非常的可疑。”
　　路西亚自然的看着罗严塔尔一点也不吃惊的脸色，静静等待着他开口。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翠菊……”罗严塔尔的声音落在安静的房间里，他回头看向已经站在房间门口的缪拉：“你找到的东西，它的主人还真的是索兰德家族的后人。”

　　夜已经很深了，谢绝了缪拉和罗严塔尔送自己回房的提议，路西亚静静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月光在地上铺出大片的银白，就像南部的月铃花田。
　　“乌狄妮……”
　　南部其实是一个并不那么美好的地方，远离王都，与教皇区暧昧的距离，还有常常面临魔物的侵扰。在被送到那个庄园之前，自己是那么的想离开，甚至厌恶着那里……
　　但是，南部也是那么美好的地方，温柔的修女，少量却可口的甜点，还有开满整个草坡的月铃花……
　　“你也是偷偷跑出来玩的吗？”那个有着温柔的褐色眼眸的小女孩笑着问自己：“我有饼干，一起吃吧……”
　　“我叫乌狄妮，你是新来的孩子吧。”
　　“可以摸一摸你的头发吗？……呵呵，和阳光一样的颜色，似乎是暖的一样……”
　　夏天是最喜欢的季节，清凉的溪水，鸣叫的蝉，微微摇动的树阴。坐在清凉的石头上看书，似乎可以看到心里的世界一点点地拓展开来，露出各种各样的色彩……而乌狄妮总在帮忙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坐在月铃花田里，看着天空的鸟儿飞过……
　　“路西亚，为什么鸟儿要飞走呢？”
　　“路西亚，妖精长什么样的呢？”
　　“路西亚，山的那一边是什么地方？”
　　所以自己也喜欢在看书的时候告诉她各种故事，喜欢为她找来漂亮的石头，喜欢牵着她到森林里玩……玩耍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拖沓着回家的路也是那么的短。小石桥上的藤蔓和她的裙角飞扬起来，夕阳体贴的隐藏了自己泛红的脸颊。在她入神的看着夕阳的时候偷偷看她，在她偷偷看自己的时候假装看着夕阳……
　　山的那一边是梦想中想去的地方，看着她忽然忍着泪水的样子，心里却忽然高兴起来：“傻瓜，我当然会带你一起去的！约好的哦，一起去。”
　　原来，你也不想和我分开吗？发现这一点的自己是那么的开心。
　　在贵族们为显示自己的“善心”而举行的聚会上，自己是作为成果般的展品而出席的。并不是不慌张，而是那份不想输给任何人的骄傲支撑着自己的微笑。于是在以为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那位严肃的绅士对自己说：“跟我回去。”
　　命令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是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要笑得如此勉强的来告诉我什么要幸福之类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甚至不再我面前哭泣，连挽留都没有就直接告别？
　　看到她抱着自己的肩膀转身的时候，心里凉了半截，不是已经说过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吗？为什么不相信我，一定要否定我呢？为什么要往坏处想……
　　啊，说起来就是这样呢，我心爱的小姑娘……其实是个纤细又胆小的孩子呢……要好好离开，要幸福，这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心里话，掩饰自己的不安和伤心……
　　为什么我居然忘记了，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明明心知肚明，还在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上纠缠……
　　生自己的气，抱住她，想让她转向自己。
　　“抱歉……”
　　“怎么可以忘了……我说过要带你一起去的，你绝对不可以忘记……”
　　“虽然现在还不行，但是我一定会回来带你走的！”
　　我心爱的小姑娘，请等我……相信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小小的亲吻和拥抱，笨拙的编织出月铃花的花环，那时她点头微笑的样子，成为以后很多个寒冷到几乎支撑不下去的日子里的唯一的安慰……
　　当看到西尔大人的领地前也有那么一大片月铃花田时，巨大的欣慰令自己几乎跪倒在地上……
　　请等我……
　　如何要成为一个像样的贵族，这对于本来就不是贵族的自己来说更加的困难。多到让人不可想象的礼仪、课程、技能……如果一个真正的贵族子弟学不会的，那是可以原谅的，因为是那项东西太难了；但是……如果自己学不会，那就是一个“养子”的失职，是忘恩负义是不可原谅的……做得再完美，也成了理所当然……
　　不过无所谓，自己不需要谁的夸奖，在南部时的各种“聚会”上成为“成果展品”的自己早已经能熟练的应对……我要做得尽我的最好，因为这样，我就有接回我的乌狄妮的筹码，就有照顾庄园里大家的能力……
　　当西尔大人终于勉强同意让我接回乌狄妮的时候，那边也传来了庄园解散的消息……丢下所有的事情，我疯了一样外出找了她几年，直到被罗严塔尔强行的带回去。
　　“路西亚，不要忘记你贵族的责任！”
　　“我从来就不是贵族！我从来就不想当这什么破东西！如果不是这个，我们从来就不会分开！”
　　“路西亚.西尔，你的撒娇给我适可而止！”
　　被呵斥了，那位从来都以“欺负”的形式帮衬着自己的友人。
　　“你这样的乱走还不如回去好好计划，我会帮你布置下去……”
　　“罗严塔尔，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曾经和她约好的……我说过……”
　　“别自以为是，我知道！你就以为我没有做过这样的蠢事吗？”
　　生气了，那位从来都是微笑着的友人真正的生气了，他眼里掩不住的阴影又是什么呢？自己似乎说了很过分的话，不过后来谁也没有提过这件事……罗严塔尔还是恢复一副永远优雅的微笑着的样子……
　　“我相信你们，路西亚，所以……请也相信你心爱的小姐……”
　　回到温格镇的那一天，天上下着蒙蒙细雨……骑马奔向远远已经可以看见的城门，身下大片的月铃花田刺痛了眼睛……
　　忽然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纷飞的裙角，站在花田里向自己微笑。
　　“我算是等到你了吗，路西亚？”
　　我心爱的小姑娘，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和你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