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风》八子姑娘

1、第一章

　　日落昏黄，远处山头被夕阳染了绯色。
　　秋了，落叶簌簌，那风啊吹着黄叶在空中打着转儿。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陡然钳住了落叶。
　　然后十分无聊的把叶脉撕了出来，放进了嘴里。
　　又有枯叶飘啊飘，落满了那人一身，他干脆不理睬，半闭着眼，从枯枝的缝隙里看远山——好吧，其实他没那么有情调，万一他是在想那压梢的野枣那一颗会先掉下来呐，对吧。

　　一直躺了约莫有半个小时，苏笠才慢慢吞吞的起来，伸个懒腰。

　　天色不早了啊。
　　乡下小筑平平，没有大城市的繁华热闹。

　　家里兴耕作，水田的田埂窄的可怜，苏笠一个没注意，跌了下去。
　　苏笠爬了起来，有些怔愣。
　　小时候自己就是喜欢在田里打滚，那时忽觉的是天堂，可现在——苏笠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浆，却怎么也提不起自己当年的欢喜劲儿。
　　苏笠愣了好久才想起要坐起来，起来的时候顺便抹了下脸，当泥水呛入鼻的时候，苏笠这才想起自己手也是脏的。
　　小村人少，回去的路上都没见着个活人，倒是吓跑了几条恶狗，顺手捡的打狗棒也没了作用,苏笠就顺手将它扔在了了路边。
　　离家不远了，苏笠每次到这个地方都会绕道走，邻居那个躺着大波浪的八婆每次见着他都会逮着他骂一顿，他烦。
　　今天回来的有些狼狈了，苏笠也不想理会，径直走了过去。
　　好巧不巧，刚好遇上了八婆。
　　真是点背。苏笠心里默默想着。
　　“呦呵，小杂种，夜不归宿啊”张口就是尖酸刻薄的语气。
　　不是苏笠不敢说，是他和这八婆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哼”八婆从鼻子里哼了声，“小杂种甭管是不是城里来的，都是小杂种”
　　.....................净瞎说，她其实比谁都想去大城市里。
　　苏笠不理睬，停了一会又往前走。
　　看着黑漆漆的一片天，苏笠一点都不奇怪她为什么不怕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泥的样子了。
　　话说...........这样都能认出来自己是隔壁小杂种，苏里突然有点生的伟大的感觉。
　　“疯子吧。。。”八婆倒是有点疑惑了，掏出了眼镜戴上。
　　苏笠已经走到门前了，看见八婆戴上了眼镜，也不管她看不看的见，转过头，冲八婆方向笑了笑。
　　惊悚的感觉。
　　门外传来了女人的尖叫，一会儿又没了，只剩下了无止境的咒骂。

　　苏笠扯了扯嘴角，将门反锁了。
　　进屋寻了套干净衣服，就这小乡村的冷水和澡盆子，洗了个不舒服的澡。换了整整三次水，才将身上的污秽物洗去。
　　自己前几天来的时候没带衣服，家里的干净衣物是几年前的，前几天随便搓了下，晒过了勉强还能穿。
　　苏笠身形清瘦，十三四岁时的衣服现在穿着还有些宽松。
　　衣服是奶奶在的时候买的，农村老太太买衣服，都要买得长到膝盖，说是长大了还能穿，可村里小孩子野，在泥里滚的，穿不了一年又得换了。
　　苏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失笑。
　　家里的床临窗，是自己小时候买的，只有一米五的尺寸，倒是委屈自己这一米八五的个子了。
　　家里入秋夜里便很凉，月光撒下来了，苏笠直直盯着那弦月，竟是生生失了眠。
　　苏笠干脆坐了起来，枯坐了很久。
　　半夜时隔壁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苏笠掀开窗帘一角，八婆把家什都搬到了一辆货车上————搬家了啊。
　　八婆前几天还跟人炫耀，要去城里了。
　　村里人本就不多，去城里的去城里，老的老，死的死，没剩多少人了。
　　去城里的，看遍了城市里的繁华，混得再差，也不愿回这穷乡这僻壤了。

　　苏笠现在到有些理解，为什么村里人再看到他回来后，那样关切的眼神了。

　　汽车的声音远了，苏笠盯着窗外，半晌，打了个哈欠，躺下睡了。

　　苏笠做了一个梦，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人是他，却是小时候的他。
　　苏笠记得，自己打小便在城里长大，在自己老家人眼里是个活脱脱的富家公子。
　　八岁的时候父亲公司出了点事，就把苏笠扔给了乡下奶奶带。
　　自己刚来的时候，很文静，像个女孩子似的，或者，连女孩子都不如。

　　其实苏笠很优秀，之前跟着爸爸妈妈的时候，一直是班里最受班主任喜欢的孩子，成绩好，有礼貌，小男孩长得还相当的可爱。
　　以至于爸爸妈妈很高兴，各种培养，就培养除了苏笠这样一个八岁上五年级的怪咖。
　　自己三年级是在城里念的书，自己还记得，那是个很繁华的大城市。
　　三年级以后也就是六岁以后到八岁，自己一直都待在乡下奶奶家里。

　　刚来的时候谁都看不惯，看不惯奶奶和村里老太太的土气，看不惯村里的小男孩对于学习的一无所知，看不惯这里的农家饭，反正，能看的苏笠都看不惯。

　　奶奶很宠他，每天变着花样的给苏笠做农村里很潮的菜式，还给它们起奶奶自以为很潮的名字。
　　后来苏笠慢慢接受了这里，至少什么都看得顺眼。
　　可他还是文文静静的，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暮秋的时候坐在门槛上或是倚在院里一棵枯木上，翻翻书或是发发呆。
　　后来枯木被砍了，门槛被拆了，苏笠就喜欢坐在门后，倚着门板，任风将自己的头发吹得凌乱。
　　苏笠喜欢风。
　　城里少风，就算吹着也只有汽车尾气和餐馆油烟的味道。
　　可乡下不一样，风里有着田埂泥土的味道，经过旷野蓝天，吹过炊烟袅袅，萦绕在自己鼻尖和心上。
　　奶奶见他这样喜欢风，就给他讲风精的故事。

　　奶奶说，风精是一种很精的兽，像只狐狸似的，跑起来啊，像阵风，任你怎样，都抓不上他。这些风精啊，没心没肺的，喜欢勾人魂儿，一旦把那人的魂儿勾引走了，那人就会变得没有精气神儿，空洞又迷茫。这些风精啊，藏匿在风中，任你怎的也看不见哩。
　　而且啊，这些风精啊，专抓男孩子。奶奶最后小声的对苏笠说，说着说着，奶奶就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堆积，却仍可见当年的风华。

　　奶奶当年一定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温婉，美丽，大方。就是不知道自己那被风精勾了魂的爷爷，为何会撇下她一个人——现在想来，也许是那风精做的祟呐。

　　年少好奇，苏笠总是想着要捕一只风精，取回自己爷爷的魂，给等了三十多年的奶奶。

　　苏笠还记得，当自己跟奶奶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奶奶眼角浑浊的泪和嘴角含着的笑。

　　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奶奶，自己是真的很喜欢风的味道啊。

　　苏笠想着想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