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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枣泥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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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月光下,香槐洒落,影随慢漫。
宋毅瞧着宋琬低垂莞尔,红晕娇羞,心思已不言而喻,他竟不知小琬何时对太子有了这般坚定不移的心意。
“那太子对你也是这般吗?”
宋琬神色淡转,莞尔点头,轻声道:“殿下对我很好!”
殿选时的决绝,被欺时的呵护,殿下如暖光般照应着自己卑微的一生,如此这般她已是心满意足,再不敢强求太多。
见她言辞凿凿心意表表,宋毅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压抑不住的怒气:“那太子连你吃不得枣泥都不清楚吗?”
听到长兄语气的转变,宋琬身子微颤,眼底忽然氤氲飘转:“殿下诸事繁忙,哪有空子事事记得清楚呢。”
宋琬暗自抓着自己的手臂,自小她便吃不得枣类之物,每次吃了都会浑身长疹子,此事除了已故的阿娘,怕是只有长兄知道了。
宴席上殿下夹给她的枣泥糕她甘之如饴,只要是殿下给的,就算是鸠毒她怕是也会欣然接受。
只要能陪在殿下的身边,怎样都可以。
“你才嫁给他多久,你可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怎可如此死心塌地的对他付出全部?”宋毅握着长剑的手有些颤抖,脖颈上的青筋暴突跳动着。
宋琬紧咬着嘴唇,缓缓抬眸,在她的神色中宋毅看到了她从未有过的坚决,在这凄凄的凉夜中她如逆风的苏燕,决绝坚傲让宋毅有些恍惚。
爹总说四个孩子中就属三姑娘最不像他,小琬蒲柳恬静,因着庶女的身份更是谨慎谦卑,永远不争不抢的躲在角落里被人忽视,一副柔弱的样子。
宋毅瞧着她如今这般样子,他的小琬从来不柔弱可怜。
“哥哥,我八岁时初见殿下,今年妹妹十八了,整整十年殿下一直在我的心上不曾离开过片刻。”
宋琬眼中涟漪闪动,她从未同旁人提起过自己对殿下的这番心思,只有在长兄面前她才想像寻常女子那样,有可以撒娇倾诉心事的人。
那一年上元节,皇上宴请百官及其家眷欢聚宫中,那是爹爹第一次带自己入宫,她躲在大哥的身后步步拘谨不敢抬头四处张望。
席宴上,她时刻垂着头,余光打量着大哥和四妹妹的举止,那么多的金银铜器她从未见过,生怕不小心用错了什么招来旁人的笑话。大殿之上皇亲贵胄文武百官一一道贺,等到宋府时她缩着身子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瑟瑟发抖的现在大哥的身旁,那一日她手上出的汗浸湿了她最宝贵的衣袖。
她听着皇上问起这是哪个丫头?爹爹回答是府上不足为提的三丫头。
宋琬低着头眼神闪躲,不经意间落在了远处一双一沉不染的锦鞋上。
那双雪色锦鞋在众多墨靴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遗世而独立,她不敢抬头去看那人的样貌,但她想定是个举世无双的人吧。
宴席中间,听着宫女们的窃窃私语皆道,上元节下了雪可真是应景,拗不过四妹妹的贪玩性子,只能由着她将自己拉出去透透气。
她们撑着红纸伞,在御花园的梅树旁见到了皇九子容昭,凭着那雪地中好似融为一体的雪色锦鞋,她一眼便认出来是那殿上之人,她抬头慢慢看向男子的面孔。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容昭,原来那么多的诗词歌赋,袅袅琴筝都不及微雪红梅下他如风漫沐的笑容。
她撑着红纸伞在远处静静的望着四妹妹与他谈笑风生嬉戏打闹的样子,那般匪匪君子,只有四妹妹这般尊贵绝世的女子才能与之相匹吧。
回到宋府后,她毫无睡意,铺纸磨墨,在画卷上画下了谦谦君子,苑梅点点。
她将那幅图收入木箱,藏在了最深处,那是她不能向外人道起的秘密。
她对殿下的心思,谁都不知道。
听着宋琬道出这番心思,宋毅无奈长舒一口气,小琬的心思无人知晓,那自己的心思又有何人知?
“你的选择将来所要面对的是万水迢迢,峡岭险道你可知晓?”
宋琬点头:“我知道,我只想在殿下的身旁,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宋毅瞧不懂她为何对太子的心思到了如此,又不忍心再说些什么,只好撇过头去不再看她,冷言道:“即使众叛亲离你也不后悔?”
他的这番话让宋琬有些诧异,她对太子的情意怎会众叛亲离?“哥哥这是何意?”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宫了。”
容昭从院落的侧面缓缓走了过来,温润儒雅的看着兄妹二人。
见到容昭的身影,宋毅收回方才要说出口的话:“太子殿下酒醒了?”
“许久未喝酒,如今倒是有些吃力了。”容昭貌似苦恼的挠了下头,一手牵起身旁的宋琬,“大哥同我兄长同戍凤都,怎么耽搁了时日没一道回来?”
宋毅撇回头看向容昭,眼底浑浊配着他脸边的刀疤,显得格外硬气:“靖王命我留下监督军资,不然也能早些回来,或许还能赶得上你们的大婚!”
“清点军资怎么还用上了太尉大人?是不是我兄长压榨了大哥?”容昭玩笑般朗笑阵阵,余光却留意着宋毅脸上的神情,一丝都不曾错过。
“没办法,尽心尽力惯了,我若走了留下那些闲散小兵,总有些不踏实。”
容昭点点头:“那好,大哥一路艰辛,早些休息,我和太子妃这便要离开了。”
宋毅望了眼他身旁的小琬,她心思坚决,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是无意:“望殿下,护小琬在宫中平安顺遂!”
“我会的,大哥放心!”
说罢容昭侧脸看着身旁微露娇羞的宋琬,牵着她走出了宋府。
现在宋府门前,宋琬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槐花树荫下大哥略显孤寂的背影,此次一走不知下次见面会是何时,她只望大哥能照顾好自己。
皇宫,永宁殿
宋琬趴在床榻上,咬着手中的锦帕。
“娘娘这是吃了什么,这好好的身子竟成了这般?”欢儿捧着紫玉壶药瓶,谨慎小心的帮宋琬涂着药膏,她看着宋琬原本光滑洁白的后背,如今却是红疹满布,让人见了好生心疼。
宋琬看着胳膊上的斑斑红疹:“没事,过几天便消了,不打紧。”
“可是留下了疤痕可怎么好?娘娘金身贵体怎受得了如此折磨?”
听着欢儿的话,宋琬轻声一笑,她本庶女,在府里吃过的苦可比现下多的多。
她非玉露娇养,又怎会受不起这屈屈红疹的难耐。
“欢儿,殿下今夜又留宿在沈良媛那里了吗?”
宋琬闭着双眼脑子里却是殿下的面孔,入了这东宫之后她仅凭脑中的这番念想,度过这里的每一个独孤漫漫长夜。
她拿出藏在玉枕下的青色鸳鸯结,握在手中如同至宝般静心呵护。
“给我的?”
听到身后的声音宋琬惊吓的回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正小心翼翼帮她上药的容昭:“殿,殿下!”
他不应该在小湫哪里吗,怎么到这永宁殿来?
宋琬回过神看着自己在殿下面前裸-露的后背,羞涩的一把拉起被子遮住了自己。
见她这番模样,容昭轻轻的拉开她的被子,伸手覆盖在宋琬紧紧抓着被子的手上:“不上药,怎会好?”
宋琬咬紧了牙,有些哽咽道:“殿下,臣妾丑的很!”她同殿下从未如此亲密过,如今这番样子又怎好让殿下瞧见。
“我们是夫妻,我又怎会嫌弃你?”容昭耐着性子慢慢拉开她的被子,那布满红疹的后背一点点暴露在他的眼中。
他指尖沾着药膏,轻微的点涂在宋琬的背上。感受着后背丝丝凉意,和容昭温柔的吹气,宋琬趴在床榻上把通红的脸埋在臂弯里。
“是我疏忽了,对不住你。”
听到容昭的话语,宋琬侧过头看着一脸自责的他,自己心底有了几分颤动:“是臣妾自己贪嘴,怎会是殿下的过错?”
殿下如山间胧月,皎皎松间照,她舍不得这样的殿下为自己自责。
容昭凝视着宋琬的侧颜,她话语中的维护之意字字灼心,他低下身子轻轻吹着她背上的药膏,为宋琬缓解些许的痒痛。
在清凉舒适下,宋琬慢慢卸下了自己的紧张与羞涩,枕着自己的臂弯睡了过去。
看着宋琬恬静的睡颜,容昭眼底深沉,他伸手帮她盖好被子,温柔的抚摸着她散落在额角的长发。
在宋府,她与太尉说的话字字入耳,半句不曾遗漏,他竟不知宋琬对自己存着这番情意。
他不捅破,不说破,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与宋琬的这场大婚意味着什么。
在旁人看来,当日的太子妃殿选不过是太子年少轻狂情动不自已,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他亲手布下的局。
皇宫就是这样暗潮涌动的地方,所爱非所得,所得皆为局中人,这便是他要走的银汉迢迢。
他收回落在宋琬额角的手,帮她掖好了被角。
不管怎样宋琬是无辜的,即是自己拉她入了这肮脏泥沼,他便会竭尽全力护她平安,毕竟宋琬是她的姐姐。
荣华富贵、万人敬仰,世间一切令人追捧之物他都愿意给她,除了自己的心意。
这是自己对宋琬的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