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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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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隆看着眼前的老者,岁月在这个凡人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同时也让他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者。
老人将桌上的油灯拨亮了些,开始阐叙他那鲜为人知的故事。
齐安一百二十七年九月,枭王殊天统治下的第一百二十七个秋天再次回归了雁州的土地。同往年一样,五谷丰收,全国的大小粮仓都盈满为患。就连每年洪涝的漉水今年也偃旗息鼓。雁国上下无不欢兴鼓舞。
百姓在感谢上天赐以吉相的同时,也为延王默默启福着。在邻国不断出现内乱和暴政的时候,雁国能免除妖魔和天灾之祸,归根到底还要感谢贤明的王啊。关弓的居民这样议论着。
多事之秋一词,似乎被雁国彻彻底底的否定了。
即使时隔六十多年后,在老人柯正熙的眼里尚隆依稀还能看到当时的繁华盛景。
“但是,”老人继续开口叙述着,“我想,大概一切就是从那个秋天开始的。延台辅从柳国奔丧回来的那个晚上…………
延王殊天斜依在镂花的窗台旁,屋中只有一盏孤灯相伴。黄晕的光照亮了他一半俊俏的脸,而另一半却藏于黑暗里。他的目光延伸至遥远的云海深处未知的地方。凌云山上的夜风强劲粗暴,将他宽大的长衣吹的猎猎作响,脸上也笼上一层云海淡淡的腐朽气味。脚底下的灯光渐少,关弓城的居民们大多进入了梦乡。于是玄英宫近处云海上的粼粼波光逐渐隐到夜色中去了。
有多晚?他想,却懒得回头看,其实时间的概念对于不老不死的王,本身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他迷恋这可以包容一切的黑夜,在这种情况下,能够让人达到一种忘我的境界。
没有烦恼,忘记一切,甚至这个世界。
屋外的响动,提醒了他。
他还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还得承受属于自己的那份宿命。
“延麒吗?进来吧。我还没有睡。”
檀木的房门被打开,来者是一头银白长发的雁国台辅。
“主上,还没有就寝?”延麒的声音有如高空缥缈的微尘,看得出他也很倦怠了。
“正等着你呢,那边的情况如何?”
“为什么还开着窗?现在已经深秋,王虽然不至患病,但海风吹多了也会疲劳的。明天还要早朝。”延麒走上前将镂花的窗户关上。
“看样子,柳王驾崩了,是吗?”延王目光锐利的瞄着他的麒麟,相处这么久延麒还是第一次回避了主人的话题。
“嗯。”延麒淡淡的回答。
“这样也好,起码保住了刘麟。不久以后,她又该去蓬山上挑选新王了。”殊天走到延麒身边拍拍他略显消瘦的肩,安慰道。
“………刘麟也死了。——是自尽的。”
“麒麟—— 自尽?”这是殊天当王以来第一次听到的噩耗。
延麒躇起眉,淡紫色的瞳孔中隐隐有水色的微波,“用冬器自刎而死。”
“何必如此。柳王失道,她是无可奈何的。”延王惋惜的摇摇头。
延麒默不作声,只是转身,看着桌上那盏孤零零的灯台,火焰在一阵袭来的风中猛烈的摇曳了几下,终究没有熄灭掉。他同样也为同族的死去伤心。
“也许是厌倦了吧?”殊天双手抱胸隔着薄薄的纸窗,看着外面高悬的冷月,“自恪王起她已经辅佐了五朝帝王。”
“可是,五朝的皇帝统治都没有超过十年。如果是这样,我也会厌倦的。”
“刘麟死的时候在笑,她说‘这样,就不会再有昏君了’”
身后传来台辅低低的声音,延王转脸。——站在桌旁的延麒,在火光的照耀下表情难辨。
“如果是厌倦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的话。”
麒麟的选择是上天注定的,可是人心是会变得东西。麒麟不会选错王,只有王会失道而已,殊天的心里为刘麟的选择感到惋惜。
“假如哪天我也因失道而死,你可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像刘麟那样。”象是自嘲似的,延王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主上——”
现场的气氛忽然从伤感中陡然升至爆发的零点。
听到延麒犹如咆哮的声音,他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讨人喜的话。忙扮轻松状,改口道:
“好啦,好啦,算我没说,瞧我们闲得,就差干涉别国内政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可不想看到你大红着眼的。”
殊天启饶的表情让延麒也无法再发作。于是,他也就把王先前的话当做了一句玩笑,很配合的点点头。
依照现在雁国的国力,怎么也不会和失道联系在一起的。他安心的想。
延麒走后殊天开始望着床顶上十二国的浮雕发呆。刘麟死前的话在他耳际回响不已。
国泰民安的雁国,也许很难有人理解柳麟的无奈。
刘麟因为害怕自己再选出昏君而自尽。可是什么才叫名君?历史上谁又可谓名君?雁国现在如此苍盛,自己可谓名君吗?至少在他死前,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位就意味着失道,纵观历史,有几个王不是死于失道的?殊天先前的话决不是一句玩笑,只有他自己知道。
麒麟选王,王建设国家,王毁掉国家。然后又是麒麟选王,王建设国家,王毁掉国家,不单单是雁国,十二国似乎全都陷入了如此周而复始的怪圈中。麒麟和王们就这样被动的接受着上天给予的命运。
柳国的百姓固然可怜,可是谁又来可怜刘王和刘麟呢?在柳王弥留之际,他是唯一一个派台辅前往探视的王。
薄纸的窗户上已经被朝霞染成了一片绯红。现在的延王真的很想入睡了。不然,红着眼上朝的那个人就会是他自己。
殊天当然想不到此刻在玄英宫正殿旁,台辅的寝宫内同样有人无法入睡。
延麒虽然没有像他主上那样的烦恼,但是也有一件事使他困惑不已。
困惑来源于床上那件满是补丁的台辅官服,他回想着临走时与延王的对话。
“你身上那件衣服,穿了五十多年,那么多补丁,为什么不换一套?”延王问
“已经习惯了,所以也就没在意那么多。”当时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延王也并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
真正使他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是在更衣的时候。他注意到那是多么不体面的一件衣服,有损主上的威仪, 也有损雁国的形象。在王提起之前,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发觉.,而只是认为那是一件台辅的官服,穿着是理所当然的事。
果真是习惯了吗?延麒觉得其中蕴藏着更深层的意义,自己参悟不透。
早晨的玄英大殿上,并没有出现如延王昨晚预言的那一幕。殊天看到延麒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台辅服。
当两人一同登上高高的御座之时,不仅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