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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悸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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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阿鲛由云华领着,绕过长廊来到宴厅。进去时,袁傲坐在主位,见到阿鲛进来,便吩咐云华将人带到跟前。
阿鲛慢腾腾挪到袁傲跟前,垂着脑袋不语。
袁傲见她这副模样,伸手挥退下人们,宴厅里只剩下这两个人,阿鲛抬眼看了下袁傲,发现袁傲正盯着自己,她突然心虚起来。
“阿鲛,你在害怕。”袁傲的声音在头顶淡淡响起。
阿鲛点点头。
“怕什么呢。”楚王换了副轻缓的语气,“既然你是鲛人,那之前买下你的那户人家必是权贵,你可还记得那家姓什么,你又是如何被抓的么。”
阿鲛想起之前那段经历,不禁打了个冷战,她攥着衣角,嗫喏着:“我在浅海玩耍,看到他们过来就往水里游,可他们用网把我困住了。”她抬头看了眼袁傲,袁傲正看着她,见她满眼惶恐,不由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这给了阿鲛些许勇气,她继续回忆着不久之前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泪眼泣珠让鲛人变成金贵的宠物,阿鲛被抓时尚且年幼,那些人将她锁在屋中养着,待她大一些,便有嬷嬷们每日前来将银针刺进阿鲛手臂中,只是阿鲛天生无泪,再强烈的痛楚都无济于事。
她无法泣珠,便没了价值,鲛人容貌姣好,那些人又想将阿鲛送予权贵们,便又仔细养了起来。
“竟然让你逃了,这群人当真无用。”楚王看向阿鲛的目光里隐藏着一丝戒备,“你一个人如何逃了出来?”
阿鲛听出袁傲声音里的戒备,闷闷道:“我没有骗你,那天外面来了许多人,说是要找一样东西,他们最后打起来流了好多血,嬷嬷让我躲起来,我不敢留在屋子里,趁他们没顾着我就跳水跑了。”
“合理的解释。”袁傲让她在自己身边的位子坐下,“阿鲛,在王府住下吧。”不再是上次那般高高在上的语气,袁傲轻声哄着阿鲛一般,“住在这儿,没人敢觊觎你鲛人的身份。”
阿鲛不傻,知道这是楚王殿下的恩赐,她学着云华她们一般下跪拜谢:“谢楚王殿下恩典。”
“这话是云华教你的?”楚王殿下忍不住笑了,“你倒也学会了。”
阿鲛很认真地对袁傲解释:“我不精明,但不傻,我现在知道了,你是王爷,王爷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吗?”楚王殿下难得开玩笑,眼看着阿鲛还想反驳,他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好了好了,先吃饭,你还吃了点东西,我可是一直饿着呢。”
桌上摆了几样精致小菜,阿鲛和楚王一起用饭总也不自在,袁傲见她只扒着碗啃饭,便往她碗里添了几样菜,阿鲛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袁傲也放下筷子问她:“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阿鲛摇摇头:“不是。”
“那怎么突然不吃了?”
阿鲛看向袁傲,“我想回去了。”
袁傲知晓她是一个人待惯了,不爱与人接触,也不强求,叫来云华将人送回。阿鲛和云华走后,景光自门外现身,他屈膝行礼,道:“回禀殿下,先前派出去的探子回报,阿鲛姑娘一直被养在苏州,和她有接触的人无一例外都被灭口,那宅子的主人前段时间失踪,属下查过了,宅院主人只是将此宅院租出,以换钱粮。”
“知道了,景光,你去挑一处环水宅院,过些日子我要带阿鲛过去。”袁傲说罢看着跪在地上不动的景光,“怎么了?”
年轻的武者犹豫着开口:“王爷,阿鲛姑娘命带祥瑞……除此之外,她还是个好姑娘。”他又添了一句,“不止是为您解厄的工具。”
袁傲听明白了,自己这个护卫担心他对阿鲛这般上心只是为了贪图国师为阿鲛批下的那句命格。
“景光啊景光,本王何时成了那般肤浅之人,克妻克子之说,本王也不过当做笑谈罢了。要真信命,我早就在战场上死了几十次。”袁傲嘴角含笑,“要说起来,本王与阿鲛相识时,你还没进宫呢。”
这下轮到景光吃惊:“竟是如此。”
袁傲想起当初的小阿鲛,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那会儿的她脾气大得很,哪里像现在这般谨小慎微,你绝对想不到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她竟敢将我按在地上咬了一口。”
“……”景光沉默。
“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快退下退下。”袁傲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虎着脸让景光退下。景光如释重负,躬身告退。
留下袁傲一人端坐主位沉思,当年的小丫头已经出落得清丽秀致,他其实不大记得小阿鲛的模样,见过阿鲛之后,惜贵妃生了重病,拖了三个月就去了。他陷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后宫纷乱,借此机会算计他的人不在少数,幸得国师相助才没乱了分寸。等他得了封号离开皇宫再去寻找,小阿鲛早已不知去向。
没想到,竟让他们再遇见了。
也没想到,阿鲛失去了那段记忆。
更没想到再次出现的阿鲛和太后有关。
太后一心想为袁傲牵线赐婚,看上的无一例外都是顾家党派的女眷,这次居然选中一个身份低微的鲛人,袁傲虽对阿鲛有心,但因了太后,这份心须要往里收一收。
景光被楚王殿下凶出来后沿着长廊慢悠悠往前走,拐角处闪过一片衣角,景光眼尖,知晓那是云华便追了上去。
云华走的飞快,景光见她行色匆匆便没叫住她,只跟着云华往前走,眼见云华来到厨房将厨娘叫出来吩咐了几句,还将一个天青色的小瓷瓶递过去,景光想了想,飞身翻上屋顶,蹲在云华要走的路上等着她。
没多大功夫云华自走廊中经过,景光忽地从顶上跃下,把云华吓了一跳:“景光,你要吓死我了。”
景光嬉笑着凑上来:“云华姐姐刚从厨房过来么?有什么好吃的?”云华从袖子里摸出锦帕,里面包了两块桂花糖糕,她将糖糕送到景光手里,笑着道:“王爷吩咐厨房为阿鲛姑娘单独备份饭食,我这不过来传话么。”
景光见她不提那青瓷瓶,也不开口问,一边啃着糖糕一边对云华说:“云华姐姐,王爷说他与阿鲛姑娘小时候便见过的。”
“竟是如此。”云华有些讶异,“我一直伺候太妃,王爷同阿鲛姑娘的事,我并不知情。”
她又笑了,笑容里带着点别的意味:“要是这样就更好了,要知道,咱们王爷难得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
景光撇嘴:“谁不知道王爷贪恋美色,之前仙月楼里的姑娘们他哪个不喜欢。”
“你懂什么,王爷喜欢的人数不过来,你见他对哪个这么在乎过。”云华压低了声音,对景光说:“这位姑娘,与她们是不同的。”
然而景光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阿鲛与“她们”有什么不同,偏偏云华只肯说这么一句,景光问不出,只好作罢。
回到小院的阿鲛站在窗前发呆,云华的话和袁傲的影子重叠起来,袁傲待她好,一个王爷在她面前从来都不像个王爷,她不曾跪过楚王殿下,在他面前,那些人类的礼节她一样都没遵循过。旁人见到袁傲哪一个都是又跪又拜,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哪有她这样的——
有什么念头快要蹦出来,阿鲛压住自己的心口,她觉得有些害怕,又有些窃喜,还有一点她也说不清的期待。
她被囚在院子中十数年,袁傲是第一个对她这样好的人。这样的关怀足以蒙蔽她的双眼,她希望她能将这份关怀占据的更久一些。
谁不希望自己是被人放在心尖疼爱的那个人呢。
阿鲛推开窗户,窗外有鸟在嘁嘁喳喳叫着,有侍女们在翻晒衣物,望不见尾的檐廊蔓延到天边,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找不到第二个人来倾诉心头的悸动,即便这份悸动已经在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