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小手冰凉_

1、第 1 章

　　那是他有史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跳动。一下一下，有力。

　　他想，真好。原来真的是你。

　　1

　　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冰凉，如同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暖。
　　因为他只是一个机器人。

　　哪怕拥有最尖端的模拟情感芯片，硅胶模仿出真实肌肉纹理，毛囊植入，仿真皮肤。
　　哪怕他拥有几乎和真实人类一样的外表乃至触感。

　　可是他不知冷暖。如同不懂爱。

　　2

　　他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照料男人的饮食起居。

　　男人老了，仍是孤身一人。一辈子，也就那么下来了。
　　面目棱角仍可看出他年轻时必定是一个英俊的人。
　　只是面目逃不过岁月的侵蚀。眉目间带上了时光留下的沧桑。

　　男人喜欢坐在摇椅上静静晒太阳，喝咖啡，偶尔抽一根烟。
　　然后和他说说过去的事情。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轻柔而且带着让人舒服的语调。

　　男人叫他靖。

　　3

　　一开始得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很高兴。
　　如何不高兴呢，身为机器人的他能够得到一个名字，这是多么无上的荣誉。

　　后来他听男人的闲聊中一直的出现另一个人。
　　那个人，叫做靖。

　　他才明白，原来男人呼唤的，并不是他，而是透过他的另一个人。

　　4

　　男人坐在摇椅上，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男人微微眯起眼睛，转头看他，微笑着开口，靖，你还记得么，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去水库，偷偷溜进去，抓了鱼烤来吃。

　　靖眨眨眼睛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男人不气馁的继续说下去，后来那天我们还淋了雨，那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雨呢，我们还一起露宿了，结果后来你就感冒了……

　　靖在自己的信息处理器里分析着男人说的话，没有回答。

　　男人转头看向前方，温和的笑笑说，没关系，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呢。他轻轻说，我记得就可以了。

　　靖看着他的侧影，想着男人口中那个叫做靖的人，究竟是如何的人呢？

　　刚才的信息分析处理器结果告诉他，那个靖如果真的感冒了的话，恐怕是凶多吉少，这个无菌的新世界里，小小的病毒可能就足以致命。

　　那么如果，如果那个靖还在这里，自己还能得到一个名字么？
　　是不是自己就不会在这里？
　　不在这里，那么又会在哪里呢？
　　如果不能在这里，那么便不能和男人相遇了吧？

　　他这样想着，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有些想不下去了。
　　用力甩甩头。

　　5

　　日子一天天流过，男人的白发越来越多。
　　无论科技如何发展，都不能阻止时光的前进。总是流淌。

　　男人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也依旧喜欢晒着太阳说从前的事情。
　　只不过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有时候，一件事情会说上好几遍。

　　可是靖从来也没有不耐烦，他坐在男人身边一遍一遍的听。
　　看老人眯着眼睛笑神情温和，他说，靖，你还记得吗……

　　靖的系统里，并没有撒谎这个技能，机器人总是被要求保持对主人的绝对忠诚。
　　所以每次，他都会保持沉默，听老人说下去。

　　可是这次靖却说，苍，我记得。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男人的名字。

　　老人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他，然后笑着流下眼泪来。他嘴唇颤抖的笑，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在，你一直在，真好，太好了。

　　他说，靖，你知道吗，我一直没敢说，其实我爱你。

　　靖就对老人微微的笑。他说，我也爱你。

　　他的信息处理器告诉他，爱，是一个比名字更加无上而且尊贵的东西。

　　6

　　那夜靖破例没有躺在自己的休息椅上，老人要他和自己一起睡。

　　靖就安静的躺在老人的身边。两个人手臂靠在一起。
　　老人说，靖，你记得吗，那天我们就是这样躺在一起的。

　　靖就温顺的点头。

　　老人慢慢睡熟。睡得很安稳。

　　靖听着自己身体里一分一秒走过的倒计时，闭上眼睛。

　　他是和主人终身绑定的机器人。当主人即将离世时，机器人内部会自动启动主人自己最初预设的程序。

　　他的程序就是，告诉老人，自己就是靖。
　　以及告诉他，我爱你。

　　-FIN-

　　2008-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