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回 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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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一进院子，就看到元曦正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说话，一旁的魏远志还带着一丝嘲笑，她想着，那大概便是顾桓了吧。当初也只是有一面之缘，如今过去几年，还真不太记得这人长什么样子。待她走近，却是着实暗暗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一个奴隶出身的苦人家。看他身形已是完完全全的成年男子，略瘦的身材显得个子更高了，洗净换新的顾桓只用一根木簪束发，着一身靛青色短衣，配黑色扎脚长裤，虽是简简单单，反倒显得其人清爽干练。再细看面容，生得更是巧妙，眉目清秀，鼻梁高直，眼眶深邃，似有异域风采，更胜翩翩公子。
元曦几人正说话间，玉竹来回禀：“主子，顾郎君的住处安排好了。”
“好，顾桓你看，可还记得她？”
“下奴记得，当年劳烦玉竹姑娘亲自去林场解救下奴！”
“哎你小子，怎么都没感谢公主殿下，没有咱们殿下可没有你小子的今天！”魏远志在一旁煽风点火。
顾桓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自己竟然都没叩谢公主，慌忙中跪下道：“下奴该死！殿下鸿恩浩荡，下奴感激不尽！下奴无以为报，愿永世追随殿下！为殿下肝脑涂地！”
“起来吧，若是想报答本宫，就好好活着，别让大家白费力气。”元曦的语气依然是淡淡地，十分地不经意，可顾桓听来却字字入心。
见顾桓重新起身，元曦吩咐道：“玉竹先去带他安顿下来吧，下晌再来回话。”玉竹应下，便带顾桓退下了。见二人离去，元曦问道：“远志，你这次把他带回来，可是安排妥当了？”
闻言，魏远志立刻收起之前嘻嘻哈哈的笑脸，竟又恢复到东市时的冷漠模样，只是语气却充满了尊敬。“主子放心，臣派人查了月余，知道了马苑固定时间要派人马去东市拉草料，等到昨日有顾桓同去，便安排马车与马苑的车马相碰，所幸管事的太监知道臣的来历，让臣要了顾桓做赔偿，今天一早又派人把他的身契送了过来，目前来看是不会有人注意的。”
“很好，很好，我们如今的处境，真的是……”元曦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盯着墙上的“宓”字。
“臣明白，即使只是一个奴隶，但如果被圣上知道长公主府买回了四年前救过公主的奴隶，难免不会起疑，咱们之前的努力就可能会付之东流。”
“所以你这次制造的‘意外’，应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远志，辛苦了，幸好有你。”
“主子何需此言，臣所行之事若不是依仗主子的名号，又有何人信服？”
“不过这‘乾之蛲’的名头倒也不错，就算横行霸道也是敢怒不敢言，皇兄用心良苦啊。”元曦干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主子，必有一切真相大白的一天！臣愿意陪主子等到那一天。”
“但愿吧，毕竟还有谦儿……”元曦淡漠的脸上终究还是露出一抹温柔。
这边厢，玉竹带着顾桓出了主院，也未走远，便进了西边的偏院，边走边说道：“其实魏郎君他们是住在东边偏院的，本来你也应住那边，但是那边没有房间了，所以这西边的院子就暂时只有你一人住，就是这间。”说着推开离院门最近的房门，入内一看，甚是明亮齐整。而且不光有床榻，连书案及文房四宝竟也是一应俱全，这样的一间屋子，在顾桓眼里已是想也不敢想的奢华，更不用说还有纸笔，他仿佛在做梦，内心充满了恐慌，最怕一朝梦醒，仍枕黄粱。
玉竹打断了他的迷思，“你放心，这屋内一切用度皆是你的，后面是盘湢 （音‘必’）净衣的屋子。对了，因着咱们主子最是喜好香露熏香，不喜异味，府上的硬规矩是凡家臣下人必按等级使用香露或佩戴香囊，并时常沐浴。你的那份也已经放在湢室了，记得用。”顾桓茫然中点了点头，他不太明白这是什么规矩，但是大概意思就是要保持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吧？
又絮絮叨叨了一些规矩之后，玉竹带顾桓熟悉了一下长公主府里的环境，又再三叮嘱让他下晌去见元曦，才放心留他一人行走。
话不多说，到了未时，便有一个小女使来唤顾桓去庭院。近几日虽未及夏日，却也正是春日好时节，庭院里有不少桃花树，开得饱满粉嫩，时不时得有风拂过，便是裹挟着花瓣吹到了府上的每一个角落，似乎要用这桃花洗净这世间一切的晦暗，赋予万物以春日特有的情感—希望。顾桓跟着女使走在石板路上，眼前的一切又让他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了，太美好了，他从未走过如此精致阔气的庭院，他从未遇过如此怡人和煦的春天，他从未见过如此动人心魄的女子。是了，有亭有水的花园里，一棵最粗实高大的桃花树下，有那样秀丽的女子，靠在躺椅上专心致志地读着书。女使将人带到便默然退下了，此时的顾桓有点慌张，他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不远处。
过了一小会儿，只听元曦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站那么远怎么说话？”顾桓听得，连忙小跑靠近，跪在她脚边，并补上一句：“下奴知罪，请殿下责罚。”
“以后不准再如此称呼自己，既是长公主府的人，莫要轻贱贬低自己，明白吗？”
“下，小，小人明白了。”顾桓其实不太清楚他还能怎么称呼自己。
“还有一件事要嘱咐你，若是有任何人，不管是不是府上的，问起你的身世来历，只说是本宫亲选的护卫，切不可透露丝毫你来自林场，或者你曾救过本宫，明白吗？”
“明，明白。”顾桓内心黯然，看来公主是不希望让别人知道曾经的窘境了。
“其实此番叮嘱是为你好，你可知魏远志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才将你寻得？”
这话听得顾桓一愣，原来，那天东市发生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吗？如此巧合的撞车，贵人受惊，以奴赔偿的戏码，以及魏远志当时看似不经意地随意选中自己竟然都是故意为之？
“本宫既然当年许你承诺，必然不会食言。只是太多事情都远非看上去那么简单，这长公主府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危巢，任何身处其中的人都需谨小慎微，注意言行，你以后慢慢会明白其中的道理。”说到此时，元曦才终于抬起了头，只是看着远处被风拂过的水面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顾桓却不知应该如何回话，其实他早就隐约有种感觉，元曦在府中从未露出过轻松的神情，虽然也只是刚见面不久，但这位在传闻中放肆疯癫的公主过分地平静淡然，似乎在极力抑制内心的某种情绪。奇怪，他不过是时隔四年后刚刚见到元曦不久，他们总归也没有长时间的接触，顾桓却总是恍惚间觉得知道公主的所思所想，他自己都感到可笑。
顾桓想要抬起头再回个“明白了”，却发现元曦盯着水面出了神，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又显得多余了。此时的元曦仿佛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突然转过头来，顾桓吓得慌忙把头低下，只是动作太猛几乎是把头磕在地上。看到这个小动作的元曦忍不住笑出声，带着笑意问道：“好啦，该嘱咐的说完了。老实回答，你可识字？可曾习过武？”
“之前小人曾为主家小郎君的伴读陪练，所以识得一些字，也粗略懂得一些把式。”
“如此甚好，甚好。如今你来，要做本宫护卫，因此需得努力习武，除此之外，本宫还要你做谦儿的伴读，因此还要努力学习诗书兵法，你可做得？”
“小人做得！定不负殿下厚望！”只是顾桓好奇谦儿是谁？
元曦仿佛听见了他的困惑，继续说道：“谦儿是我故去皇兄的遗子，从小没了爹娘，是个苦命的孩子。”
顾桓对悫婉公主的嘱咐一一认真仔细记在心里，元曦吩咐他自明日一早开始伴读，便让他退下了。
顾桓起身，正准备离开，元曦却又突然张口说道：“顾桓，你来去自由，如果未来某一天想要离开，我定会应允，但只要你在这府里一天，就必须尽职尽忠于我和元谦，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明白吗？”
元曦说这番话的时候，又有春风拂过，一阵桃花雨就这样默默地落在两人之间。奇怪，这一刻的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元曦的话如同有魔力一般直往他的心里钻，顾桓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剧烈地狂跳，仿佛要冲出他的胸膛，蹦出来让面前的女子看到那一份赤诚。他觉得此时的元曦不是在以长公主的身份命令他，而只是以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向他要一个承诺，一个忠诚的承诺。他听着这句话，鬼使神差地没有跪谢答复，而是站在那里，第一次不再躲闪地看着元曦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回答了简单而又发自肺腑的两个字，“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回 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