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刀妖魑录》绝古隐今

28、计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妖界日夜都是漆黑，在这缚妖牢里更是如此，除了几盏明灭不定的烛火燃烧近尽，已经无法算计时间。

　　墙上的壁面被熏得漆黑一块，烛油从烛身滴落，漫出银盏，铺在地上，几瞬便干硬在此，形成扭曲的图案，火光越来越暗，已经让人看不清这地牢的全面了，借着这点光，姬离衣拖着疲惫的身子，稍稍侧了侧身，看向一旁那个紧闭双眼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的人。

　　她沮丧地靠在一旁，心中五味陈杂，忍不住想问些问题，可是转念又觉得很累，又不想问了。

　　这位“夜晓君”听起来好歹还是有点地位的，说关就关，一关就好几日，除了每日从小隔窗递进两份令人毫无胃口的食物，其他什么都不愿意管了，完全不给辩解的机会。

　　食物难吃，但保命要紧，可命虽重要，却实在越来越无法坚持了。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他突然发声，原来并没有睡着，似乎只是在休养生息。

　　虽然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使出的法术将他狂暴的敛妖印压了下去，可是身上的伤却还在，虽然是在愈合中，但是速度十分缓慢，加上好几日没吃多少东西，人都没什么气力，说话听起来自然有些轻弱。

　　她也没什么力气，本来想留些体力，不想作什么无用功，但见他这么问，那就不问白不问了：“前几日这双使就找上禾明的门了，你犯什么事了？”

　　这几日她也多少从他口中知晓了一些关于敛妖印的细致情况，原以为大妖都要在身上弄这个封印，实则是他们几个合党找叶家家主自请压制自己的，可以减轻对凡人的一些欲望，克制自己妖类的本性，而妖力也会相应地缩小很多，总的就是将他们变得更像人，一般来说都很稳定，也是为了两方长久，可是离党的妖怪可不会让他们如此称心如意，暗地里都在打着破坏的主意。

　　而她们姬氏，却刚好是在用刀与封印之术上最为擅长的家族，拥有巩固封妖印的能力。

　　巫沉笑了一声，听不出来什么意思：“离党本就不悦我们几个家族与凡人扯上关系，觉得我们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视我们几人为异类。我又是他们几人的带头者，自然将我看作眼中钉，想要除去。”

　　姬离衣没好气地说：“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犯什么错？他们是故意找你的麻烦？”

　　“显而易见。”

　　姬离衣叹了一气：“难不成来来去去打打杀杀对他们来说才是对的？和平对两方来说应该都是好事不坏。依我看，大约是你们的说法不行，没有让他们感受到利益，觉得都是弊端，所以才会抗拒签契。”

　　巫沉将目光移去，勾起嘴角，道：“那姬六小姐有何高见？”

　　姬离衣摆摆手，神情却是胸中有数的样子：“高见不敢说，既然他们不愿做和平使者，那一定是有其他可能，说明停了互相残杀对他们来说没有特别的吸引力，这之中肯定是有你们妖族不为我知的原因，这就要麻烦巫少爷给我详细说说看了。”

　　巫沉收回目光：“无论是这几日，或是学术之前，我想姬六小姐生在驱魔世家，理应是了解一些妖族习性的，我们妖类其实和人一样，可吃动物，吃熟食也不是不可，也不用一定要吃人，可熟食对我们来说如同嚼蜡，动物对我们来说不够美味，而活生生的人则是珍馐美馔。就好比凡人里的和尚，不吃肉只吃斋，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或者说，也不想这么做，因为没什么好处。反而多吃人肉还有益于妖族生长，能够补充体力。”

　　姬离衣明白了。
　　“所以说，签了这个他们就不能吃人了，可是你不是……”

　　姬离衣想起前几日他们吃的人，已经被撕扯成烂肉，那眼珠都只剩几条血丝牵连吊在脸上，立刻反胃了起来。

　　他都签了契，还不是一样吃人……
　　这家伙，有几分可信？

　　巫沉的眼神暗了下去，似乎轻叹了一口气：“明府当家的是离党头领之一，那日原本离合两党有望同盟结成一体，可他却要我吃人肉示诚意，他的面子是不该拂，而那人也已经是半死不活，即便我不吃她，也要入黄泉之地，我便索性……但无论如何，确实是我不对。”

　　所以说……

　　“要不是我那日瞎闯，你也不会被关在这儿，是我糊涂，可是我也是太急了。”
　　姬离衣有些懊恼丧气。

　　“与你干系不大。我早该看出来了，他或许压根就没有好好考虑过此事，只是在戏耍我而已。不过，我分明已经吩咐他们一定要你别出去乱走，为何……”

　　姬离衣心事重重，垂着眼眸：“你不好奇我为何会来到妖界吗？”

　　巫沉看向她，沉默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那二姐是个毒妇，想把我送进妖界自生自灭，我四姐当时也在场，恐怕也遭毒手，本觉得还有一线希望，现在已经过去好几日……她……不知是死是活了。”

　　巫沉虽有些讶异，却足够冷静，安慰她道：“你别担心，你既然还好好活着，她或许也能。但你二姐为何要如此？”

　　姬昌月和她的事，她姬离衣能知道什么，听起来无非就是上一辈的过节承到了这一辈而已。

　　她摇摇头。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你弄出去。这里太过危险，这几日他们应是有其他重要事情才无暇顾及我们。”

　　姬离衣困惑道：“我？那你呢？”

　　巫沉道：“不必担心，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而你只要回到书院就不必受他们管辖，否则在这里，凡人就是任人鱼肉的存在，再待下去，怕是凶多吉少。”

　　姬离衣急道：“那怎么行，要溜一起溜，我要一个人溜了，你肯定要被他们折磨死，到时候可没人帮你压制敛妖印，再说了，既然能让我跑，我们肯定就能一起跑。”

　　巫沉皱了皱眉：“可我是罪……”

　　姬离衣打断他：“可什么可，到时候跟杨老先生说一下，大不了让他也让你住在书院后院得了，那双使再嚣张，看起来也不敢在禾明撒野。”

　　巫沉轻笑一声：“……你说的倒是不错。”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姬离衣瞪了他一眼：“你一直看我干嘛？”

　　巫沉道：“……失礼了，只是想起在许久以前就听闻姬六小姐是个不爱与人说话的主，令人难以接近，原来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姬离衣笑道：“眼见都不一定是真，耳听的就更没依据了。”
　　她心想：我之前还不是以为你是个狂妄自大的妖怪，现在看来还是挺好的，这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变化可真有点大。

　　“不过，那石门恐有千斤重，他们不开，怎么出的去……”即便是开了，他们又不是傻子，能让他们就这么跑出去吗。

　　巫沉思考了一番，道：“他们还不知我身体里的药效已被压制，估计不会太提防我，到时候我还是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装作犯病吸引他们而来，趁机打倒他们，我们就立马跑出去。”

　　“成！”

　　不过好几日，这些人就只是送送饭，也不来拷问，这石门亦是许久未开了，不知要多久才有这个机会。

　　“我看，要不我们现在就演戏，把他们吸引过来得了。”她附在巫沉耳边说了些什么，巫沉瞠目结舌。随即点了点头。

　　“天哪！巫少爷！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死啊！这药……这药是不是有毒？！”
　　姬离衣突然大喊起来，跪倒在巫沉身边，哭的死去活来。

　　巫沉配合地躺了下来，双眼一闭，面如死灰。

　　“你快醒醒！快醒醒啊！有没有人，快来救救他！”

　　外面果然马上有了动静，冲进了几个人。

　　“该死的凡人，吵什么吵？”其中一个面带怒容，拿着长矛指着她。

　　她一转头，露出小白那样的水汪汪大眼睛，含着泪水，颤颤巍巍地娇吟道：“大人，虽说我们是重犯，可这位巫少爷好歹也是大人物，随随便便死在地牢里，你们肯定也不好交代……”

　　别说，姬离衣还是颇有姿色的，任谁看到这么个美女梨花带雨地哭，都会起恻隐之心，这妖怪又不是出家人，自然也经不起这么个势头冲击。

　　“他怎么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身上还有伤，再加上吃了前几日黑使的药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到时候出了事怪罪起来，我恐怕还是会落在你们身上的……”

　　“真是烦人……”
　　那人啐了一口，看了一眼，有些气恼，却还是上前了。

　　“我看看……不过就是点小伤，也已经在愈合了，妖怪不吃几天又不碍事。”可看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呼吸微弱，妖力低末，确实像濒死之相。难不成真的是那日喂的药有问题？他可是都城名家贵胄，历代祖上都是大人物，虽然现在被关在这里，冠了不小的罪名，可是万万不能死在这里，他们可承担不起。

　　那人顺着伤慢慢看，却隐约感到不对劲，黑使大人所下的药，就是为了攻破那个“封妖印”，解放所扼制的力量，让他回到本性，想让他亲手杀了驱魔者，破坏两方盟誓。可这敛妖印看起来好好的，似乎又完好无损了。

　　但当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晚了，在敌人面前不集中注意力，失神思考只会命丧黄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