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刀妖魑录》绝古隐今

10、红尘

　　“娘子，我来了。”

　　一声温润如玉的声音从玉佘斋里头一座雅间内响起，白衣玉冠之人亭身坐下，对面的人是笑靥如花。

　　“相公次次都是很准时，这巳时刚过就到了。”她这夫君做派实在令人无可挑剔。

　　“娘子的事情最为重要，只是家中来了客，需要招待，否则定是要早早前来的。”

　　“不知来的是何人？”那娘子酌了一口碧螺春，雅静如兰。

　　“原是恒州人士，来此寻亲的。”柳惜辰说话并不吞吐，像是没有任何内情。

　　“寻亲？”她眉目中带了几许疑惑。
　　早在她踏出府门前几脚，便看见前堂那名女子了。看相貌不过碧玉年华，及笄未久，一身黑袍加身，却难以掩盖她灿如春华、皎若秋月的姿色，她深知自己眼前人是个从未欺瞒过一分的，只是与夫君成亲三年，相识五年，却从未听他提及这么一个人。

　　“我家先人与她族中有些渊源，遂搭手帮个忙。”他知晓自己夫人在想什么，便不等她开口，就已回答。

　　不知是打巧还是什么，他正好说到姬离衣真正的目的。

　　“如此这般。”碧螺春茶色如白云翻滚，清香扑鼻，窗外透露几丝旭光，令人心情舒畅，那娘子眉目抚平，夹了几个菜给他。

　　“这鱼是江海岸渔民今晨才打捞的鲜品，你尝尝。”她时刻都带着微笑，沁人心脾。

　　“不论是什么，只要是夫人觉得好，我都喜欢。”
　　谁说读书人都是榆木脑袋，柳府这家年轻相公，可是很会那些个甜言蜜语。

　　对面的人立起如意绫绢圆扇，遮住自己羞红的半张脸，轻压心悦的笑声。

　　与此同时，那边恩爱有加，这边却在水深火热之中，虽说暂且免了一死，可以喘息一番，可出去的门道还没摸着，真是让人苦恼的紧。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勇于面对。
　　这是姬离衣的道理。

　　“既然不鬼打墙了，我们上去找他？”她眼珠子一转，朝向上方。

　　‘“……”他无语。

　　“诶~放心，以我三寸不烂之舌，给他怨气说成喜气。”

　　他思虑几番，觉得其实不无道理，不从这里出去，就不能去解“九曜”，而下面的门不能开，上面不一定也没出路。

　　“那你跟牢我。”他走上几步，回头看她跟得紧紧的，便不再过度担忧，全神贯注向上而去。

　　时不多久，他们来到了最后一层。

　　与他们想的差不多，这一层也不例外，大致与其他别无两样，挂满了许多带子。
　　可不一样的是，这里似乎还喜庆了不少，多了一张床榻与红帐，两边贴了“囍”字红纸，上头可以瞧见尖端的楼顶和横错的房梁，张罗了几盏红灯笼和红彩球，只是放在眼下这个地方出现，是如此令人背脊发凉。

　　“这灵召喜欢婚事？”这是什么令人乍舌的喜好？
　　她还在开玩笑的说着，巫沉的眉头却纠在了一起。

　　“怎么样，我为你们准备的另一天地？”那哑瑟的声音又于四处再次响起，像环绕于周身，又远在天边，之中带着意味不明的语气。

　　姬离衣连惊一惊的感觉都没有了。真的习惯了。

　　“有意思吗？”巫沉嗤笑道。
　　“当然……太有意思了……呵呵呵……现在想来，与其看那个女人痛苦的表情，远不如窥视你内心深处的秘辛。”
　　感情其实是他俩在闹别扭呗。

　　灵召若是个女人，想必现在笑得一定是花枝招展的。
　　姬离衣这么觉得。

　　还会是个八婆。

　　“你逗我就算了，逗你兄弟就不够意思了，他也没惹你啊，只不过觉得我比较无辜才救人，是个好妖怪。”她对着空气左右说道，还不慌不乱地点点头以肯定自己的说法。

　　“真是活太久了，什么都能见着。这丫头还替你说话呢……”灵召的语气十分打趣。

　　姬离衣不明白他话中意思。

　　“好了，这里只属于你们俩了。”那声音渐渐远去，来源的主人似乎已经销匿声迹。

　　“喂，你什么意思你？你出来！”这家伙可真是够卑鄙无耻，来无影去无踪，只藏在暗处，每次就说些奇怪的话就离开。

　　灵召早已不知又飘入哪处，完全不再理会她。

　　“别喊了，他不会出来了。”随着那诡异笑声消失，巫沉说出这句话后，四周烛火陡然一暗，连同下几层的一起熄灭，陷入了无尽黑暗。

　　星光从轩窗透了几分进来，姬离衣隐隐看见他捂着自己的脑袋，似站不稳。

　　她关切地上前，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稍稍扶了扶他。
　　“你没事吧？”

　　“离我远点……！”他低声怒喝。

　　姬离衣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狠语气吓得缩了缩手，却不知是何情况。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前一刻还是帮她度难的好兄弟，现下又成了那副狠毒样子。

　　突然，那个让他离远的人却又抓住了她，像是抓到猎物一般要吃人的眼神。这眼神……就和刚见他时一模一样，与前面接触下来的他也是截然不同。

　　怎么回事？

　　“我……”他欲言又止，似在忍耐。

　　“你什么你啊！你到底怎么了？他对你怎么了？”她着急地问。

　　他却无法言语，眼睛变得血红。

　　“他除了我的敛妖印……”

　　话语刚落，他的精神像是被什么撕碎了，他恶狠狠地盯着姬离衣，仿佛眼前的女子不再是个人，而是囊中之物，他只知道，他们不能共处一室，尤其是现在。

　　姬离衣对这突如其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事情完全束手无策。病发？中咒？她根本没听清他说的那句话。
　　一刹那，巫沉的背后竟透出了一道红光，一个不稳，便坐倒在床。

　　她知道他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看到此时状况慌得六神无主，却即刻冲过去，伸手撩起了他的后发，找出那发光的位置，一眼便看到一个触目惊心的印记，像是挖了他的血肉刻出的样子，那不由得令她微微战栗，双手颤振。
　　那是一个无法形容的黑色图案，轮廓是个圆形，里面却纵横交错，横竖杂叠，竟慢慢地向外延展开来。她犹犹豫豫地扯下他的外衣，无法直视地别开了眼，又提起胆子侧过头看，那些纹路已经缠上他的全身各处，脸上也是蜿蜒的伸长，到了他的眼角处，却微微移了两下，停住了。

　　她又惊又怕，急忙跪坐在床上，摇了摇他的肩，看到他的眼里已经迷失了光点，只剩混沌一片，那微弯的乌发垂落在榻上，就像那些纹路已经游离出他的身体，布满四处，像蛛网一样牢牢黏住他，任由怎么喊都叫不醒。

　　“你别吓我啊……”
　　姬离衣急的不知该把手放在何处，她也不懂怎么去压制这些怪东西啊。

　　她还想着如何办，突然手上就受了一力，将她拉扯。

　　巫沉红着眼睛，不知还有没有思考能力，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把她往自己身上揽。姬离衣知晓此时的他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便用手死死撑在他的一旁，他也不用蛮力强硬地来，就形成了姬离衣在上巫沉在下面对面的情形。

　　两人面面相觑，一个是失了神志，一个是对着衣裳褪半，满身黑色纹路却依旧不可方物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剧烈的心跳究竟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虽然诡异十分，却暧昧不明。

　　巫沉痛苦的低吟了一声，眼角的红朱砂也将要被纹路覆盖，侵入赤瞳，她很清楚他尚且留有一丝理智，不被拉断，可一旦这个奇形怪状的横线竖线游入他的眼睛，后果不堪设想。

　　“快告诉我，怎么才能阻止你身上的这些？！”为了保持他仅有的清醒，她将脸与他贴近，在他耳旁问道。

　　身下的人似乎已经因为那个印记的发作而昏死过去了，突然毫无反应。
　　她无计可施，正想先脱离这个尴尬的位置，那一瞬间却被拽住，一张脸清晰地接近她的眼前，他一只手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脑袋，斜侧着脑袋向上吻了过去。

　　她的承受能力已经接近临界点，脑子一片混乱，心中像是偷窃贵物被抓住了的动魄惊心，眼前一片空白，只剩那双眼睛。他全身像火炉子一样灼烧发热，姬离衣胡乱地拍了几下他的身体，可他却似乎一个贪婪的怪物，不愿撒开手，而是不断地向她索取着什么。

　　她那时候明白了……
　　他是妖怪，是个令人害怕、无法靠近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