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雨》落忧儿

1、第 1 章

　　海棠未雨

　　落忧儿

　　你会不会遇见我在我最美的时候 那时我是一枝盛放的海棠开到极致已经要华丽的
　　颓败风之一沉便旋在空中只想用生命为你舞一支绝响可惜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说你听着 我的名字很美你要记住啊 我的名字是海棠
　　----------------末世记忆

　　海棠雨落，海棠妖生。
　　犹记初生初见的那一刻，漫天海棠如雪飘雨落，尽是嫣红如血的瓣朵。盈盈殊舞，曼曼窈窕反倒更像自在随风的舞姬。
　　那么刚刚好，不早也不晚，他就出现那纷飞恣意的情境里，淡若无痕的身影几乎要浸没在那一片花海中，却教人，不能忽略。
　　出尘清逸，他就像一瓣梨花白，恰到好处的，浮入飘荡，丝毫没有突兀。仿佛他本就属于这里。
　　带着一丝迷离，他恍惚的伸出手，拈住一枚花瓣。他的手指纤长洁白，像上好的白羊脂玉琢出的。我感受到他指尖细腻的温柔，精致的温润。我的心间有一丝颤动。是的，我就是那瓣他掌心的海棠。
　　“海棠泪尽，梦断不成归………”
　　这个男子，在他的眼中，我不是一瓣残花，而是一滴，泪，绛红似珠，心疼之极的泪。
　　我想，他是明白我的。
　　我想，我要随着他，海角天涯啊，生死相随。
　　是的，有些人，只需一眼，只需一句，便可以追随终生。
　　可是我只是初生的花妖，并没有幻化成人形的本事。
　　只能先做他身边一件什物了。
　　细细的看着他的指尖，我笑了，
　　罢了，便做一把瑶琴吧。
　　我从他的指尖落下，地上便浮出了一把琴。
　　瑶琴是海棠木细细雕成的，光华可鉴，素质纤纤，无余物而饰。只在琴身浅浅描了几缕丹心海棠，像素色锦帕上胭脂迹，更确切一点，是指尖的血迹，艳的惊魄，却也叫人心疼。
　　我想，他是喜欢我的。
　　他的目光在触见我的瞬间仿佛跃出烟火的色彩，烟火的绚丽之后，也有黑夜的苍凉。
　　他轻怜的抚过海棠痕迹，说，“让我带你回家吧。
　　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呢？”
　　那你呢，你有没有等了我很久呢？

　　他的小木屋，跟他真的好像，一样的，淡定自若，温润如玉。
　　从那天，我诞生的那一天起，我作为他的唯一陪伴，在他身边。
　　春，细风吹雨弄轻阴。
　　夏，酒阑歌罢空玉尊。
　　秋，卧看残月上窗纱。
　　冬，檀深雪散数羌管。
　　他慢理瑶琴，倾卷文帖，惊舞银剑，实在是一流的风流隐士。
　　我每日陪伴着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只是，我是如此的贪婪，我希望我不仅仅只是他眼中衷爱的琴具，我要作为一个女子，出现在他的身边。
　　一个深爱他的女子，也是他深爱的，那是多么美妙的事。
　　我只贪心这么一次。
　　只要等到海棠日之后，我便可以在夜间幻化为人，再等海棠重开之日，我便可以永享人身了。只是，在夜间幻化的百日里，我的琴身不可受损，否则…………
　　呵，怎么会有否则呢。
　　今夜，我便可以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生命。
　　对不起，叫你久等了。

　　淡云来往月疏疏，这样的月夜里，我终于蜕变成我渴慕已久的女子。
　　我看见夜间的溪水里，有我纤细的倒影。
　　我的容颜该是美丽的，盈盈剪瞳，妍妍斜眉，微微扬飞的眉梢眼角，透着海棠般的明媚惊艳，却也隐隐藏了落寞的苍凉。
　　着了一件水漾红海棠影薄纱，攒了粉琉璃珠络，青丝潆绕，碎发迷离。
　　身上浮着水光潋滟晴的雾气，如同一枝海棠凝露，初绽。
　　似乎比我预期的更美丽。
　　忽然觉得身后有细不可闻的呼吸声。
　　后面有人！
　　我心下一惊，足间不稳，还未思量，身子已飘飘摇摇，几欲落水。
　　身后的人急忙伸手来拉我。
　　他的指尖在月光的浸染下，愈发沁白溶溶，纤琼皎皎。
　　我看见我素丽莹洁的指尖与他的在月光下衔接，仿佛经历千世的两瓣梨花，终于交汇。
　　梨花和月白。
　　他轻轻一扯，襦袖纷飞，我像一枚蝶儿，落入他的怀中。
　　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心颤如丝，是慌张的，也是欢喜的，欢喜到连慌张都是一种美丽。
　　我苒苒的抬起头，看向他。
　　此时的我还在他的怀中，我丝毫没有畏缩，抑或世间女子的矫情。
　　他的眼中有惊艳，欣喜，却也有一丝的不安。
　　我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已乱了情绪，有点不知所措。
　　平时的他风洁超绝，原来他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啊。
　　我还未意识到，竟笑出声来了。
　　他窘了，下意识想放开我。
　　我隐了笑意，赶忙说，“不必了，你就抱着我吧。”
　　他听了我的话，一切的不自然都消失了。带着云淡风清的笑，放开了我。
　　有一点失落的。
　　只是，他没有走。我更希望是他舍不得走。
　　我勾角一笑，“你背我吧，我想去你那里。”
　　他没有说话，俯下身子，我伏在他身上，有点不舍得说话。
　　他就背着我，没入黑夜的清风中，竹香淡淡，月香淡淡，心香淡淡。

　　“你是谁呢？”他放弃了探询，终于开口问了。
　　“你觉得呢？”真的好奇怪，遇见他之后，竟止不住自己的笑意。
　　他也笑了，今天的他好像也很高兴呢！
　　对了，我要告诉他。
　　“我叫海棠。”
　　“我想我是知道的。”
　　“可我就想要告诉你。我总觉得你应该叫梨花的。”
　　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简直要晕开了。
　　“像你这样，也只有梨花配的上了。”
　　“那么海棠呢？”
　　“你说呢？”
　　……
　　这就是我们初遇的第一夜，我们天上地下，诗词曲赋，无话不谈。
　　夜将尽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的人身是不可以见到白日的光的。
　　于是我说，渴了。他立即起身。
　　当他端着一盏丁香茶出来时，眼中的光华一瞬消褪。
　　房中已空无一人，只余半缕清香，一把瑶琴。
　　他是会怀疑那是海棠香的吧？即使海棠无香。
　　他自嘲的笑笑，走到我身边，扶起我，立在身侧，指尖流动，乐声清澈泠泠，如慕如怨，如泣如诉，至情至性，至真至切。我似乎已经明了这是赠与我的曲子。心中雀跃，冰蚕弦的声音也更清明灵越。
　　我的弦在唱啊，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
　　一曲完毕，余音不绝。
　　他抱住我，喃喃的说着；“我遇见她了。就像我遇见你一样。她的名字叫海棠，你昨天应该看见她了，你喜欢她吗？我想你一定是喜欢她的。她的确很特别，丝毫不像这个世间的女子，我看见她在水中的模样，清熏妍然，玉骨冰洁，仿若呵气能化；可一笑起来，又是殊丽惊世，熠熠妩然；她的语言总是直接的可爱，叫人自在愉悦。诗词曲赋，她随时都可以信手拈来。就连女孩家不喜的兵法计谋，她也玩的风生水起。下次我叫她弹弹你好不好？她一定会比我还喜欢你的。
　　只是她为什么走的这么快呢？她还会来的吧？是啊，呆了这么久，她的家人也是会着急的，可我好像有一点想她了，有点好笑是不是？”
　　我的心是多么欢喜啊，他是欢喜我的，再没有比这更叫人喜悦了！我陪伴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成为他喜欢的女子。
　　我是海棠海棠啊，多么美丽的名字，在他的口中轻轻的念出来是多么好听啊！
　　我很想说，海棠也想你呢。

　　一等太阳落山，我便迫不及待的幻化为人。他刚从外面回来，看见我的时候，既惊奇又有抑制不住的喜悦，他低了头，抬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有时候我喜欢他的波澜不惊，可有时候，我又很气，他风云不变的表情。
　　我蹙了眉头，蝶翼般的袖一甩，便恼的想跃门而出。他急忙上前想来拉住我，“怎么了？为什么气的这样？我哪里叫你不高兴了吗？”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默契的，可以心意相通。可原来你并不了解我的感受。我以为我对你坦诚相待，你就不会对我隐藏什么，或是掩饰什么。我以为我们之间是可以透明干净的，你也可以完全信赖我，可事实并不是这样。难道你要永远用这样的不惊来掩饰你所有的情绪，让我像一个傻瓜吗？我…….我有时真的看不透你…….”
　　他愣了，手却依旧固执的扯着。
　　他就是这样的，虽然总是清净的模样，可越是这样，固执起来就越是剧烈。
　　可惜他遇到的是同样固执的我，即使面对自己爱的人，也绝不服输。
　　我使了劲一扯，那薄纱缝的衣袖立时裂了一道破碎，我毅然决然的挥袖而去。
　　说是离去，却也还是回到这里，不过换了一种身份。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这番话，只是为什么他连见到我的欢喜也要隐藏，好像喜欢我的很分明，又好像并不愿意在我面前流露出他的感情。我讨厌虚伪，即使他的淡定是最初吸引我的，可这种淡定一旦成了伪装的资本，只会叫我心寒。
　　原来他对着我也是不能真实的，这样看来，我还是做琴好些，至少，他还是真实的。
　　昨天的我是不是被相遇击昏了头，才在脑海中只充斥了他的好，即使我们聊得投机默契，可他的笑一直都是淡淡的，我真的确定自己了解他的心意吗？除了偶尔的几次，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在我的面前，就只能永远保持他的风度吗？我要的不是一个隐士，也不是一个君子，而是真真实实的他，不掩饰，不敷衍，想说就说，想做就做。我并没有叫他遗弃什么，只是希望他更原始一点，自然一点，就像我们一样，难道不可以？
　　我忽然觉得，或者，我这么久的坚持都是错的。
　　可还是不甘心啊。

　　他来了.
　　不争气的我，心里还是触动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一点失落，甚至是颓然。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那样的失魂落魄，无助的像个孩子。
　　他用头轻轻的抵着我的琴身，他轻轻地说，不知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
　　“她走了，也许不会回来了，怎么办呢？我惹她生气了啊？”
　　他的话音已经有破碎的痛，我想起了那扯碎的薄锦，它应该会痛的。
　　他自嘲的笑笑,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告诉她，不表现给她看，我是欢喜的。我究竟在隐藏什么呢？……只是，从小到大的习惯要怎么改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里面隐藏的光华碎影，我想，我是伤害他了。
　　他的确经历过很多吧？否则怎么会有这么深刻的痛在他的眼里沉淀？
　　原来我还是不了解他的。
　　可我知道，我不忍心再看他难过了。
　　“我原谅你了。”我对着他，是这样心软的女子，竟有些可笑了。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衣袖之下，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有点失望，我以为他是会欣喜的抬起眸子看我的。我听见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他说，
　　“我出生的环境，你不了解。有的事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从小我就懂得怎么样将自己隐藏起来，也习惯了永远的淡定，可是，今天，”
　　他终于抬起他好看的眸子，毫不忌讳的，直直地，锁住我的眼眸，叫我移不开眼去。
　　缓缓的，站起来。带着天生的傲气，这时的他，是我不熟悉的。他不再只是一个翩翩君子了。他带上了一丝剑的锋芒和贵族式的张扬。
　　这样的他，是更叫人着迷的。
　　“我不再逃避了。”他忽然将我扯住，我还未来得及低呼一声，已落入他的怀中。
　　我赌气的想挣扎，他的手臂紧了紧，伏在我的耳边低低地说，
　　“其实，见到你，我总是很欢喜的。”
　　我还能说什么呢？
　　满室光华，心思愉悦。

　　天光愈晓，我自是再次不告而别了。
　　他望着再次空了的房间，一气之下追了出去，自然是不见我的。
　　我想他是恼的，却也无可奈何。
　　我觉得这样真好，他永远看不见我，我却可以把他看的这样清楚明白。
　　这是女子都会有的，原始的优越感。
　　“你说，她怎么又消失了呢？”
　　是夜，我偷偷的站在他的身后，用手一下子蒙住了他的眼。
　　在他身后咯咯的笑起来。
　　他的手覆上我的，一阵暖意传过来。
　　“怎么这样凉。”
　　他对着我的手，轻轻的呵气。我看着他的手指，告诉他，我想听你弹琴呢。
　　好。语气带点宠溺。
　　我要听“月出”
　　他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笑了。
　　好。
　　他向琴塌上看了一眼，自然是没有我的。
　　怎么了？我问他。
　　没，没什么。他是有些疑惑的，取了另一副琴，潇洒的拨动琴弦。
　　我看着他弹琴的样子，好生奇怪，你说，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美好的男子。
　　怎么这样正好，他就属于我了呢？
　　不经轻笑起来。
　　他的琴艺，当世恐是无人可及的。
　　当面而奏，曲中情意未改，只可惜琴的弦音是不及我的。
　　他看看我，叹息了。
　　本来还有一副更好的琴的，只是不知怎么不见了。否则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是吗？
　　是啊，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跟它是很像的。
　　我看着他，也只是笑，笑得过于粲然了。
　　自顾移步到七弦琴前，抬着眸子看了他一眼，柔柔的笑了，带点天真的喜悦。
　　指尖婉动如游鸿，清清溶溶的奏着：
　　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
　　扬之水，白石粼粼。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
　　琴音止，他既惊又喜，“当世恐怕只有你的琴音可以与我共奏了。”
　　他一把揽过我，目光灼灼“你说，你还有多少的惊喜瞒着我？”
　　有些挑衅又骄傲的看着他。
　　他扬声笑起来，完全是一副英雄的气概了。
　　随手取了柄软剑，便在月下的梅林舞起来。
　　身姿玉立，吐意不凡；举重若轻，剑走轻灵；月惊梅落，风声动容。

　　待我又喊渴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弄出了一壶清茶来。
　　“每次你都走了，该是嫌我的茶不好吧？我特意从山上采的 ，只取了三月最嫩的三瓣茶心叶，加三月三的露水沏的，你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嗯，很香呢。”
　　“今晚不逃走了吧？”
　　“嗯。”我竟然就这么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他欢喜的像个孩子，天亮了，我带你也去采那茶，你一定会高兴的。”
　　只能对不起了。即使我不愿意看他失望的表情。
　　“我还要.”
　　“好。”他像对着一个任性的孩子，可以满足她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只为她高兴就好。
　　等他回来的时候，整个笑都僵住了。他把那茶杯猛地掷在地上，便冲出屋去。
　　这回他是真的恼了，他一直都是温和的，那天却这样的绷着脸，皱着眉头，实在不可爱，我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因而更迫切的想要见到他。
　　“对不起。”
　　他只是坐着，也不肯回过头来看看我。
　　我扯扯他的衣袖，他也不理我。
　　坐了半饷，他终于开口了，嗓音低低的，有点沙哑。
　　“你曾经怪我，对你不够坦白。那你又怎么样呢？你又何尝告诉我你的一切？你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从来也没有告诉我，并且也并不打算告诉我。好，即使这些我都不计较。那么现在呢？不告而别？既然你要走，为什么还要骗我？你永远就像一个谜，晚上出现，白天又消失。你觉得这样欺骗我很有趣吗?”
　　他一下子转过身来，迫向我，把我圈在角落里。
　　“说，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欺骗我？”
　　我在脑力不停的搜索可行的借口，他就像洞悉了我的心思一样，忽的逼近我，“不要想撒谎了，说。”
　　“好了，我知道你很生气。我跟你道歉，你不接受，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想欺骗你，可我也有我的理由，不能坦白一切。但请你相信，我隐瞒事实是为了教你快乐，我也不乐意你皱着眉头。至于离开，那只是暂时的。我答应你，只要一百天，一百天之后，我就可以真真正正跟你在一起了。那时的我不会离开，再也不会。我会永远陪你的。”
　　显然，我的辩白并不能叫他满意的。
　　他依然冷冷的，不可知否的模样。
　　情急之下，我详装着要往外走，他自然来拉我，我顺势便倒在他的怀里。
　　他急急的想放开我，我固执的揽住他的腰，
　　“不要。我喜欢你抱着我。”
　　他终是笑了，“不怕羞的小东西。”
　　“喜欢便是喜欢，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看我的眼神深得叫我看不懂了，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的低喃，心里甜的化了。
　　“海棠，海棠，你是天赐给我的。”

　　“要走了吗？”
　　“嗯。”我有些无奈的朝他点点头。
　　他的眼睛只是看着窗外，流露的怏怏不乐的情绪，叫我也没了笑容。
　　哎，男人小心眼起来，叫人真是又爱又怕，哭笑不得。
　　这回，我又该用什么哄他呢？
　　让我想一想。
　　“在想什么呢？”
　　“想你啊。”
　　“呵，连在我身边都要想我，走了可怎么办呢？这样吧，我仁慈一点，让你住下好了。”
　　我哀怨的朝他看了一眼，表示抱歉。
　　即使劝了他一晚上，他还是在意啊。
　　他重又笑将起来，“知道了，去吧。”他这样美好的语气，我的心顿时愉悦起来。
　　“我嫁给你好不好？”我揽着他的脖子问。
　　“什么？”在他还未把眼光抛向我的时候，我已经一溜烟儿的逃走了。
　　我想，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以至于唐突了他。
　　我们才认识三天，就急着要做他的妻子。
　　我真是晕了呢。
　　只是那一整天，我都没有见着他。
　　直到夜间，他也还是没有出现。
　　我只好独自行在漫漫长夜中，找他。
　　我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走，似乎感觉已经告诉我他的方向。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
　　但事实是，我们的确在初遇的水潭边再次遇见。
　　月色淡淡，他的模样浸在夜色里，我看不清，可是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还是叫人不能忽略，叫我不能忽略。
　　他背对着我，我感觉他笑了。
　　他说，用温柔的音调，说：“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如果你出现在今天，我就………”
　　这时，天空中似乎飘起了雨，似乎伴着阵阵花的清芬。
　　不，不是，那是，花瓣。
　　海棠花瓣。
　　它们曾经绽放过，曾经坠落过，现在它们由我最爱的人拾起，带着他的体温。又重新在空中起舞。
　　它们，是为我而舞的吗？
　　“就告诉你，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它们是为我而舞的，它们舞着，笑着，嬉闹着，欢喜着。
　　为它们的亲人，我，海棠妖精。
　　我感觉发间，身上，心里，落满海棠香。
　　“你，你不愿意吗？”
　　他竟然这么惊慌，是我的沉默太久了？
　　“你说呢？”
　　海棠雨还在下，仿佛永生永世也下不完似的。

　　我们相依而眠。
　　那是我睡得最美的夜。
　　只是绽放的愈美丽，凋谢的就愈残忍。
　　我感到身上一阵灼烧的痛，低呼一声。
　　有一丝阳光落在我花瓣般的身子上，我感到我的身子，渐渐的，渐渐的，变透明。
　　不要不要，我还要成为他的妻子。不要不要，我不可以离开不可以的…….

　　百天之后的海棠园里，我作为一瓣花瓣，即将离开。
　　我求花神，让我在今天出现。让我看他最后一眼。
　　花神叹息，何必，即使相见，又能如何？
　　我只是要见他最后一面，我还没有好好的对他说再见。
　　我看见他落寞的身影在殷红如血的花海里愈发清晰。
　　“你等我，百天之后，我就成为你的妻子，不会再离开了。”
　　“你多像一个精灵，夜间的精灵。”
　　………
　　对不起，我又要对你说对不起了。
　　原本今天的我，应该穿着喜红的嫁衣，成为你的妻子。
　　可现在，我只能在枝头，默默流着一滴，海棠泪。
　　你还不知道吧，我的舞比琴好，可惜以前没跳给你看，今天我可以跳给你看。
　　我终于在风中翩翩而舞，一如当初的摸样。
　　这倾尽我一生的舞，该有多么美。
　　我看见你迷恋忧伤的接住我，一如最初。
　　真好，在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吧。
　　我终于可以，好好对你说一句，
　　再见。

　　长记海棠开後，正是伤春时节。

作者有话说

　　不甘心的宣传一下我的长篇《浮尘碎》，诚者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