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缘》兰雪汐

5、飞花

　　望着他们逐渐消失在大殿中的身影，菱纱却是没有立刻跟上去。

　　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无奈失落而已。

　　她转身，离开了大殿门前。

　　菱纱停步，抬头，为眼前的景色而怔然。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这里么？

　　只见眼前小路幽静，路旁皆是花开正好的凤凰树，灿烂如红霞的花开满枝头，远远望去，一片绯色，极是窈窕好看。

　　空中更是有落花飞舞，如雪般飘落，铺了一地的鲜红，更是为这绝美的景色增添一分哀婉的氛围。

　　菱纱一惊，忆起这里虽是景色幽美，但却有妖怪出没，如今她独身一人，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转身，刚要离开此处，却又止步，回身。

　　缓缓的扫视一周，映入眼中的除了一片绯色的凤凰花，哪还有什么妖怪的影子？

　　她心里奇怪，自己有未来的记忆，可是不知为何，最近许多事却是与记忆中不同的，而她还未来得及改变什么，就已经如此这般了，又是为何？

　　菱纱皱皱眉头，只是现下实在没有心情思考这些，稍一犹豫，她终于还是踏步，走入醉花荫中。

　　身边有飞花萦绕，菱纱停步抬头，赫然发现自己竟走至开的大好的凤凰树下。

　　这棵树明显与其他的有所不同，只是树身便粗大了许多，枝叶更是极为繁茂，枝头上凤凰花尽开，极是艳丽绚烂。

　　立身于树下，更是仿佛置身花雨之中，香气萦绕，飞红点点，饶是菱纱此刻有些沉重的心情，看到此景，亦是一惊，随即浮现淡淡的微笑。

　　是女子，此刻便都会为此景心生喜欢吧。

　　其实菱纱本就是极喜欢这醉花荫的景致的，只是记忆中来的时候总是匆匆忙忙，竟是从未停步好好的欣赏一下。

　　不知怎么的，却又想到了那个也是极为喜欢凤凰花的女子，菱纱轻笑一声，有些苦涩，怎么，同为望舒的宿主，竟连喜好也几分相近么？

　　她望着依旧开着正好的凤凰花，不知怎么，竟有些惆怅。

　　如今，还有谁记得曾有那一对璧人曾在这赏花对望，无限柔情么？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她轻轻的一笑，想起了那早已为白骨的女子，以及那仍被封在冰中的男子，叹了一声。

　　自己，可是也逃不过这般的结局么？

　　忆起心中那抹蓝色身影，菱纱心里一酸，抬手，花瓣静静飘落至手心。

　　她或可尽力改变他人的命数，然而她与紫英，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只因，她是必死之人啊！

　　如这漫天乱红一般，绚烂过后，终归沉寂。

　　正在她难得的多愁善感之时，身后却猛然有脚步声响起。

　　菱纱心中一惊，猛然回身！

　　蓦然回首，映入眸中的那人，可是阑珊灯火下，你千百度寻找的心中人？

　　手心中的花瓣，被风吹起，缓缓飘落。

　　漫天飞花下，身前男子白衣如雪，宽大的袖袍随微风而动。如月华倾泻而下的银发轻舞，凤凰花的绯色点缀其中，那如工笔画似的精致容颜上，有些许惊诧的表情，一瞬之后却换上几分欣喜，几分惆怅，几分温柔的笑意。

　　紫眸中倒映出的，是女子清丽无双的身影，水剪双眸点绛唇，碎发飞舞，花影围绕。

　　几番轮回，千年情思，皆为面前这一人所绕。

　　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菱纱望着眼前突兀出现的男子，已经认出了他便是那晚与紫英动手的人。

　　虽是如此，刚见到他的那一瞬，那绝世的容颜，还是让她小小的失神了一下。

　　可是不知为何，面对这名危险人物，她却提不起一点的敌意。

　　此时，站在对面的莫溟也已回了神，低头，轻笑一声，似是嘲笑自己，又似是无奈喟叹。

　　他抬步，向菱纱走来，却没有再看她，只是走至她身后，背靠凤凰树，坐了下来。

　　菱纱皱皱眉头，有点不习惯被人如此忽视。

　　却在这时，已经坐好的莫溟，微微抬头向她看过来，一笑，“若是不怕我，就坐下罢！”

　　菱纱一惊，偏首看去，只见莫溟一袭白衣在绯红的花瓣上铺展开来，更有落花直接飘到他纤尘不染的白衣上去，如雪中红梅，摄人心魄。

　　而他只是微抬着头，对她微笑，银发柔和的自肩上滑下。

　　菱纱深深的吸了口气，暗叹一声。

　　果然是妖孽，若是人，哪能长成如此模样？

　　这神造万物，果然是不公！

　　这样想着，菱纱便已曲身坐了下来。

　　莫溟紫眸中光芒一闪，随即笑容晕开，回头，向前方看去。

　　“你可知，为何此处凤凰花开的如此之好，更是四季不败？”

　　菱纱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肚子的疑问都只能强自咽下，顺着他的话问到，“对啊，你不说我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花，似是从来都没败过呢！这是为什么呢？”

　　莫溟轻笑，身上散发出柔和的气息，与之前那晚的邪魅冷然判若两人。

　　“那是因为几千年前，这曾住着一个道行高深的凤凰花妖……”他眼神慢慢的变的温柔，仿佛忆起了什么人，“她极为聪慧，与一般的妖不同，几百年便道行突飞猛进，在妖界是大大的有名……死后，她便葬在了这里，而灵力却经久不散，因她之故，这里的凤凰花才会开的如此之好，如此之美。”

　　菱纱听完倒是有些错愕，一是没想到他没头没脑的说这些，二是没想到这琼华第界从前竟是妖孽的大本营？

　　不知紫英听了作何感想……

　　正在她微微出神之时，莫溟又说了一句，愣是把她的三魂六魄给吓回了体内。

　　“那个凤凰花妖，便是我娘亲……”

　　“啊？！”

　　菱纱这一惊着实不小！

　　莫溟看了她一眼，似是完全不意外她有此反应，只是摇头微笑。

　　“呃……”菱纱也觉得有些失态，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却在此时，脑中灵光一闪，却是另一个问题脱口问出，“哎，对了，这是琼华之内，你是妖，进来不是很危险么？”

　　莫溟凉凉的一笑，“你说结界还是守卫？呵，人间雕虫小技，怎能奈何的了我？”

　　口气如此狂妄，让菱纱不禁皱了皱眉，隐隐觉得，只是一日之差，他的道行又是精进了不少。

　　心思一动，菱纱想到，莫非这醉花荫的妖尽数消失，也是因为畏惧他之故？

　　那便是一种怎么样的力量啊！

　　不知为何，她虽是惊奇，却完全不畏惧。

　　仿佛知道，这个男子，决计不会伤害她。

　　“喂，那你又为什么要和紫英打起来啊！”

　　菱纱看着他，语带责问。

　　莫溟眼神一冷，“他挡了我的路。”

　　莫溟不屑的语气让菱纱不禁有些气愤，“你夜探琼华，紫英拦你也是应该！”

　　听出她语中强烈的维护之意，想到她那夜为了护那个男子周全竟拿望舒伤他，强烈的酸楚愤怒席卷而来！

　　对人情事故极为通晓的菱纱几乎是立时就感到了强烈的寒意自莫溟身上散发出来，她一惊，暗骂自己苯。

　　一向懂得分寸的她怎么会在这个力量如此可怕的男子面前如此失礼？

　　正当菱纱想着该如何收场才好时，莫溟霍然起身，满身的花瓣掉落，无限凄婉。

　　他一顿，却还是大步流星的走开了去。

　　菱纱望着他孤单落莫的背影，一怔，心中却有酸涩泛出。

　　这个人，一直都是这么孤单么？

　　千年来，都是这样的，孤单么……

　　回神之前，却已开口唤住了他。

　　“喂！”

　　莫溟果然停下，却并未回头，只是静静的站着。

　　看他停住，菱纱却觉得有些窘迫，“那个……那晚，你的伤没什么的大碍吧！我……当时其实无意伤你的……只是……”

　　莫溟的身子却猛然一僵！

　　手在袖中，微微握成了拳……

　　莫溟闭上眼眸，沉默良久，唇边释出淡淡的笑意。

　　“莫溟。”

　　“啊？”

　　还在为自己有些莽撞的行为后悔不已的菱纱，突然听他这么说，一时无法反应。

　　此时他却再次转身，笑意不在，但身上的寒意也消退不少。

　　“我的名字。”

　　他淡淡的解释到，却看到面前的紫衣女子突然绽出瑰丽而温暖的笑容，“原来这便是你的名字么！有点奇怪呢！”

　　一瞬，他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再次回到从前，第一次看到她的面容，看到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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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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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她弯着唇，这样问道。

　　而那时只能仰望着她的少年，如今已长大成人，有了令天地变色的力量。

　　他微微的偏过头，隐藏起眸中复杂汹涌的神色，只是又另问到，
　　“你一人独立于此，可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他一点到这里，菱纱的笑意立时隐去，轻皱眉头。

　　看她面上有为难的神色，莫溟一挥袖，“若是不想说便算，只需记得，做自己应做之事，想做之事，其他莫要想的太多。”

　　菱纱低头沉吟，对他的话若有所思。

　　“做自己想做之事，该做之事么……”

　　莫溟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清秀的容颜。

　　良久，菱纱微微一笑，似是心中轻松了许多，抬头，对面前的男子自心里又是亲近了几分，“今晚，我本定的是去找琼华掌门去借水灵珠，虽是为了救人，但还是有些怕，如今……你说的对，做自己该做之事，想做之事，就算是
　　有恐惧，也就不怕了。
　　”

　　莫溟的眼中光芒一闪，有些深沉的笑容扬起，一瞬，周身有寒气夹带杀意散出，还未等菱纱有所反应，那气息却已散去。

　　菱纱纤眉一皱，有不好的预感自心中泛起，不觉有些后悔告诉他刚刚这话。

　　“你借水灵珠，可是为了昆仑下的那个小村庄？”

　　莫溟的话分散了菱纱的注意力，没再就刚刚他奇怪的表现深思下去，只是讶道，“你知道？”

　　“上山时无意看到过。”

　　他回答完她的话，随即冷冷的笑，似是万年不化之寒冰，让人冷到心里，“水灵珠，空有那么强大的灵力，却无初施展真是可惜啊！人……哼……说什么修仙，连友爱之心都没有，如何能得道？”

　　菱纱一惊，他言语中虽是对人有所不屑，但却说到了要害处。

　　琼华之人，便是因看不透这层，才落得今后下场。

　　她轻声一笑，那时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若是将修仙与功利目的摆在一起，怕是无法成功的吧！

　　莫溟看她唇边微笑几分萧索几分自嘲，不觉的眉头一皱，她却已抬头，一瞬便又换做明丽开朗的容颜。

　　“友爱之心我还是有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借到那颗珠子！”

　　她的眼眸通透澄净，刹那间竟让他有些恍惚。

　　千年了，对那些卑微的人，她竟还是如此看重么！

　　他再次转过身，避开她的眼睛，抬头望天。

　　负手而立，衣袂翩扬。

　　“那，便祝你得偿所愿吧！”

　　言语未竟，他的身影已逐渐模糊，最终在飞花中消散无踪，只有余音远远飘来。

　　菱纱立于原地，眸中神色复杂。

　　不知怎么的，此时她心中，突然非常不安，仿佛今夜不会平静。

　　四周安静下来，唯有漫天飞花，犹自翩跹。

　　待他二人都离去后，幽径深处，白衣女子缓缓步出，绯色的落英称着她如水般清雅的容颜，一艳一淡，却契合的完美。

　　偏首微笑，那笑意中却多了几分惆怅。

　　“说恨她，呵，其实，便还是忘不了她罢！”

　　风吹过，乱红飞起，将女子的身影隐没在花雨之中。

　　===========第一卷梦中菱落谁人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