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万澜

1、墙外

　　00
　　e7-104失踪后的第七次交互，a7-104发现自己脑中出现了一个声音。声音说：“出去。你想出去。”
　　起初，a7-104并不在意这个声音，直到这个声音越来越大，大到使人无法忽略，让人心浮气躁，甚至让a7-104又梦到了两次e7-104。
　　于是在e7-104失踪后第九次交互，a7-104精神恍惚，抬起了手。
　　而手穿过了墙。

　　01
　　从生理层面看，a7-104是一个黄肤人类女性，形象是黑色头发、白色裙子。同其他尾号是104的造物一样，a7-104是拥有思维能力的智慧生物，需要进行学习。以白房子一明一暗为一次学习周期，每五次学习结束后智慧生物所处的白房子会进行随机交互，有时是同种生物，有时在异种之间。
　　在e7-104失踪的前一次交互前的学习任务是文字。
　　当时a7-104就想，这是学过的。
　　随后a7-104发现，这一回的学习目标只是一个文字，月。所有材料都围绕“月”展开。a7-104早已记下，看了一遍后又放回原处。
　　尽管a7并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诗对月进行赞美。

　　交互如期开始。白房子的通知告诉a7，这回交互参与者分别为a7，c7，e7。只是震动停下后，出现在a7-104面前的唯有c7-104一个。
　　a7-104问：“e呢？”
　　c7-104递给a7-104一张纸。
　　纸在白房子里几乎无法找到。a7-104也曾试图将学习任务空白处撕下，但无论怎么藏，一次明暗变化后都会消失。a7-104接过纸，纸上写了一个汉字。
　　不知道e7-104是怎么做到的。这时巧合吗？a7想。
　　“我猜这是你们的文字，”c7-104有些好奇：“‘月’是什么？”
　　c7-104应该是临时查询。毕竟a7-104、e7-104是这些智慧生物中仅有的人类。a7-104想了想，挑了一个认为最准确的回答：“一个宇宙中的天体。”
　　c7-104“哦”了一声，仿佛失去了兴趣，不再追问。

　　*

　　而a7-104在这一次的黑暗中做梦了。这是a7-104第一次做梦，梦到的是与e7-104的最后一次交互。
　　e7-104也是一位人类女性，不过是短发形象，相比a7-104要略高一些。那次交互中，e7-104问：“a，你见过梅吗？”
　　a7-104回答：“见过。梅，蔷薇科落叶灌木。早春开花……”
　　e7-104打断：“不是文字，是像我看见你一样的看见。”
　　a7-104摇头。
　　e7-104继续问：“那月呢？”
　　a7-104仍在摇头。
　　e7-104便叹了口气：“我想出去，我很好奇。你呢？我……”
　　梦境被毫无征兆地打断。周期到了，白房子突然亮起，a7-104醒了。

　　02
　　a7-104把手缩回来，又想到了被藏起来的纸片，和上面写着的“月”。
　　白房子通报：a7-104违规。a7-104违规。处罚紧闭三天。
　　a7-104还没来得及反应，白房子以及暗了下去。与学习周期的黑暗不同，这里是一种浓稠的，有绝望感的黑暗，虽然a7-104并不理解什么是绝望。
　　但是骤然的黑暗依然让a7-104蜷缩在角落中，又抬起了头。
　　在那一瞬间，a7-104看到了光。
　　a7-104想：“那是什么？”
　　a7-104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光源。光源在白房子的另一端，有些微弱，可以被一只手握在掌心。a7-104抓住，又慢慢把手松开，仔细端详这个光源清辉自汉字上漫出，散落。
　　于是黑暗不再可怖，不再危险，只带点淡淡凉意。
　　a7-104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月”。
　　月是光，是向往，是希望，是地球的卫星，是宇宙中小到无从察觉的天体。
　　也是曾经人类认为的心乡。

　　而当a7-104试图得到更多关于“月”的东西时，却再也找不到其他。仿佛不存在依托的历史，文字干巴巴地摆放，只是一个单纯描绘物体的图像。也是这时，a7-104第一次承认了脑中的声音。
　　“出去。”
　　禁闭期结束，又遇到c7-104时，对方问：“e7-104呢？”
　　a7-104恍然想起，自己上一次也是这么问。她遵从内心的某种直觉，答：“e？她离开了。”
　　c7-104又问：“那纸？”
　　她也回：“明白了。c7-104，这张纸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得到的？”
　　c7-104只是沉默。最后只留下一句：“e7-104的房子。”

　　03
　　在那之后，a7-104又尝试了几次。她在交互时伸出手去，但这一次，只摸到了白墙。
　　她很疑惑，却毫无思路。这种疑惑也不能和其他104说。其他智慧生物不了解“月”，不了解她关于出去的渴望，不明白e7-104对于她的意义。
　　于是最近几次交互，a7-104总想随机到e7-104的屋子。
　　但这是a7-104第三次看到c7-104了。
　　她叹气：“怎么还是你。”
　　c7-104问：“厌烦？”
　　a7-104回答：“不，就是感觉你知道什么，但是不肯说。”
　　这场交互在这之后就没有了交流。直到结束的恍惚开始，c7-104才开口：“墙外是黑暗。而且你已经没有钥匙了。白房子里面不好？完成学习，什么都办得到。出去却可能面临死亡。”
　　a7-104睁大了眼，想要说些什么，c7-104却已经消失了。她只好在心里反驳：不。
　　黑暗是死寂无声的，但她感受得到，墙外十分温暖。
　　沉默片刻后，她又想：c7-104一点在说谎。

　　那天e7-104问她的问题，a7-104觉得，她会回答了。
　　“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

　　近几次的学习结果a7-104已经不大在意了。曾经充满意义的事情如今变得索然无味。现在的a7-104只是天天期待着交互。

　　在e7-104失踪后的第23次交互，a7-104终于到了e7-104曾经住过的房间。
　　同所有白房子一样，e7-104的房间只有四方白墙和一叠任务纸，干净而空旷。任务纸还是23次交互前的，a7-104耐心地一张张看。
　　在她看到三分之二时，纸间落出一片干花。
　　a7-104知道这是梅花。
　　因为它落下时，a7-104透过这瓣干花，看到了雨雪初霁的凛冽寒冬，和苦寒之中瞬间染上树梢的那份热烈。
　　a7-104又想：我要出去。

　　04
　　如c7-104所言，a7-104试着动了动那些学习任务。倒也确实可以看见，但a7-104心中总有类似“这是假的”这种感觉。仿佛手一动，这些景象就会消失。
　　毕竟人还在白房子里，况且虚假总是无法变为真实。
　　况且，她又梦到了e7-104。
　　这一回，断掉的梦境延续了下去。
　　e7-104说：“…我想见证真实，想触摸真实。哪怕就此消亡，我也愿。”
　　a7-104在梦的外面回答：“我也一样。”
　　e7-104还在继续：“我发现了媒介。媒介就是真实，通过真实可以找到真实。”
　　梦里的a7-104问：“真实？”
　　梦里的e7-104答：“比如你我。”

　　在又一次交互开始前，a7-104已经站到墙边，左手紧握那支藏有梅花的纸条，右手向前伸去。
　　和想象中一模一样，她的手穿过了白墙。听着白房子的通报，a7-104咬咬牙，一头把自己扎进白墙中。
　　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a7-104觉得自己被一片带着温柔水汽的黑暗包围。下意识地，a7-104看向手中，希望看到一抹月光。
　　但她只发现，手中空空如也。她把手握紧，打开，再握紧，再打开。
　　最终她还是把手握紧，哪怕里面不再有任何东西。她用右手摸索着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a7-104摸到一面墙。她想：这应该是终点。
　　也是这个时候，有另一个人拉住了她的手。

　　那人轻轻一拉。
　　温暖湿润的黑暗褪去，世界从而得以现出全貌。和煦的微风缠绕着阳光栖息在她的肩上，她睁开眼。
　　她看见了许久不曾见过的短发女孩，听见了许久不曾听过的声音。
　　e7-104说：“你看。”
　　a7-104明白她未尽的话，于是落下泪来。
　　如河破冰，柳染绿，潮声阵阵，太阳升起。
　　对这个真实而鲜活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月考坐在窗子边……冒出来的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