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坎漓

22、红色裙子

　　屋内十分安静。
　　稀薄的月光透过窗楞落进来，照亮了一小片地面，家具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可见。

　　夏甜甜站在门口，用手电一寸寸照过屋内的角落，负责摄影的俞生也操纵着摄像机将屋内的一切纳入镜头中。
　　与别的明显被搬空得差不多的房间不同，这间卧室似乎一直维持着小白楼被封锁前的模样，落满了灰尘的家具静默地伫立在原地，显得井井有条。

　　屋内摆放着两张单人床，左右各有一个空荡荡的床头柜，中间的柜子上则放置了一盏带灯罩的床头灯。
　　贴着右边墙壁的是衣橱，贴着左边墙壁、正对着窗户的是张大书桌，床脚对着的是电视柜，但是并没有电视，墙角贴着穿衣镜。

　　地上甚至垫了一大块地毯，只是被潮湿的水汽侵染多年，已经开始腐烂。
　　夏甜甜踩在上面的时候脚下产生了轻微的陷入感，吸饱了水的地毯在鞋底的压迫下渗透出浑浊的液体，仿佛正将脓从肿胀的肌肤里挤出来。

　　这样的联想令夏甜甜本能地感到不适起来，她加快步伐朝着里走去，离开了那块湿漉漉的地毯。

　　几个人跟在后面慢慢地走进来，南城跟得最近，俞壬不露痕迹地拉着苗美娜落后了一步，与南城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看出了南城的反常，有心想要提醒夏甜甜，然而却又找不到机会。

　　这间房间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然而却与此前所见废弃的房间对比鲜明，一眼就能令人看出这里的不对劲。

　　【这个房间有问题】
　　【为什么没有被搬空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鬼不会就在这里吧】
　　【嘤叽】
　　【甜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了】

　　而夏甜甜也确实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她一走进来就感受了房间内比外面更低的气温。

　　这间房间为什么这么冷？
　　她下意识的双手搓着手臂，想要借助摩擦使得自己的肌肤回暖，然而那种阴冷犹如跗骨之蛆，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分毫。

　　明明上次来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
　　她回忆起上次来此踩点的事，心下逐渐安定起来，将一切归咎于了到了夜晚气温骤降。

　　“哇，我感觉一进来就有种气温瞬间下降的感觉！”俞壬动作夸张地搓了搓胳膊，朝着直播间里的观众说道，“没骗人，真的有那种感觉，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气？ ”
　　说着，他又转头去看夏甜甜，问道：“甜甜，你感觉到了什么？”

　　夏甜甜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微微颔首，肯定了俞壬的话：“说是阴气也不为过，这里的气场确实比较特殊，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这里应该死过人。”

　　【啊啊啊啊——】
　　【前面的鬼叫什么】
　　【噗嗤】
　　【我萎了】
　　【真的死过人吗】
　　【小白楼里确实死过人，还请过大师来施法，我就是桐城的】
　　【桐大学生，小白楼一直被封，不清楚原因】

　　夏甜甜开始环顾四周，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了墙角的衣柜上，久久没有移开。

　　摄像头也随着夏甜甜的视线转去，将衣柜纳入了镜头内。
　　那只是个普通的老式衣柜，有四扇门，当中两扇对半开，黑漆的表面嵌着镜子，镜面落了厚重的一层灰，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瞧不清楚。

　　然而，当镜头聚焦于那两扇柜门之时，只听见极其细微的一声响动——“吱呀……”
　　闭合的柜门慢慢地敞开了一条缝，仿佛就在刚才，有人自柜子里面伸手，轻轻一用力，推开了它。

　　【草草草吓了我一跳】
　　【孩怕】
　　【风吹开的？】
　　【怎么回事】

　　极窄的缝隙——俞壬离柜子不远不近地站着，自他的方向看过去，只瞧见那缝隙中一片幽沉的黑。
　　似乎里头什么都没有，又似乎里头什么都有。

　　【！！！】
　　【卧槽】
　　【那是什么】
　　【刚刚有个东西】
　　【眼睛珠子？】
　　【里面有个眼睛一晃过去了！】
　　【衣柜里有人】
　　【有人个屁，怕不是鬼哦】

　　就在俞壬移开视线的刹那，弹幕疯狂地滚动起来。
　　俞壬下意识地转回头去看那衣柜，狭窄的缝隙渗透出浓郁的黑，仿佛择人而噬的幽沉深渊。

　　就在此时，站在一旁的夏甜甜突兀地朝着那个柜子的方向前进了一步。

　　“甜甜？”俞壬小声唤她。
　　可是这一次夏甜甜却没有给他回应。

　　她微微侧着头，苍白的面孔逐渐为一种怅惘而哀伤的神情所侵染，而那双深褐的眼瞳也慢慢失却了焦距，变得迷离失神起来。
　　俞壬注意到她的嘴唇在嗫嚅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太轻了，谁也听不清。

　　俞壬朝大家比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一时间，只有摄像机还发出轻微的工作声。

　　秋夜的风吹过树梢，纷披的树叶彼此刮搔出细微的声响，角落里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不知是老鼠还是某些不知名的虫豸。
　　就在这介乎于安静与纷喧的环境中，他们终于听清了自女孩口中倾吐出的话语。

　　准确地说，是一支听不清词的旧曲。
　　声声句句，侬软呢喃，凄婉哀怨，却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香艳夭娇。

　　夏甜甜唱歌，有这么好听吗？
　　俞壬甚至想不起来，夏甜甜自哪里学的这首歌。

　　【有点儿诡异，艹】
　　【其实挺好听的，就是让我害怕】
　　【应该是知心客的调子，唱的是吴语】
　　【终于有大佬解惑了】
　　【甜甜什么时候学会的吴语啊】
　　【老粉，没听她唱过】
　　【你们确定……唱吴语的，还是甜甜？】

　　弹幕一出，直播间里霎时一静。
　　一种悚然的恶寒之感倏然爬遍人的全身。

　　而此时的夏甜甜仿佛已经陷入了某种玄奇而诡异的情绪之中，她行走的姿态变得极为婀娜娉婷，脚步落在地上轻巧无声，腰肢也随着走动的幅度佻薄地款摆，如一枝细细的柳条叫风吹荡着飘来摇去。
　　她一步步朝着紧闭的衣柜走出，行动间，令人很容易思及那些旧小说里描绘的女书寓们。
　　甚至于某一瞬间，他们感觉，她身上那身为直播准备的暗黑哥特风的裙子，仿佛也变成了颜色艳丽轻浮的印度绸旗袍了般。

　　夏甜甜终于停在了衣柜前。
　　她伸出手，缓缓拉开了衣柜的门。

　　空荡荡的衣柜里只挂了一条红色的旗袍裙子。
　　似乎有风吹过，那裙角微微摇曳了一下，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带着几分难言的妖冶与轻佻。

　　“啊！！”
　　一声悚然的尖叫划破了满室沉寂，俞壬回头看去只瞧见苗美娜飞快地逃出房间去的背景。

　　“娜娜！”
　　他叫了一声，看了一眼站在衣柜前的夏甜甜，转头朝着苗美娜离开的方向匆忙追了出去。

　　举着直播设备的俞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屋子里就少了两个人，他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要去追俞壬他们，还是留下来继续跟着夏甜甜。

　　这和剧本上说的不一样呀。
　　他茫然地想。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动静也没有打断夏甜甜的动作，她仿佛彻底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她的手指慢慢抚摸着那条红色的旗袍裙子，感受着滚过指尖的丝绸触感，神情专注地堪称痴迷。

　　她轻声哼唱着听不清词的小调，将那条裙子从衣柜里取出来了，比照着自己的身形对着嵌在衣柜门上的镜子左右照，如一个爱俏的姑娘在挑合身的裙子。
　　可是镜面早就被厚重的灰尘覆满了，雾蒙蒙的一片，哪里照的出人影？

　　然而夏甜甜的动作那么自然，就仿佛真的从镜子里瞧见了自己一般，就这样在镜子面前照了许久，才终于满足地将裙子放了回去。
　　就在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夏甜甜居然抬起了胳膊，伸手拉开了自己腰侧的裙子拉链——
　　她要脱衣服！

　　“甜甜姐！”
　　举着拍摄设备的俞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匆忙移开了镜头，想要喝止她的动作。

　　可是夏甜甜连头也没有抬一下，依旧自顾自地去解衣服。

　　单邱见状忙冲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她两只手，强行制止了她的动作：“夏甜甜！”
　　幸而她似乎不是很熟悉这条裙子的拉链，拉到一半就卡住了，这才没有真的在众人前露出不雅。

　　“夏甜甜你疯了吗？”单邱怒气冲冲。
　　夏甜甜似乎终于将周围人的话听进去了，她睁着一双茫茫然地眼抬起头来，看向单邱。

　　单邱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发的疯，才会在想在直播间里脱衣服，然而对着少女神情空茫的面孔，他还是不自禁地软下了语气，压低了声音警告：
　　“你注意一点，别脱……”

　　一语未竟，夏甜甜猛地咬在了单邱的手腕上，力气之大，让单邱怀疑她会不会咬掉自己一块肉！
　　他疼得松开手，用力甩了几下，才夏甜甜的牙下抢回自己的手腕，丝丝殷红自手腕上的齿印里渗了出来，是血。

　　夏甜甜挣脱单邱的束缚，一把将挂在衣柜里的旗袍裙子夺了下来，头也不回地飞快窜出了房间。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