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坎漓

11、开花圈店

　　江陵回了学校才想起自己下午晾在外头的被子还没收回来，他摸了摸晾衣绳上的被子，不出所料，已经被夜间的露水侵染，泛着潮气。
　　江陵有些无奈地将被子收了，抱回了寝室。

　　寝室内灯火通明，室友正吵吵嚷嚷说着话，猛地察觉到江陵推门进来，屋内倏然安静了一瞬。
　　江陵将被子放在了自己的凳子上，准备明天再拿出去晒一晒。

　　他稍作收拾，便提着装了干净衣服的袋子去澡堂洗澡。

　　热水自头顶的花洒淌下，落在冰冷而无血色的肩膀上，熨出潮湿的雾气。
　　纵然这具身体被简单的修复过，也依旧不是属于活人的。
　　即便江陵用自己的灵力时刻温养，只能让它保持在半生半死之间，甚至连体温与心跳都需要靠术法来操控。

　　“江陵儿。”打神鞭的声音轻轻在他脑海中响起。
　　它早早就诞生了灵智，可以与江陵交流。它在叫江陵名字的时候，总喜欢在后头坠个儿化音，仿佛这样就显得自己与江陵间的关系格外亲密一些。
　　江陵在心底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打神鞭问得有些迟疑：“如今世上的神灵剩的已经不多了，你待山鬼，是不是过分苛刻了些？”
　　“有么？”
　　打神鞭道：“那两只妖也没犯下什么大错，你这样……”

　　江陵倒是不觉得自己今日对冥萝过分苛刻了。
　　那两只妖的确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然而仅仅是欺瞒神灵一点，便是江陵所不能容忍的；而冥萝身为神灵，竟然被两只小妖哄得团团转，更是错得离谱。

　　江陵轻轻阖上了眼。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年他承接天道意志，绶封神榜、掌生死册时，世间神鬼妖魔体系早就已经分崩离析，天宫荒芜，地府倾颓，十八地狱恶鬼无人镇压。
　　他用了数十年时间，才整肃鬼道，亲手建立起新的鬼域，将万千恶鬼禁锢其中。

　　然而十殿阎罗尽数消失，东岳身死，黄泉无主，三途河枯涸，奈何桥塌陷，即便是连六道轮回也难以维系。
　　江陵只得重建轮回，设下孽镜台，照出往来魂魄善孽功过，以定赏罚；又册封数万鬼差，游走人世，引渡亡魂。

　　只是那时候妖邪横肆猖獗，更有鬼怪妖魔雄踞一方，圈囿座下鬼物，怎么肯将他放在眼中，乖乖照着他的安排放那些孤魂野鬼进轮回？
　　江陵正是在那时以铁血手腕镇压不服之众，森严赏罚，才重新建立起了在这些妖魔鬼怪眼中属于地府的权威，使得轮回得以正常运行下去。

　　而如今这般对冥萝与那两只小妖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要册封诸神，可是倘若世间万物对神明无敬畏之心，纵然以天道之名设下正神神职，又与那些占山为王的野神妖仙有什么差别？

　　只是这些事，也没必要多费口舌向人解释。
　　见江陵久久不出声，打神鞭也噤了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江陵洗完澡便回了寝室，几个室友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打游戏，听见江陵回来的动静也没回头看一眼。
　　江陵刚走到桌边，便察觉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了。

　　是翟明志给他的那个信封。
　　信封没有封口，之前拿在手上的时候江陵随意看了一眼，是一沓厚厚的粉红钞票，几万块钱的样子。

　　江陵拿起信封将钱倒出来，塞在里头的那张卡也跟着掉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几个室友的手依旧放在鼠标上，脸却偷偷侧向一旁去觑江陵的动作，只见江陵随手将那一沓钱塞进了自己的钱包里，蹲下身从地上捡起那张卡。

　　钞票太厚，塞到有些小的钱包里便挤不下，连锁扣也扣不上。
　　江陵也不在乎，随手将钱包丢在了桌上，只多看了那张卡几眼。

　　卡是工商银行的存储卡，背面用胶带纸贴了密码，六个六，只是不知道里头有多少钱。
　　翟明志分得很清楚，三万块钱是请江陵看一看自己家情况的，卡里的钱则是江陵捉住那两只小妖的报酬。

　　江陵将卡塞进了自己的钱包中，随后就上了床。

　　……

　　次日一早，江陵就起床去上课了。
　　班上的同学依旧如往常那般疏远他，他也不曾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

　　第二节课课间，鬼差来了一趟。
　　是来和他说周胜那件事的后续的。

　　一早周胜起来就在家门口发现了一沓粉红的钞票，用黑色的塑料袋装着，摆在门口显眼的位置。
　　确实如江陵所说的那般，不多不少三千块钱。

　　鬼差道：“大人，我瞧着那夫妻两个人都快高兴疯了，现在就坐在家里等剩下的三百万上门呢。”
　　江陵只轻轻点了下头，没说话。

　　鬼差又道：“钱是只猫送上门的，我瞧了下，那猫也是半只小妖。”
　　之所以说是半只，是因为这只猫只开了灵智，听得懂人的差遣，但是却没真正修炼过。鬼差行走人世，见多识广，猜想这猫的灵智只怕是叫人用邪术强行催生出来的。

　　“猫？”江陵像是来了些许兴致，问了句，“什么样的？”
　　“黑的，瘦瘦小小的，瞧着只有一两岁大的样子。”鬼差道，“大人，可要我去瞧瞧是谁施的这邪术？”

　　江陵却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一个愿买，一个想卖，何必去找？”
　　鬼差应了一声，见马上又要上课，忙走了。

　　……

　　下午下了课，江陵再度去了花鸟市场。

　　从门口走进去，街道两边都是些卖花草鱼鸟的店铺。
　　他一路目不斜视，直走到第三个路口，拐弯。

　　不同于外边的热闹，这一条街都冷冷清清，空落落的没什么人往来，只有三五家小店还开着门，其余的店面都关了门。
　　只那几家店铺也不显得兴旺，卖花的，花草打了蔫儿，卖小宠物的，门口水箱里已经飘了好几条翻了白肚的鱼。

　　江陵挑了一家要出租门面的店，照着贴在玻璃门上的纸上留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那边很快接起，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江陵将自己想要租下店面的事说了一遍，挂了电话后很快便有人匆匆赶来。

　　兰舟行远远就瞧见了站在店门前的男人，再联想到方才电话中听到的年轻声音，不由猜想这人就是想要租下店铺的人了。
　　他惯来知道自己什么模样容易博得人的好感，当下唇角微扬，笑容真挚又和煦地走过去，问：“你好，是你要租门面吗？”

　　江陵转过脸来，朝他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江陵。”声音清冷，态度疏离。

　　“我叫兰舟行，店铺是我的，租金一个月一千五，押一付一就好。”兰舟行顿了顿，问他，“你不要不要进店里看一看？”
　　“好。”

　　兰舟行得了准话，伸手自包里拎出了一大串钥匙。
　　江陵粗粗瞥了一眼，估计有二三十把。

　　察觉到江陵的目光，兰舟行哂笑一声，道：“这条街的店都是我的，钥匙有些多……你等等。”
　　江陵瞧着他蹲在地上数钥匙，数了许久，终于找出了对的那一把，打开了面前店铺的门。

　　“这间店面还是很不错的，你看，很宽敞，墙之前粉刷过，也不脏，地板也平整……而且还有二层。”
　　兰舟行带着江陵瞧了瞧一楼，又领着他上了二层。

　　二楼明显要比一楼阴凉许多，不同于一楼收拾得干干净净，二楼上还有许多被防尘布盖着的家具。

　　兰舟行注意到江陵的视线停驻在那些家具上，干脆走过去掀开防尘布一角给江陵看。
　　他解释道：“之前租店面的人搬走的时候懒得带着，就留了下来，也有七八成新呢，你要是想留着就留着，不留着自己找人搬了也行。”

　　江陵瞧了瞧，二楼的家具摆设明显是一个偏向休闲的场所。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被掀起了防尘布的家具，是一张风格简约的玻璃茶几，他垂下眼帘，浓长的睫羽遮却了眸底色彩，不知在想些什么。

　　兰行舟见他久不出声，不由问了句：“江陵？”
　　江陵抬起头来，看向他，唇角微微上扬，似不经意般问了句：“之前租的是什么人？”

　　兰舟行道：“一个心理医生，租了有大半年，后来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匆匆退了租就走了。”
　　“是么？”江陵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

　　兰舟行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上两句，劝江陵租下这个店面，就见江陵从钱包里摸出一叠钞票，道：“先租一年。”
　　“啊……”兰舟行懵了一瞬，下意识地道，“租一年吗？会不会太久？要不要租三个月的先？付了钱可不给退租了。”

　　然而江陵却坚持道：“一年。”
　　“行吧，一年。”兰行舟道，“那不用押金了，你给我一万八，这个月还剩十来天，从下个月开始算吧。”

　　江陵点了点头，抬眼四处打量。
　　兰行舟见江陵一租就是一年，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问了句：“你打算开个什么店啊？”

　　江陵瞥向他，神情淡淡地道：“花圈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