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三九四九

3、伥鬼

　　南方的雨拖拖拉拉下了半个月，他也就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还有什么办法呢？反正都是孤家寡人苟延残喘。
　　同事来过，撂了一个果篮，他不是很会和人打交道，面对着好心的同事也不知道说什么，相对无言，也只能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屋子里挺冷的，南方的冬天真是恼人。
　　可是腰腹那里是暖的，那里窝着一只小猫。

　　小猫不大，好几年没长过，只有牙长了，尖得很，毫不费力就能咬破薄薄的皮肤。
　　真好，不痛。
　　他低低咳了一声，把小猫捞出来，小猫是纯黑色的，金色的竖瞳，看着挺吓人，“就跟自己似的”他眯着眼睛想。
　　小猫软软趴在他肩窝上，伸着细小的有倒钩的舌头去舔他的颈子，粗粗掠过跳动的温热，那是颈动脉。尖利的小牙扎进去，因病而更加敏感的男人一哆嗦。
　　男人强撑着下了床，任由小猫挂在身上，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到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个乱糟糟的房间，这一片的颜色浓丽艳俗，大概是演出的花衣服。这一片是仓鼠病存起来的老式留声机、旧报纸、发黄的日记本。这一片是黑白的，厚厚的马赛克，在一角露着病历本。这一片是上下颠倒的，座机固定在天花板，是怎样都触不到的高度。这一片是病房装饰，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窗帘，死寂得像太平间。最后一片是正常的，却有着一层滤镜，像老照片，又像是穿过了时间隧道，模模糊糊。
　　唯一的清晰又漂亮的是那只黑猫。正经又放荡，有一丝血线从脖颈那里挂下来。

　　什么时候认识这只猫的呢，好像是有一天下班吧，结束了兼职，钻黑黑的小巷子回家，说是家，不过就是个落脚的地方。
　　黑猫就跟在身后，不声不响和黑夜融为一体，直到趁他不经意钻进了门才喵的一声，直扑到他身上。
　　他当时就喜欢上这身油光水滑的皮毛了，也许喜欢的是黑猫那一股子活气？谁知道呢。
　　就这么喜欢了，就算后来发现了这猫一身毛病，贼事儿逼不算，还觊觎着他一身鲜血，也扔不掉了。就养着呗，又不耽误什么。
　　后来他得了病，更舍不得扔了。
　　不是什么大病，癌。

　　可能对别人这是个大病，全家呼天抢地，自己痛不欲生，他却觉得挺好的，医院也不去，药也没开，当天立了遗嘱，为数不多的东西都送他长大的那个孤儿院。反正自己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也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癌挺好的，给了他一个不用再假装热爱这世界的逃生门。
　　至于疼，嘿，他最擅长的就是忍疼。

　　疼到骨头里了，有点站不住。索性跪下来，有点眩晕，可能是失血过多了吧，谁知道呢。
　　谁会发现我呢？真好，这一身血肉最后供了一只黑猫，不算百无一用。

　　黑猫，我死了，你上哪儿再去找这样一个百依百顺的伥鬼啊。

作者有话说

　　黑猫是象征，房间也是象征，他是人不是鬼。
超现实一下，反正这个坑就是各种奇奇怪怪的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