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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版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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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1
来自武藏国的军队经过三日夜的长途跋涉,终于在第四日早晨到达了御水河畔。
在四处弥漫着的浓雾的掩护下,前军开始准备渡河,中军则迅速沿着河岸线驻扎设防。
将士们聚在一起卖力地搭建着军帐,厚重的军旗早已被卷好叠放在架在岸边的战船上,沿河一面也用石块垒砌成了半人高的围墙。
巫女荨带着她的近侍从他们之间走过,她小心捏着略有些拖地的红色绯袴,乌黑的长发由白色檀纸束起,脸上蒙了素纱,只露出沉静而带着傲气的双眼。
将士们原本正吵吵闹闹地为即将发生的战争做着准备,但在她途径时便一律噤了声。
将营里很少能看到女性,哪怕对方只是个个头不高的小姑娘,也有有几个胆子大的拿眼偷看她。
荨没做什么反应,目不斜视地经过。反倒是她的近侍,一个作一副时新的武士装扮、身披厚重甲胄的青年男子一记眼刀斜了过来。
将士们被吓得不敢动弹,男子的那种眼神带着刀剑般的冰凉决绝,仿佛下一秒就会抽出腰间的打刀,直指他们的鼻尖。
“长谷部。”女孩叫了男子的名字,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阻止意味。
压切长谷部颔首,跟上女孩的脚步。
从杀意到温顺不过一转脸的工夫。
直至两人走远,那些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士们才堪堪吁出一口气。
“喂喂,那男人是什么来历啊?”
“你瞧见他羽织上绣着的五瓜家纹了吗?……他恐怕是织田家的家臣。”
“尾张么?这场战事恐怕有些复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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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位于武藏国与上野国边境的松井田城被妖怪侵略。
城主被俘,城民或死或逃,松井田沦为妖城。
武藏国大名出于本国百姓安全的考虑,派兵征伐松井田。
为了彰显本次战争的正义性,他还想安排象征着纯洁与庇佑的巫女随军出征。
可是战国时期,巫女部族本就不归任何藩国占有,硬要划分的话,倒是应该直属于天皇。
只不过,武藏国较其他小国更为安定、适合巫女修行,久而久之,武藏国国土内就发展出了一支强盛的巫女部族。
该部族巫女与武藏国皇室通婚的情况愈发普遍后,巫女倒成了武藏国的专属物。
荨的母亲乌丘夫人向荨转达了丈夫的要求,但这仅仅是转达而已,向来顺从丈夫的乌丘夫人显然没有给女儿拒绝的权利。
“你有这些东西保护,怕是很安全!”她微笑,染着艳丽色彩的唇微微掀起,眼风扫过下位跪拜着的十几个身影。
荨一时没有接话,尚稚嫩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
尔后,她答道:“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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荨快步走进自己的营帐。
说这是营帐其实不然,它由五个帐篷组成,外插有简易的篱笆,形成一个独立的小院。
像是生怕怠慢了她,军队驻扎后,总是不断有东西送过来,在门口堆成了一座小山。
荨回忆起她刚才在中军帐开会时那些将领们的眼神,
......
五个帐篷一个给荨住,一个放随行的物品,剩下的用来安置陪伴荨一起出征的六振刀剑们。
是的,就是刀剑们。
包括压切长谷部在内的所谓的她的部下,其实是她用灵力唤醒的刀剑的拟人化。
这些被唤醒的刀剑们有自己的意识和行动力,但是都很听从他们的主人,荨的命令。
压切长谷部是一振打刀,作为她的近侍,他尽心尽力,但大部分时候都有些唠叨,比国主派来教导她礼仪的神官还要婆婆妈妈。
此时他正伴在她身侧,絮絮叨叨地说着:“…所以啊,主人,您出门时还是带个面纱吧……”
荨不耐烦地跺脚:“你你你!离我远点!”
压切长谷部假装没有听到她的“命令”,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始:“主人,您还是个小姑娘,您的成长至关重要…”
小院的一侧用石头简易垒起了一个灶台,另一振刀,烛台切光忠正蹲在那生火。
用来生火的是普通的木柴,稍微一点燃就有白色的烟升了起来。
听到荨和长谷部吵吵嚷嚷的声音正朝这边来,他抬起头喊道:“主人,别过来!长谷部!你带主人回帐篷,别让烟呛到她了!”
长谷部立刻如临大敌地将她护在身后,掏出怀里的手帕让她捂着。
荨甩开手绢,做出无奈的表情:“我有这么脆弱吗?再说了,国主让我随军出征的目的就是让我历练一下吧!你们能不能别这样啊!”
这一个两个都把她当作一个小孩子。
虽然她年龄尚小,但是一出生就带有的使命让她比同龄人成熟了许多——有了这样的意识以后,她就万分反感别人将自己同普通的小孩子一般看待。
听到她的抱怨,长谷部回过身,蹲下来与她平视。
对方认真的眼神让她有些后悔。
荨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刀剑们也是好意,不想她遇到任何伤害。
这次是她第一次随军出征,行军路上难免有的一些小麻烦让他们自责了许久,这才逐渐发展成了现在草木皆兵的状态。
“主人,您还是个小姑娘…”
长谷部的长篇大论才刚开了个头,浓重的烟雾就从他背后不远处的灶台席卷而来。
荨成功地被呛到了,咳得停不下来。
长谷部快速地护住她,一边又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待她掩住自己的口鼻后,抱起她就跑。
远了还能听到烛台切光忠向她道歉的声音。
荨边咳边笑,心里那点恼意早就消失不见。
*
“大将,我进来了。”这是药研藤四郎的声音,他是一振短刀,对药理颇有研究。
“听长谷部说,您刚才咳嗽了?”他一边跪坐下来,一边将端着的瓶瓶罐罐摆在矮桌上。
荨干笑道:“只是被烟呛到了。”
闻言,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荨立刻挺直了脊背,笑容僵在脸上。
“那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我等会儿去配点药来。”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脚上的伤怎么样了,大将?”
荨如实答道:“还有些疼。不过你做的药膏很有效,感觉好很多了。”
“那就好。”他将新调制好的药膏摆在一边,然后再将一碗颜色诡异的汤推到她的面前,“大将,将它喝了吧。”
“……”荨沉默了一下,试图组织语言。
药研微笑:“大将,这是我特别为您调制的。虽然卖相一般,但是里面的成分绝对不比您以往喝的补品差。行军路上,总会增加生病的风险,您喝了它,我们也放心些。”
大概是看出她的不情愿,药研补充道:“我已经让五虎退帮您试喝过了,他说味道可以。虽然有些苦,但……”
听他还要喋喋不休下去,荨立刻阻止了他,英勇地端起药碗。
待一碗药一滴不剩地被喝光,药研才满意地站起身来,临走前,他又提醒道:“我等会儿让五虎退来给您上药。”
荨被苦得直吐舌头,摆了摆手让他赶紧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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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研藤四郎端着空碗出了帐篷。
五虎退已经抱着一盆清水候在帐外了,几只小老虎正围在他的腿边。
药研看着弟弟一脸期待又紧张的神情,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教过你怎么换药了吧,照着做就好了。”
五虎退点头,端着水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主人的帐篷。
药研在帐篷外等候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五虎退怯怯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意外情况,他才放下心来。
他们同属粟田口刀派,药研作为这些小短刀中较为年长的一振,自然承担起了哥哥的责任。不过,要说他们真正的哥哥,应该是粟田口唯一的一振太刀,一期一振。
只不过,一期哥他还没有来啊。
他们的主人年龄尚小,所拥有的灵力根本无法支持过多的刀剑生存,花很多材料煅出的太刀、大太刀往往难以化为人型。
家里的短刀一天天多起来,但大家都很默契地不提起对一期哥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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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研捧着空碗出了一会儿神,就看到长谷部正往这边走来。
“五虎退在里面换药?”长谷部问道。
药研点头。
主人的伤口在脚上,长谷部不便进去,就在帐篷外站着。
说起来主人的伤,他有些懊恼。
主人不是普通的人类,而且一出生就拥有灵力、被预言为“最强”的巫女。自小就备受长辈喜爱,养尊处优自不必说,吃穿用度与公主相比也毫不逊色。
因为这样,在行军途中,她稍微多走了几步路,脚上就起了水泡。
她拒绝被自己抱着,说要历练一番。
当时他还因为主人的成长而感到高兴,可是那天晚上药研花费了一个时辰才将因为溃脓和伤口黏在一起的布料从她的脚上揭开,布料下的伤口触目惊心。
他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这时,五虎退捧着盆出来了,他看了一眼,盆内只有淡淡的血迹,这才让他有些放心下来。
“做得好,五虎退。”长谷部表扬道。
随行的几把刀都是男性,还好五虎退是一副小孩子模样,为主人换药才不显得逾越。
“过、过奖了,压切先生!”男孩诚惶诚恐地回答。
五虎退是主人不久前煅出来的,有些怕生,总是小心翼翼地,不想惹出什么麻烦。
“叫我长谷部就好。”他揉了揉五虎退的头,“不用太紧张。”
男孩前脚刚离开,烛台切光忠就端着主人的午餐走了过来。
“主人怎么样?还在咳嗽吗?”烛台切是个高大的男子,单眼覆着黑色眼罩,一副潇洒的武士模样,但是他意外地是做饭的一把好手。
长谷部摇头:“咳嗽倒是没听到了,不过止咳药还是得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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荨隔着帐篷听见外面两个大男子又絮絮叨叨地谈论起“咳嗽该吃些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的脚被五虎退仔仔细细地包成了一个粽子;药研配置的药膏黏着皮肤的感觉非常不好受;另外派出去侦察的打刀加州清光应该还没有回来,否则绝对会吵吵闹闹不得安定;大太刀石切丸可能在帐篷四周叨嚷着“切除病魔”;今天份的来自留守在神社的粟田口小短刀们的信还没有收到……
......
她啊,一出生就承担着巨大的责任。
神夜国以培养巫女著称,有一支非常庞大的巫女部族。
三十多年前,被誉为最强巫女的桔梗大人死去后,神夜国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灵力能与她齐名的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