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突来的想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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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新月要承认，即使再觉得看个电视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她看到姜奶奶家里的大屏幕电视机时，还是被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一大清早，新月还裹在薄毛毯被子里做猪八戒背媳妇的美梦，就被院子里小可爱的叫声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给吵醒，她迷迷蒙蒙地爬起身，眼皮半睁不睁地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从困倦的视野中看到了做出凶神恶煞模样和小可爱对峙的辛烨和站在一旁满脸无奈的姜奶奶。
正在与一条狗互相比赛看谁叫得更凶的辛烨乐不思蜀，偏头恰好看到贴在窗户上半睡半醒的小女孩，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伸出手挥得起劲儿。
“早上好，快下来玩！”辛烨满脸灿烂笑容。
新月皱皱鼻子，握住窗栏的手一松，让自己跌回了薄毛毯里。
好什么好，才几点啊，困死了。
新月对于这个新出现的烦人小男孩没什么太多感情，没有很喜欢，但似乎..也没有很讨厌，小孩子一天的时间自由而散漫，蹦蹦跳跳一天就过去了，新月一天的时间，大部分跟在奶奶屁股后面，奶奶除草，她就提篮子，奶奶洗衣服，她就负责打水，奶奶烧水，她就扔干干的玉米棒。
有时候她实在无聊，也会跑去找吴森（小名森森）和吴忧玩，或者蹲在地上对着小可爱自言自语，或者坐在小马扎上托着腮，一边忧伤哀怨地等花花回来，一边数地上的蚂蚁，实在不行，还有隔壁周末才回来一次的小清呢，虽然那个敦实的小姑娘一副趾高气扬看不起人的臭样子让人看了着实火大。
日子平淡地过，新月在平和地一点点长大，她不知道，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大部分已经在此时出现了。
“我妈妈说，”辛烨扭着身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抬头看看对面的小女孩，最后还是决定鼓足勇气说下去，“以后每个周末她都会把我送回奶奶家，你和我一起看电视好吗？”
“好呀，”新月笑眯眯点点头，将出了一脑门汗的脑袋伸到风扇前，啊啊呜呜地说着话。
经过风扇加工过的“好呀”两个字酥酥软软，辛烨喜上眉梢，开心地恨不得蹦起来。
昨天晚上他和妈妈打电话，拐弯抹角地跟妈妈表达奶奶家有多好，他有多喜欢住在这里，奶奶在一旁收拾着家务捂嘴偷笑，电话另一头的辛烨妈妈满肚子疑惑，自家儿子从来都嫌弃奶奶家这不好那不好，大街上到处都是牛粑粑，上厕所还有蚊子咬屁股，她和丈夫工作忙，实在照顾不了，辛烨被她好说歹说才撅着嘴勉为其难同意回老家住几天，当然妥协的条件是最新款的变形金刚。
这怎么一下子...突然转性了？
辛烨傻呵呵地望着小女孩的背影咧嘴笑，很快，八月底的时候，他就要回家里上幼儿园了，虽然有些失落，不过妈妈答应他，以后都送他回奶奶家过周末。
辛烨隔着电话给妈妈送了一个大香吻，成功让几天不见儿子的辛烨妈妈心花怒放，一扫连续工作好几天的疲惫，也在挂完电话后开心地爬上爷爷的背，搞怪嬉闹，逗得两位老人乐得合不拢嘴，眉毛开，眼睛笑。
一个五岁的小孩儿，他的喜怒哀乐，牵扯着几个大人的情绪，而众人所爱的小主人公，满脑子里想的却是——以后可以多找新月玩了！每个周末都可以来找她玩！耶！
辛烨呆站在原地冲新月的背影傻笑了一会儿，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凑上前，也学着新月的样子，张大嘴巴啊啊呜呜地对风扇讲话。
辛烨奶奶洗完葡萄、切好西瓜，端着一大盘水果刚刚踏进房间，就看见两个小孩紧紧靠在一起的小脑袋，冲风扇嚷嚷着不知哪国语言。
“哎呦！闪开闪开，不准这样啊！一会儿吹感冒了就！”
新月吐吐舌头，乖乖将脑袋撤离凉快的风扇，她只是觉得声音变得酥酥颤颤的很好玩。
辛烨奶奶将一块西瓜塞到她手里，新月安分坐在小沙发上，腼腆乖巧地说了一声，“谢谢姜奶奶。”
“不用客气，”一旁的辛烨比自己奶奶还积极，从果盘里挑出了一串最大的葡萄和一个最大的油桃，往新月怀里塞去，看的辛烨奶奶目瞪口呆。
“谢谢你...可是拿不下了..”新月抬头看看脸色变幻莫测的姜奶奶，又扭头看看满脸热情的小男生，很纠结，她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拒绝对方火热的热情。
他是不是...也太热情了？
总该不会是因为要感谢自己那天帮他拾起了帽子吧？
“别客气呀！吃吧！我奶奶洗的水果可好吃了！”
姜奶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轻轻拍在小孙子的脑袋瓜上，“傻孩子，那是水果本来就好吃，跟谁洗的有什么关系？”
新月笑眯眯地吃着西瓜，听着辛烨跟姜奶奶满嘴歪理地讲道理，不由觉得温暖，然而同时，又有一丝丝陌生的酸楚和难过..
一丝丝，很不明显。
只有五岁的新月很少碰到这种尚且陌生的情绪，第一次碰到，是某个停电的夜晚，她站在房间的地上帮奶奶扶着凳子，仰头看着奶奶颤颤巍巍拧灯泡的时候，院子里微弱的灯光透进来，她看到了奶奶松弛的皮肤、积攒的皱纹，鬓角整齐干净的银发，一种突如其来、破天荒的沉重和厚重的酸楚感迅速包裹了她，那种陌生的沉重酸楚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紧紧握紧了凳子，突然很害怕奶奶会掉下来。
那种令她陌生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新月第二天醒来已经不能完整地回忆起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却记住了那份沉重和惶恐。
身旁的小男孩依旧在和自己奶奶斗着嘴，新月的眼睛却黯淡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最短的指针快指到表盘上最上面的数字了，那就意味着——奶奶快回来了。
新月突然有些急躁，想要迫不及待地看到奶奶。
早上她被吵醒之后，被奶奶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帮闭着眼睛还在昏睡的她穿好背心短裤后，就嘱咐她，今天到姜奶奶家玩，好好听话，不许闯祸。
新月知道奶奶是去镇上的工厂交完成的手工活，顺带着也拿回来下个月要做的活儿，一颗一颗的漂亮珍珠饰品，新月看了眼睛都发直，总想伸手去摸摸。
只是这样漂亮精致的珍珠饰品，却要由人一颗一颗地去穿好，新月在奶奶串珠子时，总会躺在一边捡一颗玩，一边玩一边和奶奶说话。
奶奶和她淡淡地闲扯聊天，但一点儿都不耽误手底下的活儿，只是每隔一小会儿，奶奶会停下，摸到身后的眼药水瓶，仰头往眼睛里滴上几滴。
新月知道奶奶这是在“工作”，是在赚钱，所以即使她见过再好看的小女生饰品，有多喜欢，多爱不释手，也从没有开口跟奶奶说过她想要，甚至从来都不曾夸过它们有多好看。
她那时就懂得，许许多多漂亮华丽的事物后面，都涵盖着一些不那么好看的辛苦，而那些不体面的辛苦，才是事物最真实而本质的样子。
外面太阳好大呀，奶奶会不会被晒到？
嘴中咬着的甜甜西瓜一下子没了味道，她心慌急躁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到街头去等奶奶回家。
新月努力忍耐住心慌意乱，低下头，安静地将手中的西瓜啃完扔进垃圾桶，辛烨正眉飞色舞地跟奶奶讨价还价——一会儿是吃绿豆味的雪糕还是巧克力味的雪糕，慢半拍地察觉到身边的小女孩已经半天没动静。
他扭头去看她，只看到新月淡淡的眉眼，安静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垂着眼睛静静等待着什么的样子。
“你..你怎么了？”
新月低头，想了一会儿，她仰起脸望向辛烨奶奶，“姜奶奶，请问现在几点了？”
辛烨一愣，突然有些慌乱，他手足无措地看向身边表情淡淡的女孩子，她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他还没有给她放最新一集的《黑猫警长》。
辛烨奶奶毕竟活了这么大年纪，人又精明，她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新月软软的娃娃短发，“月月再等一下好不好？让辛烨给你放一集动画片，动画片放完，你奶奶肯定就回来了。”
新月思忖良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姜奶奶再次摸摸她的头就出去了，辛烨有些担心地看着情绪不高的小女孩，“你..你是不是觉得西瓜不好吃？”
“还是...你想钱婆婆了？”
他没有听到新月的声音，对方一直垂头望着地面，辛烨有些焦急，很害怕新月会哇哇大哭，他偷偷移动右手，去摸放纸巾的盒子。
他必须要拿着武器，不然很被动。
然而小姑娘新月只是忧伤地抬起脸，望向房间天花板的吊灯，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答了一字，“嗯。”
“你别难过，我奶奶说了，钱婆婆一会儿就回来了，不会不要你的，西瓜不好吃...你...你就吃点葡萄吧，吃着吃着就忘了...就不难过了...”
新月有些哭笑不得，她还没有想过奶奶会不要她，她只是担心奶奶，路上会不会口渴？会不会被太阳晒到？一切都顺利吗..
新月不得已接过对方一个劲儿送到眼前的葡萄，轻轻剥开，放进嘴巴里，酸酸甜甜的葡萄汁刺激着味蕾，让她的眼睛突然有些酸。
抬头看看钟表，指针似乎一下一下走得飞快起来，可奶奶还没有回来..奶奶不会真的不要她了吧？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奶奶不再身边这么长时间，早上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地跟奶奶保证，一定没问题的，绝对会在辛烨家好好玩，听话懂事，不哭不胡闹，乖乖等奶奶回来接她回家。
没想到..没想到这么不争气..怎么办？答应奶奶不哭鼻子的...
之前她还为自己终于可以放肆地看电视而开心，然而现在，即使摆放在柜子边的电视有多大，多漂亮，多“高清”——她一进门的时候，辛烨就臭屁地指着放在房间里的漂亮电视机说，你看！我们可以看电视了，想看多久看多久，我爸买的高清的呢！
她现在都没有兴趣了，新月突然发现，原来奶奶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这样重要，每天相处时并不觉得，甚至一年才能见到一次的妈妈临走抱着她哭满脸不舍时，新月都没有多伤怀害怕，可是今天，她却这样害怕，害怕奶奶永远不回来。
扁扁嘴，委屈，想哭。
她泪眼汪汪地抬头，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依稀看到小男孩焦急的神色。
辛烨简直要急疯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不敢动作，更不敢出声直接喊奶奶过来，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刺激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直接大哭起来。
他简直快哭了。
所以辛烨奶奶再次剥开叮铃啷当的挂珠帘进屋的时候，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两个小孩子——执手相看泪眼，都是一副要哭又憋住不哭的样子。
辛烨奶奶笑出了泪，搂过两个小朋友，一人一张纸巾抹了把脸，然后把他们赶到了院子里。
“在院子里哭吧，想哭多大声都行。”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突来的想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