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新年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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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新年夜宴
与中原一样，在高丽，新年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没有之一。
高丽街头，提前一周便张灯结彩，洋溢着节日临近的欢乐气氛。
晚宴上，看着闲不住四处跑闹的王喆，高坐在龙椅上的王建突然回想起那个无赖般的问题。
有趣。
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安排让自己得知的呢？
夜宴，乐起。丝竹管弦，衣袖翻飞，一片舞乐升平。灯影下，美人柳腰盈盈，不堪一握。明眸善睐，娇柔软媚。
太//祖王建却突然被几句唱词拽住，思绪翻腾，堕入了回忆。
“琴瑟愿与，共沐春秋。明月可鉴，情深亦寿。
前缘既断，便再无求。相思不扫，久积弥厚。他年君归，我葬南丘。
何年何夕，两相执手。遗君一心，一心怎收。杳渺音绝，余我独奏。
何年何夕，共沐春秋。鱼雁不问，斯人难候。九霄一曲，人间白首。
隔世相问，忆否忆否？”*
一曲终了，身着明黄龙袍的那人在高座中盯着某处出神。他想起了那个曾名动京华的女子，想起那些笑语欢颜的时光。想起那些往事：彻夜长跪的安乐宫，苦口婆心泪眼婆娑的母后，想起了那年的冲冠一怒、血洗开京，想起了那个在满朝文武齐声劝自己大局为重时被自己一脚踹翻的老臣。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倘若早知道结局，她和他是否会有所不同？
可当年，他们又怎能想到竟会这样。
世间安得双全法。一步一步，好像都是自己的选择，又好像不是。可终究，还是自己负了她。
中殿皇后暗盯着表情微妙的皇帝，面色如水，心下暗沉。
她大概猜到皇帝想起了什么。骨节泛白，攥皱了腿上华贵的绣金衣袍，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如常，心下却咬牙暗骂：都说灼灼新桃，不识旧人。解长忆你个贱人！骚狐媚子！怎么这么多年了还能让圣上惦记着你！
皇后撇了眼场中正在退场的带着面具的长乐坊一众，借机开口转移话题道：“你们，为何戴着面具？”
额……司幽身形一顿。
王旭王郁王贞这几个知道她真实身份的皇子听闻此话，立刻下意识齐刷刷的看向高位上的皇后刘氏。王郁心下暗道不好，面色闪过一瞬惊异。王旭低头抿了一口茶，默默思考着可能的情况及应对办法。王贞到底还是年轻，虽没有像王银一般后知后觉面露焦急，但眼神也闪烁着，在母后与司幽身上不断转换。
司幽混在长乐坊其它歌舞姬中低头垂手，安静规矩得站着。姜淑深吸一口气上前，身子因为紧张而略微有些僵硬，福了福身子：“回娘娘，是演出需要。”
王建也回过神来，开口问道：“那歌姬。这唱词，可是你写的？”
司幽定定心神，恭恭敬敬低着头往前迈了一小步，盯着角尖前的地面，答道：“回陛下，是小女。”心里默默给词作者大大道了个歉。
“哦？你叫什么？”
“回陛下，小女名为司幽。”
“哦？”皇帝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玩味的看着场中的司幽，“正好，十九啊，上次司幽姑娘进宫时问你的问题，你不是一直想不出答案吗，这次有机会问个清楚了。先把那个问题跟大家说说。”
“是！父皇！”王喆兴奋的跳起来，走到场中。
！！！
司幽自然想起了是哪个问题。怪不得王尧那天突然问起这个。王喆你个大嘴巴，还告诉了皇上？！熊孩子你这是要害死我吗？！司幽只记得这是个历史故事，怎么还刨根问底了呢？鬼知道怎么解释？
司幽眼神盯着地面不断闪烁，心下焦急的盘算着怎么说才能安全渡过一劫。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那个远呢？”王喆眼巴巴的望着司幽。
司幽瞥了他一眼，抬眼偷偷瞄了一眼座上。皇帝面色如水，瞧不出情绪，司幽不禁心里有些没底。低头对小皇子笑了一下：“额……那个……小女愚昧，其实这只是个文字游戏而已，没有唯一正解。两个都是正解，两个又都不完全是正解。就像这世上很多事，本就不只有一个答案，而答案也本来没有正误之分。”
呼~这下滴水不漏了吧？
答案？
没有答案。
你想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你的答案，就是问题的答案。
“你胡说！教算学的先生常说，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正解只有一个！”
王喆倒是不依不饶，瞪起乌溜溜的眼睛，扬头争辩。
“回小殿下，我刚刚说的是，世界上很多事，而不是所有事。数学……算学的解只有一个，但还有很多事情，是不只有一个解的。”
“哦……”
小王喆瞪着眼睛消化她的话，似懂非懂，小脑袋里一时间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但偏生不知道王建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刨根问题，话题又回到了那个太阳和大唐的问题。
“那你觉得，太阳与大唐到底哪个远呢？”
皇帝亲口问了，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那个远？当然是太阳啊。地球到太阳那是多少光年的距离呢？
可是，能这么说吗？
不这么说……怎么说啊？
能不能说……也只能先试试了。
“回皇上，从距离角度当然是太阳更远。我们与大唐，都是在同一个星球，额，星辰上的。而太阳，是另一颗星辰。我们在地面观天时观测到的星星，而我们生活的世界亦是一颗星辰……”
司幽一时间也斟酌不出周全妥帖的语句，只能现场发挥。胡编了一通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但心还是吊着的，偷瞄着上位的太祖王建，希望能过关。
索性，皇上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苗头。只是出言问道：“你懂得观星？”
“回皇上，小女不懂，只是机缘巧合下略知一二。”
王建转头对司命笑道：“可是钦天监里的机缘巧合？”
王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古代，星象科学等知识，都是家传世袭。一入钦天监，世代钦天监。平常人基本上无缘接触。
而司命是皇帝宠臣，司天供奉，虽品级不高，却统领着整个钦天监，深受王建信任。司命年过不惑，却并无家世，住在宫内的观星塔，全身心投入“研究宇宙”（星星）中。
司命恭敬的笑笑：“回皇上，这……臣不知。虽说监内法规严明，但这酒后失言，也不无可能。不过，这司幽姑娘说的，倒是真的，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得知？”
“额……就，看过……相关的书。”
“哦？”皇帝睿智的哦了一声，“司幽姑娘博文广见，文采不俗，赏。”
“谢皇上。”司幽一听，不仅没事还有赏赐，立马眼里笑开了花，忙行礼谢恩。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中殿皇后从刚刚开始就因为司幽的歌使皇上想起了故人而气不顺，见皇上又要赏赐这个歌姬，心下更是生气。唇角一勾，眼角带笑。
“本宫倒很是好奇，这样才思敏捷，聪慧过人的姑娘，定是个才貌双绝的美人儿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司幽脑中警铃大作，刚放下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
王贞则是突然挺直了脊背，看看父皇和母后，再看看司幽，有些紧张的样子反而与王旭的沉静形成鲜明对比。王旭面色如常，眼神微动，心下疑惑娘娘为何要这样问。王昭还是一如既往的事不关己。王尧饶有兴趣的盯着司幽，倒是乐意见到司幽摘下面具。同时还注意观察着王旭、王郁、王贞的神情。
“额……娘娘谬赞。小女只是普通百姓罢了。”
刘氏皮笑肉不笑的道：“莫自谦，能做出这样的唱词，定是位佳人。何不摘下面具让本宫瞧瞧？”
司幽犹豫着措辞：“回娘娘，其实……小女脸上生来便有胎记，恐惊扰各位贵人。还是……别摘了吧。”
“哼。”刘氏冷笑了一声，“面见天颜还遮遮掩掩，这成何体统？”
……
这位女同志，你这帽子扣的有点大了啊。
“娘娘，小女也是为了讨生活，没有对贵人们不敬的意思。您身份尊贵，何必劳神与小女计较呢。”
虽然不知道刘氏为什么突然针对司幽，但王郁知道刘氏最宠爱王贞，此时他说话肯定最好使。王贞在身边王郁的几次暗示下，眼珠一转，出言道：“是啊母后，您赏曲就行了，何必非要看她长什么样呢，若是吓着了您，儿子可是要心疼的。”
王旭也紧跟着附和道：“娘娘，一个歌姬而已，何必计较，有失了身份。”
一直暗中观察的王昭也突然出言相助：“娘娘……就别揭人伤疤了吧。”
司幽诧异的抬头看向王昭。王旭他们仨为自己说话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王昭这个不管闲事的怎么也出言相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然而王昭却并未看她。他只是听闻司幽说，是因为面上有胎记才戴的面具。不禁想到自己。推己及人下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开口解围。不然以他的性格，才不会多管闲事当出头鸟。
原本宠爱的贞儿那句“儿子会心疼的”让皇后心中一暖。又听闻王昭，这个她视为耻辱的儿子也出言反对她。看见他脸上的面具，又让她想起当年之事，胸中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呵呵，你们兄弟几个今儿倒是出奇的一心啊。为了个歌姬顶撞本宫！照你说来，是本宫不懂事了？是本宫强人所难了？”
王昭脸色一如往常的冷冷冰冰，但是可见的脸色难看起来。王郁见状出言缓和：“您这是哪里话，四哥也是因为心疼母后。今儿可是新年之夜，四哥是不希望您被一个歌姬扰了雅兴而已。”
皇上乐呵呵的在旁边看大戏。十四出言解围是他意料之中，本以为会出言的老三竟完全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坐的还挺沉稳。没炸出来老三，却像打浮漂一样挨个炸出了老四、老八和十四，这倒是意外收获。眼瞧着差不多了，该控控场了。
“好了。司幽，是吧？”
“回皇上，是。”
“你可愿入乐司？”
？？？
司幽心里一震。这都是什么事啊！一波一波的，坐过山车呐？还有没有个头了？
王尧见状，以为父皇是看上了司幽，朗声笑道：“父皇好眼力，她在开京如今可谓风头正盛，人称开京第一歌姬。”
？？？
王尧你干什么？想把我推销给皇上？你竟然要靠进献美人来搏皇帝恩宠吗？你那个智商用这种手段？
“哦？”
司幽心中暗暗捅了王尧一刀解恨，面上恭敬的回王建的话：“惭愧。只是迫于生计，偶尔在长乐坊唱唱。”
“可不是迫于生计，长乐坊因为她，现在可是开京最火爆的酒楼。”王尧调笑道。
皇帝笑笑，话锋突然转向王尧：“那你是如何得知的啊？”
！！！
王尧心中一紧。一不小心把自己玩里了。父皇这是话里有话啊，怕是要以为他不务正业，日日逛酒楼了。不禁挺直了脊背，解释道：“啊，哈哈，儿臣……偶然于九弟那里听闻的。呵呵，实在是风头正盛。便擅做主张，寻来让父皇开心开心。”
皇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突然被点名的王垣却浑身一僵，三哥你这也太不地道了？！虽然我跟你说过两句，可还不是你自己去的次数最多吗？！
果不其然，还未等他开口辩解，皇帝便冲着他的方向略有些责备道：“垣儿啊，你也不小了，家也成了，多花些心思在正地方上。”
王垣忙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低头恭顺的说：“是，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定改。”
出了点小插曲，皇帝教育完了自家儿子，注意力又转回到司幽身上：“司幽，你可愿啊？”
司幽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稳定一下浮躁的情绪，一口回绝：“回皇上，民女不愿。”
皇后听闻，眼中闪过满意。
算她知趣。
“哦？”如此强硬干脆，倒是让皇帝有些惊讶。
司幽拒绝完了才起来，这可是皇帝，怎么跟人家说话呢？掌握生杀大权的特权阶级，万恶的封建社会大地主头子，对人家不得客气点？
司幽尴尬的眨巴着眼睛想托词，该如何礼貌客气的回绝又不伤感情呢？
可现在这个情景又不给她时间细想，只得想哪里说到哪里：“不瞒陛下，民女家中尚有孤母要供奉，民女应尽孝道，不可远离。”
王贞此刻如坐针毡，眉头紧蹙。他从小在宫中长大，知道父皇这怕是对司幽起了兴趣。就像以前的很多女人一样，临时起了意。一旦入了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父皇收进了后宫。以这丫头爱管闲事的性子，怎么可能斗得过后宫里的那些女人。
中殿王后显然也明了。略一蹙眉又舒展开，扬起赞赏的笑容道：“真是个好孩子呢。”那表情与刚刚真对司幽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扭头对皇帝进言道：“皇上，百善孝为先，这孩子若是进宫了，家中孤母可怎么办，羊羔跪乳，乌鸦反哺，把人家母女拆散，不太妥当吧。您若欣赏她，赏她些金银布匹好了。”
皇帝盯着殿中的司幽，未出言，余光观察着王尧和其它皇子们。一方面，他确实是欣赏司幽，另一方面，也是故意这么做，想看看王尧是什么反应。毕竟，司幽是王尧带进来的。而王尧这孩子的野心，他身为父亲是再清楚不过的。本以为这次只是老三想搞什么花样，但刚刚好几个皇子都出言解围，让皇帝察觉到此事有些不简单。
见皇帝不言，司幽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娘娘说的是啊。请您体恤民女与母亲的心情。况且，乐司歌舞姬甚多，也不缺民女一个。”
“乐司那么多人，可没一个唱出这样曲子的啊。”
中殿皇后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嘴角的得体笑容。尽量隐藏下眼中看向司幽的锐利。
皇甫贵妃清雅一笑，温柔开口道：“皇上若是喜欢，不如十五的灯会让这孩子再来就是了。”
中殿皇后嘴角一僵，瞥了一眼皇甫贵妃。再来？还想让她再来？这一次就要把皇上的魂儿勾去了，还给她机会再来？
皇甫贵妃低头优雅的抿了一口清酒。中殿向来妒忌心切，她却偏偏要让这丫头进宫给她添添堵。反正后宫在皇后的高压下清净的很，来个新人搅搅水也不错。
皇帝听闻，点点头。多少年风雨了，他什么没见过。王尧说的话，他未全信，也未不信。索性再给他个机会，看看是不是真如他所说，只是为了讨自己开心。还是，自己这几个儿子有什么猫腻？
“那就这样吧。下去领赏吧。”
呼~可算是结束了。
先别管下次的事了，脱身才是当务之急。
司幽忙行礼，快步下场。
下去时王旭低头抿茶目不斜视。倒是王贞这个幼稚鬼冲她眨了一下眼睛。司幽同样感激的眨了眨眼睛。
【*：《白石溪》】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新年夜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