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传》我在落花梦里

7、相府七夕（3）

　　莫惜心想此刻琉璃麝月他们一对对的肯定在共度七夕，自己回去不过是看着伤心罢了，呆在这儿也好，晚上就睡兰英的房间好了。想到此处便淡淡一笑：“丞相大人不去陪众夫人，却来陪小女子，小女子可担当不起。”
　　“如此良宵，应该与像莫姑娘这样有情趣的女子共度方才不负，莫姑娘本是洒脱之人，何必挂怀小节？”苏辙笑道，又道：“前几日我在琴行看到了一把精致的琵琶，音质甚好，特意买了来，想要今日聆听莫姑娘一曲仙音，不知莫姑娘肯否赏脸？”
　　“丞相大人如此恭维，莫惜可是盛情难却了。”莫惜淡淡一笑，心想和兰英也没有多少话可说，现在又肯定睡不着，漫漫长夜也不知如何打发，还不如与苏辙聊聊天，弹弹曲，坐到天明呢！
　　“走吧！”苏辙自然的牵起莫惜的手便向外走去，莫惜一惊，连忙甩开，和他隔了距离，苏辙也不以为意，只是带前走。
　　繁星在天，美酒在前，花前，月下。
　　“莫姑娘听这琵琶声音怎么样？”苏辙看着莫惜调了两下弦，笑问。
　　“果然音质不错。”莫惜淡淡一笑，“比我的那把好多了。”
　　“莫姑娘喜欢，那就送给莫姑娘好了。”苏辙笑道。
　　“丞相大人不是本来就要送给我的吗？我可没听说相府有哪位夫人擅弹琵琶。”莫惜毫不客气淡淡一笑。
　　“无功不受禄，莫姑娘接受了我的琵琶，可要好好弹几支曲子来听。”苏辙笑道。
　　“这有何难？”莫惜淡淡一笑，“不知丞相大人要听什么曲子？”
　　“今日是七夕，莫姑娘便将哥哥去年写得那首七夕词弹来听听如何？”苏辙笑道。
　　“苏大人写的那首词也不怎么样，还不如秦观写得《鹊桥仙》。”莫惜淡淡道。
　　“秦观写的《鹊桥仙》？我怎么从来没听少游说过他写的这首词？”苏辙疑惑问道。
　　“既没听过那就算了，这首词也不大好，我唱一支新曲如何？”莫惜心想《鹊桥仙》肯定还没有写出来，自己可不能泄露天机，连忙补救。
　　“不行，我就要听一听这《鹊桥仙》。莫姑娘不是说任我要听什么曲子么？可不能食言而肥。”苏辙却紧咬不放，一脸狡黠的笑容。
　　“大人要听可以，不过不可以将词记下来，更不可以对任何人说。你要是答应，我就唱来听。”莫惜无可奈何道。
　　“好啊。”苏辙笑应。
　　莫惜调了调弦，在心里哼了两次，便开弹唱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曲终了，余音绕树，*花花瓣扑簌簌的落了一地，布满了面前的小桌。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苏辙缓慢旋转着酒杯，反复吟咏着，叹道：“好句好句！”
　　“我不是说过了，不许记词么？”莫惜急道。
　　“没办法，我的记忆力太好，听到好句子就不由自主的记下来了。我向你保证，绝不向外人说！”苏辙笑道，又倒了一杯酒：“来，我向你赔罪，行了吧！”
　　莫惜无可奈何接过酒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真是牛郎织女的真实写照，这样的好句绝对可以流传千古，可我怎么之前并没听过，莫姑娘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苏辙笑问。
　　“如果我说，我能未卜先知，丞相大人信不信？”莫惜淡淡一笑。
　　“莫姑娘的未卜先知子由可是领教过一次呢！”苏辙笑道，又道：“哥哥说你是巫山神女转世，莫非是真的？”
　　“丞相大人信么？”莫惜淡淡一笑。
　　“我信。”苏辙淡淡一笑，“像莫姑娘这样独特的女子，也合该是天下的仙女，凡间哪里找的到？可惜哥哥这个风流的楚襄王今夜不知道陪在哪个凡间女子身边呢！”
　　莫惜见他又谈起苏轼，假装不理，转换话题道：“秦少游这首词虽然写得好，却也不过是他作为男子自己的臆想。若我是织女，绝不会只想着和牛郎一年一相逢，即使胜却人间无数又怎么样？情之最苦莫过于两地相思，天涯相望而不能相见。一年一度的七夕相见，在你们男人眼里是美好，是爱情的忠贞，在我眼里却是最残忍最血腥的事情。”
　　“这种相见让织女在漫长的等待和相思中煎熬，度日如年，365日的等待却只能等到一夜的相见，片刻欢愉之后又是无尽期的等待和相思，年年岁岁，千万年轮回，一寸相思一寸灰，这样的等待只会让人心油都熬干了。还有什么比这种等待更残忍的事情？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真是笑话，哪个女子不期盼着朝朝暮暮相对忘贫的生活呢？如果织女不是仙女，只怕也早被这种相思折磨得香消玉殒了吧！”
　　“织女受王母束缚不能与牛郎朝朝暮暮，巫山神女却是朝云暮雨自由自在，既然以相思为苦，为何却甘受相思之苦而不回到楚襄王身边呢？”苏辙淡淡一笑。
　　“丞相大人既然知道巫山神女自由自在，就该知道巫山神女也不会受楚襄王的束缚。楚襄王不过是巫山神女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巫山神女又怎么会为之相思？”莫惜淡淡道。
　　“若不相思，如何形容得出如此深切的相思之痛？”苏辙步步紧逼，笑问。
　　“女儿之心，大抵相同，身为女子，自然知晓。”莫惜道。
　　“哈哈，女儿之心，大抵相同。莫姑娘一人就让哥哥一个头两个大，若是天下女子都和莫姑娘一般，那还了得？”苏辙笑道。
　　莫惜不语。苏辙又自顾自倒了杯酒，递给莫惜，笑道：“现在可是神女有梦，襄王无知呢！也不知道我们的楚襄王现在是陪在谁的身边，赏星看月呢！”
　　莫惜不理，只是慢慢将酒饮进。
　　“莫姑娘可知道，就是前几天宋大人将家中的歌姬柔福送给了哥哥。那柔福姑娘年方二八，娇艳无双，唱的曲子更是动听至极，和莫姑娘的歌喉可是不分伯仲呢！我猜，哥哥现下肯定是陪着柔福姑娘在拜月。”苏辙笑道。
　　“丞相大人好无趣，与美人相对不知享受却净说些不相干的事。”莫惜淡淡一笑。
　　“不相干的事？莫姑娘真的不在意么？”苏辙笑道。
　　“我为什么要在意？苏大人在陪着其它的女子，我不也正陪着其它的男人吗？我们两人，可算是扯平了呢！”莫惜笑道。
　　“莫姑娘这句话我爱听。”苏辙转着酒杯淡淡笑着，目不转睛的望着莫惜：“莫姑娘说本大人不知享受，但不知莫姑娘要让本大人享受什么？”
　　“你们男人写的词都是大男人主义，一点都没写出我们女子的心思。我就谱一支《七夕》的新曲，将我们女儿家的心思唱给大人听一听可好？”莫惜淡笑。
　　“洗耳恭听。”苏辙笑道。
　　莫惜自倒了点酒，润润喉咙，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随即开口唱起《天外飞仙》的主题曲《一眼万年》来：
　　“泪有点咸有点甜 / 你的胸膛吻着我的侧脸 / 回头看踏过的雪慢慢融化成草原 / 而我就像你没有一秒曾后悔 / 爱那么绵那么粘 / 管命运设定要谁离别 / 海岸线越让人流连总是美得越蜿蜒 / 我们太倔强连天都不忍再反对 / 深情一眼挚爱万年 / 几度轮回恋恋不灭 / 把岁月铺成红毯 / 见证我们的极限 / 心疼一句珍藏万年 / 誓言就该比永远更远 / 要不是沧海桑田 / 真爱怎么会浮现
　　最后一句“摆渡过斜风冷雨 / 春暖在眼前”她没唱，她的春暖永远都不会再有了吧！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并不知道这就是《天外飞仙》的主题曲，只是听着那段前奏，便有种缠绵不休的感觉。其实她并不喜欢《天外飞仙》这部电视剧，却为了能听到这首歌，天天守着电视看，并辛苦的把歌词抄了下来。即使没有歌词，光是伴奏就已经表达出了那种缠绵悱恻至死不渝。只是她并不知道伴奏是用的什么乐器，只是当初把喜欢的能够想到的歌曲伴奏都和玉衡子一起仔细耐心的拼凑了出来，还原成了琵琶曲，现在才可以随手拈来。
　　一想到玉衡子，莫惜心里便是生生的痛。是啊，自己有多久没有想他了啊！那个给过自己最初的怜爱和守护的男孩，虽然他是那么怯弱无能，可是，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对自己才是最真的，只有他对自己的爱才是永恒的啊，那是一种永远不用担心被背叛的爱，一种天生的守护和怜爱。
　　玉衡子，玉衡子，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会难过得流泪吗？你还会抱着我痛苦吗？你嘱咐我要一辈子开开心心，可是我现在很不开心很不开心，我很难过，我很苦啊！可是，在没有人，在没有人能和你一样把我抱在怀里哄我了，再也没有人给我那种最诚挚的守护和爱怜了。
　　这世上，所有的人，所有的情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为什么真的你，却那么早的离开我？我以为自己可以不要任何依靠，可以自立自强，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孤独，这么难过，这么希望有人守护和怜爱？是不是因为你给了我太多，让我形成了依赖？
　　玉衡子，我恨你我恨你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得让我相信了我有人可以依靠，让我打碎了心中最坚硬的城堡，最终所有的人都可以直趋而入，将我的心割裂得遍体鳞伤？
　　“铮”的一声，莫惜的手猛地一阵火辣辣的痛，一下子回过神来，却是琵琶弦断了将她的手背弹出了一条红色的印记。
　　“什么好琵琶，才弹了两只曲子就坏了。”莫惜淡淡一声将琵琶扔到一遍，便扑到桌子上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想什么了，哭成这样？”苏辙轻轻一声，伸手过来拭去了莫惜满脸的泪痕。
　　“我想起我的哥哥了。”莫惜往后一仰，靠在了背后的大树上，也躲过了苏辙伸过来的手。
　　“你哥哥？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有什么哥哥？”苏辙来了兴趣，笑问道。
　　“他叫玉衡子，是个乐师，十年前死了。”莫惜轻轻一句，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他对我是真的，只有他是真的，可是他死了。”莫惜轻轻笑着，又猛的喝了一口酒，声音如梦如幻：“他不会保护我，他只会抱着我哭，他只会陪着我哭，他是那么没用，可是，只有他对我是真的，所有的人，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玉衡子，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莫惜突然猛的扔出手中的酒杯，放声悲哭。
　　“莫姑娘。”苏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到她身边蹲下，想替她擦拭一下眼泪，莫惜却是猛的推开他：“走开呀！”
　　苏辙叹了口气，退开两步，在原位坐下。莫惜却是慢慢无力滑落在地，背靠着树干蜷缩着将自己抱紧，似乎四面八方的寒风侵袭而来。
　　梨花带雨泪阑干。
　　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莫惜轻轻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的东西来，轻轻放在嘴边吹奏了起来。听声音苏辙才知道是埙，却是比一般的埙要小很多的。
　　苏辙只听得那支曲子十分轻淡，没有多大起伏，但却是一声一调无限凄凉，一种无言的忧伤似乎潮湿的月色直浸到人的心底。清风明月，繁盛的木槿花树下，莫惜神色痴惘，眼泪却是不断的往下流，似乎一条永远也淌不干的河，空洞无神的眼睛让人不由得心底一阵阵的疼痛。苏辙几次想要唤醒她，却又不能打断这忧伤的曲调，只是静默的看着，听着。
　　莫惜吹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似乎吹累了，埙声渐小，逐渐停了下来。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埙，却又低低的吟唱起来。
　　“想要对你说不要离开我 / 风风雨雨都一起走过 / 孤单的时候 谁来陪伴我 / 还记得你许下的承诺 / 天上多上云飘过 / 地上多少故事成传说 / 天广阔 地广阔 / 天地痴心谁能明白我 / 风中多少花飘落 / 雨中多少往事成蹉跎 / 风婆娑雨滂沱 / 风雨中你却离开我 / 风婆娑雨滂沱 / 风雨中你却离开我 / 风婆娑雨滂沱 / 风雨中你却离开我”
　　这是她唱给他听的第一首歌啊！当初是随口而出的，谁知道会一语成谶呢？天地之间，只有你能明白我吧！玉衡子，只有你知道我的寂寞我的孤独我的渴望啊！玉衡子，只有你知道我假装坚强的心下是多么的脆弱和感伤啊！只有你知道我的冷漠下是多么的渴求爱怜和守护啊！你答应过我，要照顾守护我一辈子，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我怕黑，我怕孤独怕寂寞吗？
　　玉衡子，我好累，好倦，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