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吾以

1、第 1 章

　　那天，没有拾八梦里的红。

　　木质的铜镜里隐隐照出一个模样。虽不甚清晰，但还是能看出镜前人的大概样貌。桃腮杏面，明眸皓齿。
　　“唔，，”拾八用手托着脸，望向镜内“还是蛮好看的。”随后拿起桌上的一支发簪。发簪是以白玉为体，末梢点缀了一颗红玛瑙，下端连着一串穗子并以铃铛为结。拾八抚过那铃铛，眼底似有着某种眷恋，嘴角微扬，却是又放下了。随手拿起一旁的梳子。
　　“一梳梳到尾呀，二梳白发齐眉，”拾八轻笑了声“呀，要是能齐眉，怕是真见了鬼呐。”
　　上妆，抿唇，绾发，一气呵成。
　　拾八终是没有拿起桌上的那支白玉发簪，眼神触及，便又移开。拿过旁边一直放置着的红色簪子，随手插上。
　　拾八晃了晃脑袋，摇晃间，发坠轻轻触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嘻，好听”说罢，便又继续晃了晃。
　　拾八往四周望了望，触目之处皆为白，唯有雕着龙凤呈祥的红烛微弱的闪着，“嗯，是有些空荡。”拾八用手托着脸，白净修长的指尖时不时的点着颊边，“为什么呀，，”拾八似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啊，我知道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拾八眼睛一亮，
　　“因为是冥婚啊”
　　弯弯的眼眸如同新月一般，嘴角大大的扬起，像是为自己的想起感到满足。
　　似有着余晖透入，拾八看向那个地方，眯了眯眼，嘴角似是扬的更大了。“时间要到了呢”拾八望向铜镜，镜中的女子也笑眯眯的看着她。
　　“真的好像新娘子呢。”拾八捧着自己的脸，笑的眼睛都瞧不见。

　　轿子到了。
　　拾八抬起脚，却还是往回瞧了瞧。
　　冷清、空寂和数不清的白。
　　“嗯，有些刺着眼了”拾八抬手遮了遮，却是笑着走了。
　　桌上的白玉簪子还是放在那里，不知是光线的原因亦或是其他，先前明还通体通透的簪身似是蒙上了尘，变的暗淡无光。
　　那挂着白绸的屋子在余晖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
　　死寂。

　　“咚咚锵锵，咚咚锵......”
　　大红的轿子伴着唢呐声摇晃着向小路走去。
　　“奶奶，奶奶，为什么晚上还有新娘子呀”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拉了拉身边的奶奶，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单纯的不解。“嘘！”两鬓斑白的老妇连忙捂住女孩的嘴，“什么成亲，没有的事，小孩子家家瞎说什么。”“唔...唔..可是，可是”女孩意欲扒开捂住嘴的手，含糊不清的想为自己辩解。“没有可是，哪有什么可是，快走快走。”老妇拉过女孩，往着另一条路走去，嘴里叹着“哎，罪过啊罪过！”小女孩趁着奶奶不注意，偷偷的转过头，看着远去的红轿子，眼里流露着满满的疑惑，
　　“不是新娘子啊”

　　夜凉如水。
　　荒芜的空间里，唯有泥土翻起的声响和轿夫的喘息声。
　　“姑娘，下轿吧。”轿外传来声音，拾八应了声，便走了出去。一阵风袭来，拾八不禁缩了一下。她抬眼看了看天，漆黑的夜幕零零散散的缀着几颗明星。
　　“真好看”拾八笑着，“可惜，以后应该看不到了。”“还有这个，是这么好的衣裳呢。”拾八苦恼的扁了扁嘴，不舍的摸了摸。
　　夜幕下，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沐着月光，莹莹的光辉闪耀着。长如蝶翼般的眼睫垂下，白净小巧脸皱起，似是遇到了什么烦恼。苦恼的小模样让人不禁想要替她摆平一切。
　　轿夫们面面相觑，“姑娘，对不住了啊。”管家模样的老者终是开口，说罢，便向着拾八递了一块布。拾八从衣服上回过神，嘴角扬起笑着接过，自觉的往嘴里塞着。看到眼前的土坑，拾八眼睛闪了闪，便又再次扬起嘴角，“嗯，应该是够大了。”
　　望着眼前那笑靥如花的女子，轿夫们眼露不忍，只能稍显狼狈的转过了头。
　　拾八弯了弯眼眸，“下面，需要辛苦你们啦。”便走向前躺下。

　　“姑娘啊，你到下面的时候，不要记恨我们哥几个啊，我们也是为钱所迫，对不住啦”轿夫们向坑里埋着土，盖在拾八的身上。
　　没事啊。
　　拾八想笑着回说，可是她的嘴巴已经被塞住了，便只能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弯着眸，想给到别人回应。
　　正在翻着土的一个轿夫不禁一愣，眼里浮现不忍，手里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你在干嘛？”管家皱着眉呵斥道。“我...我”，轿夫不禁攥紧了手里的铁锹。“我什么我，收起你不该想的心思，这不是你能改变的。”顺着轿夫的视线，他也不禁长叹，拍了拍轿夫，”好好干吧，真要出了什么事，不是你我能担的起的。”轿夫沉默了些许，握紧的双手又不禁松开。低下头，沉默的盖着土，只是那头再也没抬起。

　　“嗦嘿..嗦嘿”
　　空气里一片静默，唯有铁锹的声音响着。
　　拾八闭着眼，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画面。
　　她想起了街边东巷口的王奶奶，“以后奶奶的桌椅又坏了怎么办。”拾八皱了皱眉，“嗯，还好，上次刚刚修补过，应该还是可以用一段时间的。”拾八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她又想起了街头的二狗子，她教他的大字还没读完呢。不过，拾八留了字帖，“拾八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拾八还想起了......
　　想来想去，拾八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当最后一抔土盖过拾八，拾八终于想起来了。

　　是他啊。

　　“真抱歉。”
　　拾八，
　　等不到十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