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画堂春》瑶以

12、相见欢（四）

　　在抵达会场之前，周航都没能意识到十周年专场是个什么概念。

　　直到他下了车，跟着孟鹤堂进后台之后，按捺不住好奇，从台侧小心翼翼地瞅了观众席一眼，一下子惊得呆在了原地。

　　周九良换完大褂之后闲得无聊，就四处晃荡，晃荡到入场门那儿时，看到周航愣愣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舟舟，怎么在这儿发呆？”

　　周航被他拍得一个激灵，猛地回过了头，看到周九良愕然地退后了半步，才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

　　周九良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这点小事，因此只是好奇地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在想……”周航看向外面已经差不多都入场了的观众席，迟疑了一下，才说，“哥，这观众席有多少人啊？”

　　“多少人？”他的回复内容过于奇特，周九良倒是没想到，不禁愣了一下，然后困惑地抓了抓头发，思索着回答道，“具体……我也忘了，欸，孟哥，这里！”

　　孟鹤堂也是刚换完衣服，一出来就发现搭档不见了，正四处打量，就见自家搭档和自己的新助理一块站在角落里。

　　听周九良叫自己，孟鹤堂下意识走近：“哎，怎么了？”

　　周九良直接地问道：“咱今天这个会场多少观众来着？”

　　“啊？”孟鹤堂和自家搭档的反应如出一辙，想了想，同样也没想清楚，不解地说，“好像是……五千还是五千五来着，我也记不清了，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刚和舟舟聊起来，我忘了具体的，就随便问问。”

　　“哦，”孟鹤堂随口一应，也没再多问，转头跟周航说，“舟舟，我正要和你说个事呢，待会儿我和九良的最后一个节目演完，你和钟叔他们一块去舞台那儿帮帮忙吧，好不好？”

　　“啊？哦，好的。”

　　周航还沉浸在“这个会场有五六千的观众居然都坐满了”的震惊里，还有刚刚一瞥中所看见的隆重场面。因而听到孟鹤堂的话，他答应是答应了，也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其实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心里对他这句话颇为不解。
　　最后一个节目演完，自己再上去帮忙？那个时候节目都结束了，要帮忙做什么呢？
　　不过他心里虽然疑惑，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老老实实地记住了这件事。

　　孟鹤堂对他笑了笑，转头跟周九良说：“演完了，一块出去吃个饭吗？”

　　“好啊，”周九良点了点头，答应道。

　　因为这个专场意义非凡，今天来了不少七队的人，还有关系比较好的师兄弟们助演，因此周九良答应下来之后，想起他们，就又问道：“那叫上大家一起？”

　　“叫他们干嘛呀，咱俩十周年，”孟鹤堂对他这个提议当即表示了敬谢不敏，“叫他们另找地方吃去，回头我给报销不就完了嘛，咱俩自己吃，不让人来。”

　　“也行，”周九良对他的决定没有异议，笑道，“但他们可得好好宰你一顿了。”

　　“宰谁啊，”旁边走过来一个人，一身银色大褂，敦实可爱，凑到周九良身边，笑眯眯地说，“我听说后台来了一个小朋友，和周老师长得很像，咦，就是这个小朋友吗？”

　　周航没见过这个人，一时不知道作何回应。周九良看出他的疑惑，猜出这是不认识，笑着介绍道：“对，这是孟哥的助理，叫周舟，就是我那个周和扁舟的舟。舟舟，这是我师哥兼室友，孟哥的师弟，朱鹤松。”

　　“哎哟，别说，长得确实像啊！”朱鹤松一脸稀奇地围着周航看了一圈，啧啧称奇道，“看见他，我觉得都能想出你以前什么样子了。”

　　周航觉得这个人说话语调慢吞吞的，极有意思，虽然从来没见过，但是乍一见到，好像就很亲切，刚才的紧张感也渐渐消散，轻轻对他笑了一下，叫了声哥。

　　朱鹤松比他自来熟得多，大方地应了，随即回以热情的一笑，说：“真是缘分啊，我今儿也算是见了十年前的你了啊周老师，妙啊，妙！”

　　无心的一句打趣，不经意间触及了真实情况，倒是给周航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他也只是开个玩笑，转头就忘了这茬，又招呼着搭档和七队的人过来瞧新鲜。

　　朱鹤松这一叫，七队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当然都立刻凑了过来。热闹哄哄的人群里，周航可算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因刚刚周航对朱鹤松的陌生，周九良便猜测他平常是没怎么接触德云社的相声，怕他尴尬，就从旁给他一一介绍：“这是朱老师的搭档，我师哥靳鹤岚，这是我们七队的队员，刘筱亭，我师弟张九泰……”

　　刘筱亭惊讶地盯着周航看了会儿，夸张地做了一个表情，捂着嘴说：“天哪！这不跟你上学的时候一样一样的吗？”

　　张九泰不改捧哏习惯，职业素养满分，在自家搭档旁边表示了完全一致的意见：“可不是，一样一样的！”

　　作为传习社的同窗，他们这话显得格外有理有据。
　　而周航此刻心理活动也十分复杂——毕竟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坐在传习社教室里跟他俩一块畅想未来，一转眼，十年后的人就出现在了眼前，他默念了一遍这两个人的字，心说这好像不是一个辈分吧，有点意思。

　　人生际遇啊，总是妙不可言。

　　“你们干嘛呢！”一群人还在叽叽喳喳，钟叔大步走过来，无奈地喊道，“主持人都上场了，你们还有空聊闲天！”

　　见他来了，人群笑着一哄而散，钟叔无可奈何地走过来，面对四散的小伙子们哭笑不得，然后看向乖乖在原地站着没动的周航，叹了口气，说：“唉，这群皮猴！舟舟，咱俩去观众席上看看吧，快开场了，方便维持维持秩序什么的。”

　　周航不太理解听相声要维持什么秩序，但对他的指派自然是全盘听从，立刻跟着到了观众席。

　　第一对助演的相声演员出来后，观众席给了极其热烈的反响。周航站在一侧，简直被他们吓了一跳，顿时明白钟叔为什么说要维持秩序了。

　　不过，开头第一对演员就这样受欢迎，周航不禁为后面出场的孟鹤堂和周九良产生了一点忧心，不知道他们是否能让观众同样或者更加喜爱。

　　他的担忧很快消散无踪。

　　当主持人报到孟鹤堂周九良的节目时，观众席上的欢呼和掌声令周航几乎为之目瞪口呆。

　　而舞台上的两个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显然对这样的欢迎程度早已是司空见惯，给观众鞠了一躬，一句废话也没有，稳稳当当地开始表演。

　　中途孟鹤堂忘了一句词，回头看搭档，周九良立刻接话圆场，但台下有观众已经发觉，大喊了声“退票”，引起一片笑声。

　　周航听着心里一紧，他没怎么上过大的舞台，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可是台上站着的不是别人，他忍不住设身处地去想。可自己在台下也并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应对，更别提站在台上的人了，一旦紧张，脑子里只怕一片空白。

　　孟鹤堂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周九良调了一下话筒，一脸认真地说：“忘词了怎么能退票呢？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你们看见那些个一整场都不错词的，才该考虑考虑退票。”

　　孟鹤堂在旁笑着接话：“为什么？”

　　周九良依然保持着认真的表情，振振有词地说：“因为忘词了证明什么呢，证明我们真的有词啊！那些一整场不说错的，说不定是台上现编的，那可能就是诈骗啊朋友们！”

　　台下观众顿时一阵大笑，连孟鹤堂都差点没憋住，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个小事故算是过去了。

　　周航看得完全愣住了，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把台上的周九良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纵然心里清楚这个他人不知的真相，可是看着台上那个人游刃有余的表演，稳重大方的气度，百发百中的包袱——他真的难以想象，从来，都未敢想象。

　　好久没出现的客服突然在他耳边轻轻问了一句：“客人您好，您看见十年后的自己了吧？”

　　“嗯。”

　　“满意吗？”

　　“……嗯。”

　　这简短的两个字里，客服似乎察觉到了客人的心情，知趣地恢复了缄默状态，悄悄地再次消失了。

　　既然是十周年专场，来的观众自然多是为了看孟周二人，孟鹤堂和周九良当然也诚心地准备了不少节目。
　　到最后一个节目演完之后，周航甚至计算不出时间过去了多久。

　　主持人上台请他们返场，钟叔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后台招呼了一下，神态堪称如临大敌。
　　周航不解其意，一边看着钟叔，一边还看向舞台。

　　返场上来后，两个人状态明显放松了。孟鹤堂说了一番感谢观众的话，言辞恳切，可见真诚，然后拍了拍周九良，笑道：“我们哥俩儿在一起十年了，十年说明一个什么事呢，说明我们应该……”

　　底下有一个男观众高声喊了一句：“离婚！”

　　他的话引起了一片笑声，周航却觉得这话太过于不合时宜，心里感到一丝不悦。

　　孟鹤堂刚才专心说着话，没听清楚，只听到观众大笑，就看向周九良：“刚刚那位大哥说什么？”

　　周九良面无表情，淡淡道：“说让咱俩离婚。”

　　孟鹤堂愣了一下，笑道：“怎么还有这种话，说起来，我总在网上看见有人猜我和周老师要换搭档，我一直想问问，这个谣言是怎么出来的呢？我……”

　　周九良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右手，打断了他：“我觉得这事儿我可以谈谈。”

　　孟鹤堂显然没想到他会接这个话茬，惊奇地说：“那你谈谈？”

　　周九良环视了一圈观众席，台下顿时安静下来。

　　“这个事情啊，说来可话长了，”周九良慢悠悠地开口道，“得先从杂交水稻的研究开始谈起。”

　　孟鹤堂懵逼地说：“跟杂交水稻哪有关系？”

　　周九良看了他一眼，坚定地抬高了声调：“此言差矣！当然有关系了！”

　　“胡说八道，这有什么关系？”

　　周九良一本正经地解释：“众所周知，正是因为袁隆平先生对杂交水稻研究的巨大成功，解决了我国人民的温饱问题，才使一部分人吃饱了饭没事干，天天造谣打发时间啊！”

　　“……”
　　这无懈可击的逻辑让孟鹤堂呆了一瞬，这回实在没绷住，和台下的观众笑成了一个频率。

　　明白了周九良话里的意思后，周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之后，整个返场顺顺利利的过去了，再也没有瞎搭茬的事情发生。

　　所有的节目结束之后，全体演员上台谢幕，主持人宣布演出结束，钟叔叫了周航一声：“走走走！”

　　周航一脸莫名：“去哪儿？”

　　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因为观众席上的人仿佛一下子上了发条，同时起身往舞台跑，瞬间像是一个大型部队的阵势。

　　“走，去帮忙搬礼物！”

　　周航连忙跟上，这一刻才明白了来之前周九良为什么说晚上的才是体力活。

　　他看着堆成小山一般的礼物，心说，我，诚不欺我。

　　体力活，真是一点都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