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猴子成了齐天大圣》三夜天

2、唐三藏戏赌孙悟空，白骨精指断魂无踪

　　01.

　　白子岑提着一口气，一直强撑着。

　　走了好久，直到能看到白骨洞入口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

　　终究是大意了——

　　刚刚他正要动手，唐僧突然喊“看，是悟空”，他还以为对方在故技重施，谁知道唐僧的话音还没落，就是当头一棒，他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反应。

　　棍子是从背后扫来的，雷霆万钧。

　　他这把九百多岁的老骨头，硬生生被砸了个粉碎性骨折。幸好溜得快，但凡稍慢一点儿，铁定魂飞魄散。

　　“唔——”

　　想到此处，白子岑心神一震激荡，呕出满口鲜血。他半跪着，在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的同时又感到一丝绝望。

　　九百年前，业火烧遍了竟陵城。

　　沉入地狱的七十万亡魂，是他欠下偿还不清的血债。

　　而有传闻，东土大唐来的取经人是金蝉子转世，拥有不死灵魂，入药，可超度万灵。

　　为了这一天，他等了九百年。

　　可怎么这么难。

　　为什么这么难。

　　他知道自己法力低微，四百年才聚魂，五百年才堪堪能够变幻人形。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小小骨妖，与唐僧的徒弟们相比力量悬殊。可他绝没想到，唐僧的徒弟只用一根棍子就让他粉身碎骨。

　　其实，粉碎的又何止他一身枯骨，还有他妄想了九百年的，一点点没有希望的希望。

　　白子岑用变形的手指拭走了腮边的眼泪。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艰难地挪回了白骨洞。浑身剧痛让他只想躺在地上打滚儿骂娘，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又不允许他这样。只能躺在冰冷的石头床上缩成一团，含着眼泪把碎了的骨头一点点接上——

　　不是他爱哭，而是疼得忍不住。

　　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终于拼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左脚好像有两块拼错了，走路时一瘸一拐的，却也没工夫调整了，就地捡了个树枝当拐杖，又是摇身一变，化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他可以哭，却不可以输。

　　不就是初师不利，被敲了个粉碎性骨折吗？如果不是对方搞背后偷袭那一套，正面互殴的话，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

　　虽险犹至，死则始休。

　　02.

　　山风不减，夜色渐昏。

　　地上是一具年轻女尸，旁边散落着几颗鲜红欲滴的果子，熟透了的，光亮的皮，散发着诱人的香甜。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妖。”

　　“他未伤一人，何以为妖？”

　　“你看清楚。”孙悟空一脚踢翻了女尸，再一脚踹翻了食盒，“这里躺着的，是他幻化的一张皮。而他刚刚给你吃的，是下了迷药的人骨头。”

　　果子骨碌碌的，从孙悟空脚边滚到唐三藏脚边。

　　三藏望着悟空，久久无言。半晌，道：“是妖，就该杀吗？”

　　悟空金眸似火，说：“看不顺眼，就该杀。”

　　唐三藏摇摇头：“悟空，三载已过，你仍是不改杀孽。”

　　“哈。”

　　孙悟空短促而狰狞地笑了一下，说：“九百载都未改，三载就能改吗？”

　　唐三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孙悟空敛了笑，面无表情道：“和尚，我保你，一是答应了观音大士，二是你曾对我有恩。你取你的经，我保我的人。事成之后，一拍两散，你不要妄想改变什么。”

　　“……”唐三藏垂眸，默默诵经。

　　地上趴着的猪八戒道：“这话还真让你说着了，这里的几个人，谁不是净等着事成之后一拍两散的？”

　　唐三藏转头：“你不是昏了吗？”

　　猪八戒说：“我装的。”又踢了沙和尚一脚，“醒醒，你也别装了。”

　　于是沙和尚慢吞吞爬起来，捡了两个果子垫补一下，又去翻土了。猪八戒懒洋洋就地躺着，说：“要不取经累啊，风餐露宿不说，还要时不时演戏，哪儿有高老庄好。”

　　唐三藏皱皱眉头：“八戒，你可是天蓬元帅。”

　　这好像戳到了猪八戒的痛处，他表情一冷，说：“去你妈的天蓬，老子是猪妖！”

　　可当有星光照在他脸上的时候，他脸上的冷意就又消失了，被温柔取代，眯着眼睛徜徉道：“今晚星光很美，我不跟你吵。”

　　“……”

　　唐三藏无语，回看悟空。悟空已经转身，正要走远。他忙叫住他，说：“你要不要跟为师打一个赌。”

　　孙悟空止步。

　　风吹乱了他微蜷的长发，他没有回头，淡淡道：“赌什么？”

　　唐三藏笑了笑，说：“就赌，今天遇到的这个妖精，你杀不得。”

　　孙悟空背对着他，似乎是笑了一声，星光把他的影子拖的很长，肩膀锋利得若一把刀，“这世上没什么我杀不得的，无论他是神是妖。”

　　“……”唐三藏笑而不语。

　　孙悟空一默，道：“若你输了？”

　　唐三藏道：“若我输了，便按你说的，从此不再试图改变什么。”

　　孙悟空得到答案，抬步欲走。

　　唐三藏问：“若我赢了呢？若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孙悟空走向一棵大树：“你不可能赢，而我也不可能答应你。”

　　唐三藏摇摇头：“你都还没听我要说什么，就说不可能。”

　　孙悟空跳到一根树杈上。

　　唐三藏仰着头看他：“你答应我，如果我赢了，往后你就不准再终日沉郁寡言，而要多笑一笑。”

　　树杈不怎么明显的抖了一下。

　　唐三藏笑眯眯的：“悟空，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孙悟空躺在树杈上，薅一把树叶遮住眼睛，半晌才说：“无聊。”

　　03.

　　太阳下去之后，热气消退，夜凉如水。

　　白子岑拄着拐，步履蹒跚地朝师徒四人靠近。看样子，他们要在山下待一整夜，不打算摸黑进山了。可唐僧能等，他白子岑却不能等。

　　他必须要在他们翻过白虎岭前拿下唐僧。

　　因为过了白虎岭就是别人的地盘，到时他要对付的就不止唐僧的三个徒弟，还有其他争夺唐僧的妖了，胜算将更加渺茫。

　　远远看到。

　　昏暗的夜幕下，一匹白马卧在草丛。唐僧偎着马，旁边就是那个喜欢翻土的徒弟。四五步远的大树下躺着一个白衣人，枕着九齿钉耙鼾声如雷。

　　全都在睡觉。

　　只是，没看到那个穿红衣服的，始终有点不放心。毕竟被偷袭过一次，他可不想再被偷袭第二次。

　　而就在他全心寻找孙悟空所在时，一道红影如流星般从他头顶坠落。

　　“妖精，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孙悟空杵着金箍棒，半低着头，稳稳拦在了白子岑身前，碗口粗的铁棒因为主人周身戾气暴涨而散发出刺目的红光。

　　白子岑心中一惊，随之又有些恍惚——

　　这人赤衣金发，头戴金箍，一副冷冰冰的金色护腕包裹住略显苍白的手腕，月光下仅露的半张脸也像是久不经日晒的苍白，浑身除了血腥和戾气，便仅剩下金属般的冷意。

　　自己与他，谁更像妖？

　　可是。

　　可是。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个妖气冲天，不久前刚一棒子让他粉身碎骨的人，在听到对方冰冷到不近人情的声音时，白子岑突然有些难过。

　　比自己粉身碎骨还要难过。

　　“你……”

　　白子岑望着悟空，眼中是掩饰不住的不解和无措。他想问些什么，可他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完了，你打死了人家女儿，人家找上门了。”猪八戒调侃道，原来他并没有睡着。

　　但经他一喊，白子岑就回神了，本能地退后几步，双手攥出一团灵力。

　　“还想挣扎。”

　　孙悟空冷漠抬头。

　　于是，白子岑看到了那双很特别的，金色的眼睛，像一对无瑕的宝石镶嵌在深邃的眼窝。而他薄薄的眼皮如画般被一笔带过，锋利却精致。

　　只是简单的对视。

　　甚至没有对视。

　　因为孙悟空明显没有把他这只小小骨妖放在眼中，便又是一棒挥来。

　　白子岑紧退快闪，堪堪避过，仍是被铁棒的杀气扫到，一下弹出了皮囊之外，露出了人形骨架的本相。

　　猪八戒“咦”了声，说：“他曾是人。”

　　孙悟空也微微一怔。

　　他有火眼金睛，当然知道这小妖的本相是具人骨，可毕竟隔着一层皮囊。没想到，露出的骨架纤瘦细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伤既见骨，活着的时候又不知受过怎样的极刑。

　　可即使身体被这样直盯着，白子岑也顾不得尴尬。

　　他瞅准对方发愣的时机，直扑向唐三藏。

　　不料，刚摸到唐三藏的衣角，那匹横卧在地的小白马突然跳起来，一蹄子踹中他的胸口，直把他踹的飞天而起。

　　不等落在地上，孙悟空再次挥棒而来。

　　而这一棒，从白子岑的天灵盖劈下，直教他神形俱裂，掌心的一团银光忽闪忽闪，没来得及成形就瞬间熄灭，与粉碎的骨灰一起，随风散去。

　　04.

　　孙悟空收了金箍棒，负身而立。

　　“和尚，你输了。”

　　早已苏醒的唐三藏悠悠坐起，双手合十，闭目道：“阿弥陀佛。我没有输，是你要输了。”

　　孙悟空没有理他，欲再跳上树去，睡完没睡完的觉。

　　一抬脚，踩到个什么。

　　低头，见是半截小小的，侥幸没有被粉碎的尾指指骨。定是那只骨妖的，本想一脚碾碎，顿了顿，还是弯腰捡起。

　　捏在手中，光滑莹润，如玉似冰，没什么妖气，只有种淡淡的骨香。

　　不禁皱起眉头——

　　这香好似在什么地方闻过，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心中忽然有一丝不确定。

　　盯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半截指骨收入怀中。

　　05.

　　九百年太久，久到关于气息的一切都模糊了，纵使相逢殊不识，爱恨荒唐皆已空。

　　而过后不久，当孙悟空再回想起今日，都将痛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