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冬烛秋尽

2、第二章

　　眼前是一栋二层小楼，外墙主色调是杏色和象牙色，大面积的落地窗让整个建筑通透明亮。

　　简洁温馨的颜色，让人很有种归家的安全感。

　　赵子杰跟着邢轩走进建筑，一眼看到的是大片颜色清新，设计简洁的宣传牌，内容却是啰里啰嗦地囊括了诊疗室的方方面面。

　　诊疗室的房高明显比一般住宅要高，因此无论采光还是视野，都恰到好处得舒服。

　　邢轩带着赵子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赵子杰从进屋开始，就被惊艳到了。

　　主要是……这房间的审美实在是太对他胃口了，从驼色沙发到实木办公桌，从亚麻墙纸到水墨壁画，简直让他以为这是自己设计的屋子。

　　“小赵——我这样叫你成吗？”邢轩将单人沙发微调到合适的高度和位置，让赵子杰坐下。

　　“当然。那……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喊你轩轩老师？”赵子杰一边打趣，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打量环境。

　　“轩轩老师？”邢轩失笑。

　　喊老师，喊邢轩，喊刑老师他都能理解，这个轩轩老师是怎么来的？直接给他变身幼教了？

　　不过，有没有可能和他母亲的教师身份有关？

　　“你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人，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叫的？”邢轩一面旁敲侧击，一面顺手按下烧水壶开关。

　　赵子杰微怔。一个称呼而已，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哪有这样刨根问底找原因的？

　　但他还是认真想想：“可能是……觉得你可爱？”

　　邢轩：“……”可爱个鬼。

　　自己挑起来的话题，哭着也得接受。邢轩只能是一边在内心翻白眼，一边岔开话题：“对了，你喜欢茶对吧？”

　　“没错——咦，我提供过这方面的资料么？我怎么没印象……”赵子杰挑眉，目光落在邢轩身上。

　　“唔……猜的。我隐约闻到你衣服上有茶香，要么是洗衣液，要么是煮茶留下来的。煮茶呢，大概是老人的习惯，但这样家庭的孩子十有八九喜欢茶。”

　　赵子杰盯了邢轩一会儿：“你还挺准的嘛。那我就不客气了，随便给我来点绿茶就成。”

　　“你也挺准的嘛，我这儿只准备了碧螺春和龙井，想喝黑茶红茶也没有。”正擦拭茶具的邢轩感觉到赵子杰的目光，回头笑，“我不怎么懂茶的。”

　　“我也一般，就是家里老头喜欢，老头每次和我谈心必然是从煮茶开始。”赵子杰轻轻挑开话头。

　　邢轩听出了画外音，这是要正式开始的节奏。

　　这警察插根尾巴就是猴，你跟他开门见山，他就跟你敌进我退；你跟他迂回包抄，他就跟你滴水不漏；反正绝对是个难缠的货色。

　　唬也唬不住，绕也绕不成，估计在这警察愿意放下心房和盘托出之前，他俩得踢皮球和稀泥，见招拆招无数次。

　　头疼啊！

　　邢轩将擦好的青瓷茶具摆在玻璃桌上，有点心不在焉地打太极：“唔，令尊对茶这么有研究，看来我也要多学习学习。”

　　邢轩其实想表达的是，赵子杰的父亲作为一个一辈子都在钻研计算机的理科男，能对浪漫抽象的茶道文化这么喜爱，值得学习。

　　不过，好像语言系统发生了故障，果然一心三用什么的实在太难为邢轩他老人家了。

　　只见赵子杰明显地一愣。邢轩这话没毛病，这话题接得多恰当！但怎么就是让人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呢？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只剩下烧水的声音。

　　邢轩尴尬得胃疼，心想自己还不如开门见山呢！

　　头疼啊！

　　感觉那家伙不会说什么好话出来……

　　果然，赵子杰笑起来：“咳，轩轩老师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要，见我家长？”

　　邢轩心里苦啊，看破不说破么，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么……

　　“了解你们全部的背景资料是我们的职责，”邢轩只好厚着脸皮大言不惭，以期把歪掉的话题引回正轨，“自然也包括令尊令堂的习惯和爱好……”

　　说话间，水壶已经发出剧烈的噪音，眼看是快烧好了。

　　邢轩走过去等了片刻，听水壶声音渐渐沉下去，便拎起水壶走到桌边，伸手就想往玻璃壶里倒茶叶。

　　“诶诶，”赵子杰一头黑线，抬手挡住邢轩的手，“轩轩老师啊，您这可是特级碧螺春，就这么泡，您不心疼我心疼啊！”

　　“……不这么泡怎么泡？”邢轩一头雾水，看着赵子杰挽起袖口就是一顿操作。

　　他先是往各个茶具里添了点开水，摇晃茶具让开水均匀地烫过茶具表面。

　　邢轩一面感叹赵子杰的手法，一面福至心灵地跑去卫生间拿来个脸盆。

　　“这是……”赵子杰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手里无处安放的废水，忍不住大笑，“哈哈哈轩轩老师，脸盆装废水，你可真是太灵性了！”

　　“就你讲究！”邢轩自觉尴尬，也颇有些忍俊不禁的意思，但表面却是装出生气的样子把脸盆放在赵子杰面前。

　　“唔是是是，客随主便客随主便，”赵子杰将壶里的热水从壶嘴倒进脸盆，嘴上不闲，“我只是心疼那茶叶死得忒冤。”

　　“嚯，别人上我这儿来倾诉，你来我这儿给茶叶申冤——以后只要你来，我这儿的茶通通你泡，免费长工不要白不要。”

　　邢轩笑骂，心里生出点温柔的暖意。

　　这样的气氛实在轻松得让他着迷。

　　长久以来的哭泣和哀怨让邢轩甚至以为，他这间办公室里只能是低气压，只能是烦恼和痛苦的垃圾场。

　　每个来这里的人，都遇到了或大或小的压力，有的随着生活的起色慢慢消失，有的长期郁积如鲠在喉。

　　他一直扮演的，是倾听者，是导师，是给出建议和安慰的长者。他要从对方颠三倒四的叙述里找到病根，他要尽可能地调节气氛，他要安慰要开导，要……

　　要成为一切灰暗的挡箭牌。

　　但是今天，这个人走进来，和午后的阳光相得益彰，让这间办公室终于像表面一般明媚温暖。

　　和这个人相处时，他似乎是个普通朋友，可以一起开玩笑，可以不用那么累。

　　遗憾的是，他和他只能是医患关系，如果严苛地按照职业标准，在治疗期间甚至不能私下见面。

　　不然，有这样一个家伙做朋友该多欢乐？